落日如馬（組詩）

宗昊

懸 日

密集的人們從車站跑出

站在高處凝視

我也在最后一刻完成了拋錨

地面上：只有白鳥的影子沒有奔跑

它仿佛更貼近我的靈魂

風搖晃著，試圖沖擊我的視覺

我在青春期露宿過，夢見了森林

空中的云朵飽滿，白得像白蝴蝶

或許我是一株植物，比如曇花

在凌晨三點生長，一直蔓延到城市里

路很窄，可我仍然看見了懸日

也看著那些微光，它慢慢消逝

午 夜

可能習慣了看水，偶爾的漣漪

都足以讓我以為那是單擺波實驗

或者是函數。我總是覺得

夜晚是自私的，比如貓頭鷹

時而露出一張傲慢的圓臉

成群的幼蛙占據著車道

電車也會在午夜來臨，緊貼大地

養蠶者們早已睜開眼，他們反對時間

在昏暗的白熾燈下喂養春蠶

而我正在做夢，夢見大堤沿岸的鳥

成群飛過河港，與五月徹底告別

空中下起小雨，隱約我看見

那只決絕的白貓鉆入帳篷里

雨 夜

如同大黑魚吃掉夜空

沒有誰點燈。野貓躲在墻角

目光可疑，仿佛幻想了無數次

逃逸的可能，直到黑鳥降落到地面

雨是冷的，始終可以用來洗手

它們慢慢沉入到松軟的沙土里

寂靜的水田里，天牛爬行

它如此虛弱，卻沒有質疑過天空

空蕩的小路突然神秘起來

如同掛鐘，滴滴答答作響

幾乎是同一時刻，大風將起

貓頭鷹不再敏捷，埋頭鉆入樹洞內

大樹搖擺，試圖重建秩序

可一邊又瘋狂地往地下擠

驚醒的還有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恍惚讓此刻的塵埃落定

安 靜

我信任白晝，也信任烏云

直到火車駛出鰻魚港

黑夜終不再生出暗響……

太靜了，靜得像條殘缺的蛇

要么就是鞋子下面的蟻王

仍然對天窗有所想法

比如飛，比如正在飛的鳥

要么從窗縫中進入

找到一直糾結的人影

那張臉只有在暴雨時才會浮出

綠蘿的葉子長到了城市

唯有無軌電車低聲附和著它

蝸牛攀爬著，并沒有說一句話

試圖爬出我的影子

傍晚的海邊小鎮

在我的身后就是高架

我一直以為它可以通往羅馬

彌漫在高空的火燒云

我一直以為那是地球的雀斑

早已厭倦了梅花的香氣

也包括四周飄散的百里香

有人與我談起了陳年往事

不知為何，他講得如此入心

我趕上了通往小鎮的最后一班車

還是習慣看向車窗外

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一言不發

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外地人

月明星稀，野鹿們占林為界

灘涂像極了素色的毛毯

那些來自異鄉的鳥兒

也飛往了屬于它們的夜棲地

晨 霧

看了大湖一眼，有些模糊

如同傳統的水墨，為江北立傳

附近的山石花木有著各自的秩序

有時吟風弄月，有時對天空嘆氣

有時做著圖文并茂的表情

于是他們寫下古詩

我也想到了一些即興的句子：

卵石里的兩束火焰

越來越像是孿生的

它們絕對不會容忍彼此

這些句子抽象，也有點冷峻

更像是那些復雜的字

是的，霧仿佛愈來愈濃

恍惚有了下一場白雪的沖動

試圖遮住我羞恥的那一面

靠漁灣

只是我沒有睡意

任由野貓在舊房梁上攀爬

幾只鸕鶿飛來，告訴我它們的姓名

不知為什么，岸邊的蘆葦斷了一根

靠漁灣，總會消失的河

緊接著就是附近的村落

還有那幾株百年小葉黃楊

羊腸小道上，說著方言的老鼠混跡于此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陌生人的來信

我只能告訴你，他自稱銀月下的騎士

落日如馬，大塘深不可測

像天空制造的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