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你的世界

文/雷晶晶

瑪格麗特·米切爾是世界文學史上閃耀的存在，她在光環聚攏的小說《飄》里面寫到，“對于世界而言，你是一個人；但對于某個人，你是他的全世界。”或許可以用這句話形容她與約翰·馬什的婚姻——那般平淡而熱烈的愛情。

兩個“獨立”的人

美麗且富有才華的瑪格麗特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比如酒商雷德·厄普肖以及他的朋友約翰·馬什。厄普肖風流不羈，瑪格麗特墜入他的甜言蜜語中。婚禮上，作為伴郎的馬什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瑪格麗特，暗自祈愿心中的她此生幸福。然而新婚不久，厄普肖乖張的個性暴露無遺，一度流露出家暴傾向，不久更是棄妻離家。馬什找到厄普肖大罵一通，然后幫瑪格麗特辦理了離婚手續。

馬什鼓勵心灰意冷的瑪格麗特重新振作。在他的建議下，瑪格麗特整理了就讀史密斯學院時的多篇習作，憑此應聘到《亞特蘭大通訊》的記者職位。她喜歡這份工作，曾吊在61 米高的樓房外體驗高空作業的感受，也曾一連幾周泡在圖書館搜集佐治亞州的英雄故事……瑪格麗特以“佩琪·米切爾”為筆名撰寫周日專欄，馬什篇篇必讀，時常稱贊她是“受人尊敬的女報人”。

1925 年7 月4 日，25 歲的瑪格麗特與30 歲的馬什結為夫妻。婚后，二人搬到亞特蘭大的一棟三層小樓，狹小簡陋的房間根本不能留客住宿,他們戲稱之為“垃圾堆”。當時的美國南方，已婚女子均隨夫姓，馬什卻在大門口釘了兩塊門牌，分別寫著“約翰·馬什”和“瑪格麗特·米切爾”。為改善生活，馬什轉行到亞特蘭大動力公司廣告部，勤懇睿智的他總能獲得公司獎勵。下班后的空閑時間，這對夫妻有說有笑，尤其喜歡在茶余飯后寫字讀書和討論理想。

擁抱她的天賦

不久，瑪格麗特在一次外出時不慎腳踝受傷而辭去工作。在家休養期間，馬什幫她從圖書館借來不少書籍。1927 年初，瑪格麗特腳傷好了許多，開始依托拐杖在房內挪動。一天下班后，馬什帶回一摞空白稿紙，“書看了有上千本，圖書館里已經沒有你喜歡的書了。如果還想有什么東西可讀，不如自己寫本書吧！”聽罷馬什的話，瑪格麗特又驚又喜：事實上，她從小有強烈的寫作愿望，在報社工作又接觸到許多偉大的人……瑪格麗特當即告訴丈夫，“我一直想寫戰爭時期男人身后了不起的女人呢。”

盡管不是一時興起，但真正面對宏大的南北戰爭背景，瑪格麗特還是有些找不準頭緒。馬什告訴她：“寫自己的故事就好。”猶豫幾天，瑪格麗特終于想到第一句話，“她從未真正理解過她所愛過的兩個男人中的任何一個，所以她把兩個人都失去了。”馬什透過這句話洞悉到妻子的心結：她的初戀克利福特·亨利在戰爭中喪生，她的前夫厄普肖則像難以揣測的夢。馬什繼續鼓勵她寫真實感受，妻子愛過的兩個男人便成為其筆下的“衛希禮”及“白瑞德”。

為了方便妻子寫作，馬什特意買來一臺雷明頓便攜式打字機。到了1930 年下半年，他被提拔為廣告部經理，加薪后立刻購買一輛二手汽車。只要時間合適，馬什就帶瑪格麗特外出旅游。當綠色的汽車行駛到達亞特山大內戰遺址，瑪格麗特對戰爭感同身受。每逢情緒不能自已，馬什便安慰妻子“想到什么寫什么”。由此，瑪格麗特的寫作思路十分跳躍，她先寫好最后一章，然后這里寫一章、那里寫一章。馬什既是忠實讀者，又是“毒舌式”評論家，他笑稱自己是“熟練的吹毛求疵者”，還為“擁抱妻子的天賦”主動放棄晉升機會。

如此十年之久，瑪格麗特把寫好的兩百多頁草稿塵封在一個大口袋里。某天，一個朋友在他們面前炫耀，“至少我被最著名的出版商拒絕過！”莫名的“羞辱感”令瑪格麗特心神不寧。馬什決定幫她留意合適的出版機會。1935 年春，麥克米倫出版社的編輯哈羅德·拉瑟姆來亞特蘭大組稿，瑪格麗特并不相信“臨近北方的出版商”會認同她對南北戰爭的看法。馬什勸說妻子放下偏見，并在拉瑟姆辭行的前一天將稿子交付。而后，瑪格麗特應拉瑟姆要求反復核實小說中涉及的歷史事件，在馬什幫助下，她向權威學者征詢意見修正細節，甚至包括書中某個時間點的天氣情況。

隨風而不息

1936 年，小說正式出版前，瑪格麗特反復琢磨書名，最后決定引意于詩人歐內斯特·道森的句子：“我早已忘卻了許多,塞拉納！它們隨風而逝了。”“為什么不叫‘飄’呢？”瑪格麗特問馬什。馬什拍手贊同，同時釋然：困擾妻子多年的心結解開了。小說《飄》一經出版，贊美之辭鋪天蓋地。在世界范圍內，這本書被翻譯成多種文字，銷量不計其數。瑪格麗特成為人人仰慕的女作家，但她分明在《飄》的開頭就已直言“獻給約翰·馬什”。據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亂世佳人》上映時，瑪格麗特突然接到厄普肖的電話，對方說：“我猜你還愛著我。”不久厄普肖自殺的消息傳來，瑪格麗特眼噙淚花顫抖而言，“多么可怕的死亡！”話音落處，馬什緊緊擁抱了她。

苦惱與榮譽一并而至：不間斷的登門拜訪，各種方式的求簽名、求回信……紛雜的節奏讓一貫喜歡安靜的瑪格麗特深感無奈。馬什幫她婉拒各類邀請，白天上班，晚上主動承擔跟小說相關的各項業務：劇本翻譯，制片人、演員、導演挑選，小說版權乃至訴訟爭議……馬什每天忙到凌晨，以致后來身體幾近癱瘓。有媒體評價說，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能寫出《飄》，而《飄》的后面則是另一個“唯一人”的支撐。瑪格麗特知道，馬什就是她的唯一。

1949 年8 月11 日晚，這對深居簡出的夫妻一起看電影，當他們穿過桃樹街,一場意外車禍來襲，瑪格麗特在昏迷五天后撒手人寰，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馬什將瑪格麗特安葬在奧克蘭公墓，且用余生守護他們的《飄》……

不少讀者試圖在《飄》里面尋找與馬什相近的角色——斯人已去，答案不可知。但瑪格麗特的確清醒又堅決地拒絕過不少出版商“寫續集”的邀約。那些年，她與馬什的當下已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