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恒,肖昕楠,華憶昕
(1.中國政法大學 商學院,北京 100088;2.北京建工地產有限責任公司,北京 100101)
21 世紀以來,隨著經濟全球化和一體化的形成,跨國企業已成為世界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撐載體。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跨國企業行為準則》中將具有“由在一個或多個國家建立的公司或其他實體組成,并相互聯系進而以不同方式對其經營進行統籌協調”特征的企業定義為跨國企業。此外,盡管這些實體中的一個或多個可以對其他實體的經營活動產生重大影響,但各實體的自主權在不同跨國企業公司內可能各有不同,使得跨國企業供應鏈上的不同實體可能分布于不同國家,并受到來自不同國家的商業監管。例如,蘋果公司的集團公司位于美國,但其官方網站公布的名單上供應商超過200 家,遍布于中國、日本、新加坡、泰國、荷蘭等國,使其與供應商間形成了一個跨國的“供應鏈網絡”關系。
跨國企業跨區域生產、經營的特點使其供應鏈上的不同實體受到來自不同國家的監管,但大多在于對企業經營過程中合法性的監管,而對于企業合規經營,如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大部分國家并未對其進行嚴格立法,使不同國家的企業社會責任水平存在高度的差異化。這就導致一些發達國家對企業社會責任的監管更為嚴苛,而部分發展中和欠發達國家對企業社會責任的監管更為松散。出于對政策優惠、生產成本等因素的考量,絕大多數跨國企業選擇位于發展中國家的供應商,產生了其供應鏈上的不同實體受到企業社會責任執行和監管不一致的情況,上述問題均關于企業社會責任執行的缺位,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企業的利益相關者如員工、社區和環境受到損失。然而,目前大多跨國企業遵循以主體為單位進行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即僅有母公司對其企業社會責任進行報告,而并不披露其供應鏈節點企業社會責任,這就導致跨國企業可能利用不完全報告制度的漏洞,通過產業的空間轉移規避承擔社會責任,造成“最丑陋的公司往往擁有最完美的社會責任報告”的假象(楊力,2014)。這就需要一種機制激勵跨國企業在供應鏈層面推動客國供應商積極履行社會責任,體現出跨國企業在獲取當地供應商有利資源的同時,也應帶動供應商經濟、社會、環境利益的可持續發展,從而提升品牌整體的國際競爭力的具體任務。在現實商業實踐中,雖然公司對供應鏈體系的社會責任流程披露是“自發的”,但是為了迎合公眾對產品在整個供應流程中的社會責任的關切,越來越多的公司開始將供應商社會責任行為在年報中披露,例如,供應商對員工的責任問題,通過這種類型的披露來增加公眾對公司整體流程的社會責任感知,提高公司的競爭力(Sodhi and Tang,2019)。
基于此,本文試圖探究一個關于跨國企業供應鏈社會責任的全流程披露機制,使其供應鏈節點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充分的向公眾展現,進而推動和激勵跨國企業通過契約等手段約束供應鏈網絡中的節點企業的社會責任缺位。企業社會責任描述了企業在實現自身利潤的同時,應當對其利益相關者實現福利溢出的行為,而本文所強調的供應鏈系統則擴大了企業應盡社會責任的外沿,具體而言,以跨國公司母公司為主導的供應鏈應當將其所處的供應鏈系統中企業的整體社會責任視為它在發展中執行社會責任的主要目的。實現上述目的的路徑在于跨國公司母公司對供應鏈節點企業的社會責任約束,而其背后的理論機制在于公眾對跨國公司產品全流程社會責任的感知。
現有研究和事實證明了以消費者為主體的社會公眾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動機的影響,“綠色消費理念”逐漸促進了“綠色消費者”“利他型消費者”的形成。利他型消費者將產品特征和企業對社會的貢獻同時納入其購買決策中,使得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向利他型消費者的關切逐漸傾斜,隨著該群體規模擴大,企業開始自發地將消費者和社會福利涵蓋于自身決策中(顏愛民等,2020;Grimstad et al,2020),或者將消費者的關切點和社會文化(如環境治理、社會公共秩序等因素)融入到自身決策中(Iyer and Soberman,2016;齊麗云等,2021)。由此可以發現,若跨國企業的供應鏈系統出現履行社會責任缺位,則可能會導致消費者對其品牌整體感知的下降,造成品牌的國際聲譽降低和潛在交易機會的減少。
上述邏輯說明了,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全流程披露機制的基礎應具有供應鏈外部和內部的兩層激勵機制。首先,產品市場中的消費者對供應鏈網絡中的企業整體社會責任形成感知,當供應鏈網絡節點企業出現社會責任缺位時,消費者則會在產品市場形成負向反饋,造成了該品牌的國際商譽降低,削弱了平臺在市場中的相對競爭力。當消費者能夠充分認知供應鏈并能夠通過自身購買行為進行有效反饋時,則第一層激勵機制——企業社會責任的直接激勵機制啟動:企業在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和反饋所構建的過程中,有動機履行社會責任以滿足消費者預期,從而獲得較好社會聲譽以提升自身競爭力。進一步地,在供應鏈內部,跨國企業母公司有動機提升整條供應鏈整體社會責任水平,從而滿足消費者對于整體品牌的社會效益認可度,此時,企業社會責任的第二層激勵機制——供應鏈社會責任激勵機制啟動,跨國企業母公司在這個機制下將利用供應鏈合同或內部治理機制激勵供應商滿足社會責任標準、提升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全流程披露機制則主要作用于第二層激勵機制上,由于兩層激勵機制互為因果,全流程披露可以在供應鏈外部激勵機制作用下進一步激發供應鏈內部激勵,即全流程披露可以穿透跨國企業供應鏈的整體社會責任,使公眾對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感知深度增加,倒逼跨國企業規范其供應鏈節點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同時,形成從披露母公司(主體披露)向披露整條供應鏈(流程披露)的轉變。
圍繞上述兩層社會責任激勵機制的邏輯,本文嘗試以經濟學與法學的交叉視角出發,將Teubner(1983)的反身法理論融入跨國企業供應鏈競爭模型,分析國際競爭環境下的供應鏈社會責任動機和行為。具體而言,本文借鑒反身法理論,以流程披露替代目前的主體披露,以解決不完全社會責任報告機制所引致的信息不對稱,使消費者能夠更加清晰、直觀地認知品牌供應鏈系統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進一步地,消費者對跨國企業品牌的感知同時考慮了其所穿透的供應鏈全部企業的整體社會責任,尤其是在欠發達國家或地區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程度。在此情景下,跨國企業母公司則在社會責任第一層激勵機制下進一步延伸至第二層激勵機制,即在全流程披露機制作用下,跨國公司將社會責任的邊界擴張到其供應鏈內部,并對其全部供應商的社會責任履行形成約束,實現供應商所在地區的利益相關者的福利增進。
本文的理論價值和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現有對跨國企業供應鏈社會責任的研究尚處于探索階段,大部分文獻關注消費者在單層市場中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感知和反饋,對供應鏈環境中的多層市場,尤其是具有跨國企業特征的供應鏈社會責任還缺少系統性的理論研究。本文通過對供應鏈社會責任嵌套國際市場競爭的研究,對品牌競爭者借助供應鏈合同促進供應商的社會責任動機進行了全面的分析,對現有理論研究進行了有效的補充。
(2)本文理論研究突出了跨國企業供應鏈關于社會責任的傳導機制,企業社會責任并不僅體現在單個節點企業為獲得市場競爭力而形成的競爭行為,也是跨國企業在更加廣泛的競爭中通過供應鏈而形成的聯動行為。基于這一特征,對社會責任在品牌供應鏈上的傳導機制進行了深入的探究,豐富了供應鏈競爭領域的相關理論。
(3)通過對跨國企業供應鏈社會責任動機和激勵機制的研究,本文提出了促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由主體披露向流程披露的轉變的實施方案,具體在于引導跨國企業在供應商合同中植入社會責任條款、培育消費者社會責任意識等方面,以期提升中國在“一帶一路”建設等國際競爭、合作中民族品牌的國際化和競爭力。
企業社會責任概念最早于1924 年由謝爾頓所提出,“利益相關者”(stakeholder)理論極大地促進了企業社會責任研究的深化和發展,其核心思想在于:企業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時,也要最大限度地考慮利益相關者,包括員工、消費者、債權人、當地環境及整體社會福祉(Freeman and Velamuri,2006)。20 世紀80、90 年代之后,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跨國企業社會責任開始成為公司治理關注的一環,如聯合國推行全球公約、總部設在美國的社會責任國際組織(SAI)草擬的社會責任標準SA8000 及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跨國企業行為準則,分別對跨國企業社會責任中的勞工問題、環境保護及可持續發展等方面,制定了詳細的規范和標準。基于本文研究重點,本章將圍繞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跨國企業的社會責任、跨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供應鏈社會責任4 個方面對現有研究進行梳理。
Porter 和Kramer(2006)認為,企業社會責任不僅意味著成本、約束或慈善活動的需要,而是實現創新和提高競爭優勢的潛在機會。近年學術界就企業社會責任履行的動因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總體來說可歸納為兩類:一是基于增加企業價值的考慮,認為履行社會責任將幫助企業建立良好形象,提高企業聲譽,甚至降低消費者對品牌價格的敏感度(Ahn and Soeiro,2021);另一類是出于代理成本的考慮,認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受到企業管理層的支配,企業管理層可能以犧牲企業的代價滿足個人的意愿,增進其個人聲譽與未來發展(Liu et al,2020)。具體而言,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能夠對公眾產生關于企業行為和企業動機的顯著影響,在競爭環境下,積極履行社會責任被視為是企業有效的競爭戰略,形成“喚醒”企業關注社會責任的主要路徑(張宏和羅蘭英,2021)。此外,從企業在公眾領域中的認知角度而言,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能夠在不同的市場結構中形成對企業創新的撬動,尤其是以綠色創新的企業社會責任行為(陳承等,2023);另外,社會責任的履行能夠強化企業行為和社會發展之間的正向關聯,在市場環境為主體的外部正式制度下,社會責任可以構建關于企業的社會信任的非正式制度,進而形成推動企業發展的協同效應,牽引企業關注并實際履行社會責任(陽鎮等,2021;潘健平等,2021;李四蘭等,2021)。
跨國企業的生產與經營活動跨越國界,掌握更多有利的資源,利益相關者遍及世界,因此相較于一般企業社會責任,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有著更高的要求。目前有關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大致可分為范圍界定、承擔社會責任的動機及在不同地區社會責任差異性等幾個方面。在范圍界定方面,主要有崔新健(2007)提出的“跨國化梯度”,構建由跨國企業分別在母國、東道國及國際層面的社會責任的新概念框架,Hemphill 和Lillevik(2011)從價值體系、國家商業體系、組織領域、組織本身及個體構建提出五階段組織企業社會責任驅動模型。在承擔社會責任的動機方面,主要關注了跨國企業母國公司和東道國公司在交易中的共益關系,而任意公司的社會責任行為都能夠提高國際交易中的公眾感知,并進一步形成一致性的績效提升,優化跨國企業的共同利潤(黃凌云等,2018;潘鎮等,2020)。在社會責任差異化方面,由于企業所處國家的政治、社會和法律環境的差異,產生了跨國公司對外投資的風險,合理的社會責任契約的構建可以有效地保護跨國企業的資本(陳菁泉,2021),同時,也可以形成對跨國企業海外子公司的保護,這是由于良好的社會責任表現能夠幫助海外子公司應對國際投資保護,間接提升和維護海外子公司的績效(余官勝等,2021)。
近年來,在華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缺失的現象時有發生,如肯德基蘇丹紅事件、雀巢“碘超標”事件、強生系列嬰兒用品被發現含石蠟油成分等,然而,這些跨國企業在其母國社會責任的履行情況、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范圍、問題產品召回的頻次和主動性等卻均與其在中國的表現大相徑庭。例如,張佳佳和楊蓉(2021)指出,雖然企業社會責任在市場中的反饋具有一定的時滯性,但是良好的社會責任可以提升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增強的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跨國企業子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同時受到母國制度環境和客國地區壓力的雙重影響(殷紅,2017);Brammer 和Pavelin(2004)研究認為,公司與政府的關聯程度越高,其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越高;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在2011 年《跨國公司行為準則》中提及,清晰、完整的企業信息對雇員、當地社區、特殊利益集團、政府及整個社會等利益相關者至關重要,企業應當對其活動保持透明度,并對公眾的信息要求作出回應。該準則規范的披露領域有二:①及時、準確地披露所有關于公司的實質性事項,包括財務狀況、公司業績、所有權、公司的治理結構等。②鼓勵披露涉及社會、環境和風險方面的報告等,包括跨國企業分包商及合資企業伙伴活動的信息。肖翔等(2019)指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與融資成本之間存在交互跨期影響,有效的信息披露可以降低企業在跨期的融資成本。此外,在企業的國際化進程中,高質量社會責任的披露水平可以緩解企業國際化初期的績效下降程度,揭示關于社會責任的披露機制和披露質量對企業國際化戰略制定中的重要作用(陳立敏和布雪琳,2021)。
隨著經濟一體化與全球化,企業間的聯系日趨緊密,社會責任的履行已非單一企業的問題,而是延伸到整個供應鏈競爭。Poist(1989)是最早提出供應鏈社會責任概念(supply chain social responsibility,SCSR)的學者,認為履行社會責任是供應鏈追求經濟利益的重要動因;Fabian(2000)指出在供應鏈發展的任何階段,企業社會責任的欠缺都會損害公司的聲譽;Maloni 和Brown(2006)認為相較于傳統的企業社會責任,供應鏈社會責任實施主體的范圍在深度與廣度上都有延伸。關于供應鏈社會責任研究則可分為兩類:①基于供應鏈視角的社會責任研究,例如,在諸如政府、公眾、非政府組織(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NGOs)、金融機構等介入供應鏈的多元視角下,多層次激勵機制能夠提高中小企業污染治理的效率(孟慶春等,2020)。②基于社會責任視角的供應鏈相關研究,例如,供應鏈中部分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雖然能夠提高消費者福利,但不利于整體供應鏈利潤的提升,而當供應鏈整體社會責任增強時,有利于提高供應鏈整體價值的增值(陳曉春和張文松,2021)。現實中,越來越多跨國企業開始在供應鏈推行社會責任,并將在供應鏈內實現企業社會責任作為戰略管理的重要內容。李金華和黃光于(2016)從全球供應鏈的社會責任規制壓力角度,提出了供應鏈社會責任的整合治理模式,此外,跨國企業供應商社會責任可以提升產品需求和利益相關者福利,但會降低供應商利潤,而收益共享的跨國企業供應鏈契約則可以實現供應鏈企業在社會責任層面的系統協調,形成跨國企業系統社會責任提升的影響路徑(田剛等,2019)。
綜上所述,現有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大多探討跨國企業社會責任的特殊性、履行社會責任的面向及對供應商客國社會、經濟所造成的影響等。部分關于供應鏈社會責任文獻多聚焦在中國企業作為跨國企業供應鏈的上游角色層面。在經濟全球化不斷加深及“一帶一路”政策的倡議下,中國企業已邁向世界走出去,更深入地參與全球價值鏈,中國的跨國企業對于其供應商當地經濟發展、利益相關者福祉的提升,同樣面臨著巨大挑戰。因此,本文從跨國企業供應鏈視角,從理論上探討企業社會責任如何穿透供應鏈,運用供應鏈披露機制和供應鏈內部條款,推動客國供應商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本文提出的供應鏈“全流程信息披露”及“植入供應商企業社會責任條款”機制,在實踐上也為跨國企業推動其供應商積極履行社會任提供一個嶄新的思維決策參考。
考慮在一個雙寡頭壟斷的市場中,兩家跨國企業(S1和S2)銷售具有橫向差異的品牌產品,公司通過制定自身產品的銷售價格實現利潤最大化,本文考慮的S1和S2可以將供應鏈的品牌競爭表達出來。跨國企業具有核心經營和生產在本國、由客國供應商為其提供初級產品和原材料的特點,同時,令該供應鏈的上游企業(供應商)設置在客國。為更好地刻畫跨國企業的客國供應商的社會責任,令兩家跨國企業從其對應的客國供應商(M1和M2)處購買產品并在市場轉售,構成了基于兩種產品在下游市場中的供應鏈競爭。如圖1 所示,本文理論模型強調了供應鏈在產品市場的競爭而非要素市場的競爭,因此假設M1和M2處于不同國家,即兩家供應商在短期不存在競爭關系。假設供應商i(i=1,2)的生產成本為c∈R+,銷售商的單位成本簡化為零。

圖1 供應鏈競爭關系
在供應鏈合同方面,每一條供應鏈上的銷售商和供應商基于一般化納什談判議價簽訂非線性合同(Harsanyi and Selten,1972)。運用非線性合同突出以下兩個特征:①銷售商與供應商的收益通過該合同進行“捆綁”,使兩者對產品市場反應形成一致性目標;②銷售商與供應商為最大化其共同利潤有動機降低雙重邊際效應帶來的交易成本,即供應商制定的供應價格為其生產成本c(Spengler,1950)。具體而言,令πS和πM分別為處在同一條供應鏈上的銷售商和供應商的利潤,則它們的共同利潤為Π=πS+πM。令γ∈(0,1)為描述銷售商在議價中的談判力量(因此,供應商在議價中的談判力量被描述為1-γ),當γ趨近于1 時,銷售商(供應商)的談判力量增強(減弱),基于一般化納什談判理論,銷售商能夠獲得的共同利潤分配則越多,根據Harsanyi 和Selten(1972),兩者的利潤分配由以下最優化問題解出:
其中:>0 和>0 表示了銷售商和供應商在談判失敗后的收益,反映出兩者在合同未達成共識后能夠在短期內尋找到其他合作者實現經營目標并得到的非零利潤。將式(2)代入式(1)并求解最優化問題得到銷售商和供應商的利潤分別為
式(3)說明了當銷售商的談判力量增強和/或銷售商的談判失敗后的利潤增加和/或供應商談判失敗利潤降低時,都會對供應商利潤產生抑制效果。①將約束條件式(2)代入式(1)的目標函數中得到:Ω(πS)=(πS - )γ(Π - πS - )1- γ,針對πS 最大化目標函數Ω(πS)可以得到πS=γΠ+(1- γ)- γ,通過約束條件可以進一步得到πM=(1- γ)Π -(1- γ) + γ。
在產品市場競爭方面,利用Hotelling 線性市場模型刻畫兩個品牌的市場競爭(Hotelling,1929),該模型既能夠表達市場的競爭結構,又可以較為簡便地將理論分析結果延伸至一般化的競爭環境中,例如,可以將Hotelling 線性市場延伸為Salop 圓周市場并引入更多競爭者加以分析,為簡化理論分析,本文將市場界定為雙寡頭的Hotelling 市場。具體而言,消費者均勻分布在長度為l的線性市場中且消費者的分布密度為1/l,兩個產品分布在市場兩端,消費者選擇一個能夠為其帶來更高效用的產品。本文的一個理論創新在于產品市場中的消費者受到產業鏈社會責任的影響,使其將品牌產品(包括銷售商和供應商)的社會責任視為效用的一部分,Iyer 和Soberman(2016)將其稱之為消費者效用的內在收益(intrinsic benefit)②一些研究將消費者外生劃定為一般型消費者和利他型消費者(Xu,2019),而僅有后者受到公司履行社會責任行為的影響,本文理論模型設定所有消費者均受到社會責任行為的影響,同時對消費者類型劃分進行分析發現兩種設定并不會對本文理論結果產生質的影響。。
除此之外,本文令消費者所關心的社會責任發生在整個供應鏈的設定主要出于以下事實,在國際市場中展開競爭的銷售商通常具有較強的社會責任意識和較充分的社會責任披露系統,因此具備了較為穩定的社會責任行為,而反觀跨國企業的供應商,它們大多處于相較于銷售商所在母國欠發達的國家和地區,因此其社會責任意識不強、標準不清晰、行為不充分,往往會抑制東道國利益相關者福利的提升。本文更加關注供應商社會責任行為對消費者對供應鏈反饋過程中的影響,進而分析在產品市場競爭環境下,跨國企業供應鏈對欠發達國家和地區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提升當地利益相關者福利的影響。
在消費者層面,令公司i={ 1,2} 的產品價格為pi,供應商Mi社會責任履行程度為ai,在線性市場中位于j∈[ 0,l]的消費者購買產品i的效用函數為
其中:θ∈R+為消費者購買產品所獲得的基礎效用,令θ足夠高并能夠滿足消費者至少購買一單位產品;ei>1 描述了消費者對于品牌i依附的供應鏈社會責任的感知程度,即當ei增加時,消費者對于品牌i背后的供應鏈節點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感知程度提升。為不失一般性,假設e1>e2,反映出消費者對于品牌1 的供應鏈社會責任感知程度較品牌2 高;xj-i∈[0,l]刻畫了消費者j至銷售商i進行購買時所產生的轉移成本,反映了兩個產品之間的產品差異化給消費者帶來的成本。如圖2 所示,兩個產品的市場邊界由邊際消費者確定,邊際消費者的特征是購買兩家公司的產品均能夠獲得同樣的效用,則令Qi(pi,ai)為產品i的需求函數,則

圖2 Hotelling 線性模型
如圖3 所示,進一步明確供應商社會責任行為的信息有效性,即供應商社會責任行為能夠被產品市場上的消費者充分觀察,本文將其定義為企業社會責任在供應鏈中的全流程披露機制。該機制在現實商業環境中可以通過技術滲透和規則融入兩條路徑實現,技術滲透可以體現在區塊鏈技術在產品供應鏈中的應用,通過“上鏈”,產品的生產、物流、銷售等環節實現了完全信息,消費者能夠充分獲得他們需要的任何產品信息;規則融入主要體現在國際規則在跨國企業經營中的應用,通過對跨國企業全供應鏈社會責任披露實現關于社會責任的信息充分傳遞。在全流程披露機制下,消費者對于跨國企業感知所形成的效用函數式(4)則包含了跨國企業本身和其所處的整條供應鏈系統關于社會責任的履行,跨國企業母公司則會在其與供應商合同中植入關于供應商社會責任的條款,在該條款下,供應商為實現整條供應鏈在社會責任層面的競爭力,有動機對其社會責任進行投入。因此,供應商關于社會責任的投入ai則會通過全流程披露機制進入至消費者的效用函數式(4)中,并進一步影響消費者對不同品牌的購買決策。

圖3 全供應鏈CSR 披露與供應商CSR 動機
在博弈時序方面,供應鏈的上下游公司與消費者之間的博弈通過4 個階段展開。在博弈的第一階段,供應商針對是否進行社會責任進行決策,若其決定對社會責任進行投入,將通過制定社會責任決策最大化其預期利潤。令供應商i的社會責任投入成本為,其中β∈R+描述了供應商在當地履行社會責任的效率,β越高,履行社會責任效率則越低,供應商決策后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ai可以被理解為供應商在所處地區對其利益相關者福利的貢獻程度即供應商所處地區的社會福利水平。③運用ai 描述供應商所處地區的福利水平可以較為直觀地描述,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對跨國企業融入的客國內部福利變化,幫助我們分析全流程披露下的跨國企業社會責任對客國社會福利的影響程度。為避免角點解,本文假設β>max。在博弈的第二階段,供應商與銷售商基于一般化的納什談判規則進行利潤分配,兩者針對于預期總利潤的分配由式(3)給出。在博弈的第三階段,銷售商基于價格pi展開價格競爭并最大化各自所處供應鏈的利潤。在博弈的第四階段,消費者觀察到產品價格和供應鏈社會責任后進行購買決策。
基于本文理論模型,首先利用約簡式方法(reduced-form approach)對理論結果進行初步分析并提出相關假設。現有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指出,企業社會責任被視為企業獲取長期收益的投資,在供應鏈合同履行過程中,投資成本能夠隨著供應鏈產品銷售而獲得持續補充,而當談判失敗或解除后,該投資成本無法得到充分補償,形成企業的沉沒成本。基于這個特征,令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和未履行社會責任時的談判失敗成本分別為TC和TN,簡約式方法所使用的談判失敗成本是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所承擔成本/2 的簡化,假設TC>TN反映出履行社會責任的供應商在談判失敗后所承擔的成本更高。為簡化分析,將銷售商合同談判失敗成本假設為零④這一假設符合跨國公司供應鏈現狀,相對于供應商而言,由于初級產品的生產要求并沒有最終產品的生產要求高(如初級產品的技術融入水平較低),因此銷售商通常能夠在短期尋找到東道國供應商,引致其在供應鏈上的合同失敗成本較低。。根據式(3),履行社會責任和未履行社會責任的供應商均衡利潤分別為
其中:ΠC和ΠN分別描述了供應商履行和未履行社會責任時的供應鏈利潤,ΠC和ΠN均由博弈的第三和第四階段解出,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并對其進行投入的動機成立應滿足條件πCM>πNM,即
條件(8)首先說明了具有較高談判力量的供應商(γ較低)具有較強的社會責任內生動力。在供應鏈的全流程社會責任披露機制下,消費者對于節點企業(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信息趨于對稱,使承擔社會責任的供應商所處供應鏈能夠在產品市場獲得更強競爭力,從而獲取更高的供應鏈利潤。當供應商在與銷售商合同中的談判力量增強時,供應商則可以在兩者共同利潤提升基礎上獲取更大利潤分成,激發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并在下文進行驗證:
假設1:具有較強談判力量的供應商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動機較大。
假設2(a):消費者對品牌i社會責任偏好程度增加時,該品牌所在供應鏈上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提升。
在兩個品牌競爭過程中,同步博弈引致了兩條供應鏈策略互動,使消費者對某品牌社會責任偏好程度對其競爭品牌的決策和利潤產生影響。具體而言,在兩個相互替代的品牌的競爭過程中,為提升自身競爭優勢,增加供應鏈利潤,供應商會形成一定的社會責任動機,而當消費者對不同品牌的社會責任感知存在差距時,具有較弱感知的品牌會降低履行社會責任動機,因此假設2(a)可以進一步寫為
假設2(b):消費者對品牌i社會責任偏好程度增加時,該品牌的競爭品牌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呈現非單調變化。
條件(8)關鍵值γ~ 呈現出<0 的特點,說明了當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與未履行社會責任時的談判失敗成本差距增加時,該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降低。這一結果既可以來自于TC的增加也可以來自于TN的降低,例如,在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情境下,若其與銷售商談判失敗,它對社會責任已經進行的投資無法通過產品銷售而充分補償,因此,為平抑談判失敗的成本,它會降低履行社會責任動機,本文提出以下假設并在下文進行驗證。
假設3: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與否所承擔的談判失敗成本可以調節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
作為一個分析基準,首先考慮兩個品牌供應商均不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形,即在全市場范圍內的社會責任缺位。在此情況下,a1=a2=0,供應鏈競爭結果呈現出傳統Hotelling 競爭模型均衡結果,即p1=p2=l+c,令表示在兩個品牌供應商均不履行社會責任時的均衡利潤,則有在這種情況下,兩個品牌不會在社會責任層面產生差異化競爭,因此兩條供應鏈在最終產品市場的價格一致且平分整個市場,獲得相同的共同利潤。進一步分析至少一個品牌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本文首先考察兩個品牌供應商均承擔社會責任的情境。在產品競爭階段,銷售商Si(i=1,2)在給定供應商社會責任行為后制定價格pi最大化供應鏈共同利潤,令供應鏈i的上下游企業共同利潤為πi,銷售商的利潤最大化問題可以寫為
將式(10)代入式(5)和式(9)中得到在供應鏈i的最大化利潤:
在供應商社會責任決策階段中,兩家供應商雖然未發生直接競爭,但由于供應鏈競爭,兩個品牌在產品市場的競爭在供應鏈的上游企業間產生了供應商關于社會責任的策略互動,即兩家供應商為了強化自身所處供應鏈的品牌在產品市場相對競爭力而對社會責任行為進行決策。具體而言,在給定上下游企業談判力量情況下,供應商為了獲得更高利潤,有動機通過社會責任投資提升品牌在產品市場中的競爭力,從而提升共同利潤,因此,供應鏈競爭使品牌在產品市場的競爭向上游市場傳遞,構成了供應商之間的策略互動。令供應鏈i的供應商利潤為,則供應商利潤最大化為
其中:表示在供應鏈上的供應商均履行社會責任時供應商i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
引理1:在全部供應商均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境中,消費者對社會責任感知程度較高,品牌的供應商對社會責任投入水平較高,即(在本文的假設下)
引理1 說明了當消費者對于品牌所處供應鏈履行社會責任感知較強時(e1>e2時),供應鏈上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所獲得的邊際收益較高,使得其每單位社會責任投入能夠為供應鏈贏得更高的共同利潤,給定上下游公司談判力量,供應商有動機增加社會責任投入。
引理2:在全部供應商均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境中,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遞增于消費者對本品牌的社會責任感知程度,遞減于消費者對其競爭品牌的社會責任感知程度,即
作為本文所討論的供應鏈主要競爭工具,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能夠直接影響消費者對于品牌的偏好程度(消費者的效用水平),當消費者對品牌社會責任感知程度提升時,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對供應鏈競爭中的品牌優勢提升程度增加,同時,當消費者對競爭品牌社會責任感知程度提升時,供應鏈在競爭中的品牌優勢被弱化,抑制了其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
將式(13)中的供應商社會責任投入水平代入式(12)中,得到在供應鏈關于社會責任競爭中的供應商最大化利潤為
引理3:在全部供應商均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境中,受到消費者對社會責任感知程度較高的供應鏈能夠獲得更高的共同利潤,即(在本文的假設下)
引理3 說明了,較強的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程度可以為品牌供應商在承擔社會責任過程中帶來更大的邊際收益,進而提升供應鏈的共同利潤。引理3 能夠解釋具有較強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的品牌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但需要明確的是,在供應商社會責任決策階段中,供應商同樣需要考慮其競爭品牌的供應商社會責任缺位時的情境,此時,供應商將面臨兩種相反的力量。一方面,面對未履行社會責任的競爭品牌供應商時,履行社會責任能夠為本品牌在產品市場中的消費者中獲得更高的收益,推動供應商對社會責任積極投入。但另一方面,履行社會責任會使供應商產生額外的成本,降低供應鏈上下游公司的共同利潤,抑制了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當第二種力量占優時,則會出現兩個品牌供應鏈的供應商均不履行社會責任的結果,即產生了兩個品牌關于社會責任的“囚徒困境”。為進一步解釋上述問題,將博弈中供應商社會責任決策的另一種策略,即面對不履行社會責任競爭品牌,展開分析。從需求方面而言,兩個品牌處于對稱的競爭結構,因此,本文首先考察品牌1 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而其競爭品牌,品牌2,未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形,根據競爭的對稱性,上述情形的“反面”,品牌2 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而其競爭品牌,品牌1,未履行社會責任的情形下的供應鏈具有類似的均衡結構,為簡化表述,本文僅將第一種情形的邏輯細節寫出,隨后歸納兩種情形的結果。首先,根據e1>0,e2=0,將式(5)中的需求函數改寫為
在博弈的第三階段——供應鏈價格競爭階段,類似于基準模型,銷售商通過制定銷售價格最大化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共同利潤,供應鏈的最大化共同利潤可求解為
在供應商決策階段,由于僅有品牌1 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因此,此階段只需考察M1對于社會責任的投入決策,M1通過制定a1最大化供應鏈上下游公司的共同利潤,該利潤函數寫為
同時,M2的社會責任投入為零。將式(18)代入式(17)可以得到僅有品牌1 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時兩個品牌供應鏈的最大化共同利潤,令和分別代表此時兩個品牌的共同利潤,則有:
根據對稱性,當僅有品牌2 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時,M2的共同利潤最大化社會責任投入為
此時兩個品牌的最大化共同利潤分別為
引理4:當僅有一個品牌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時,具有較高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的品牌的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較高,同時,該供應鏈也獲得較高的共同利潤。
命題1:當所有品牌供應商都承擔社會責任時,每個供應商相較于其單獨履行社會責任時的投入程度更低,但所有地區的利益相關者總福利能夠獲得最大程度提升,即
命題1 體現了供應鏈上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在產品銷售層面的相對競爭力強化,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展現,首先,由于兩個品牌的策略替代,使供應商在社會責任競爭過程中對其投入水平產生了相互抑制的作用,因此,與競爭品牌的供應商社會責任缺位的情形相比,供應商在競爭情況下的社會責任投入水平較低。其次,從全部市場的利益相關者視角出發,所有品牌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能夠對利益相關者福利產生最大程度的提升,這說明了,實現利益相關者的福利最大化并不來自于單一品牌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投入,而是來自于供應商在全市場范圍內的社會責任投入
就供應鏈與供應商承擔社會責任動機而言,首先考慮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共同利潤,用來評估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對供應鏈績效的影響。在本文理論模型中,兩個品牌供應商對社會責任的決策為同步博弈,即兩者同時進行關于社會責任的不合作博弈,將供應鏈i=1,2 的共同利潤總結至表1 的博弈矩陣中,該博弈矩陣用來分析整條供應鏈在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與否之間的均衡利潤,為博弈第一階段的供應商社會責任動機提供討論基礎。

表1 供應鏈博弈矩陣
命題2:供應鏈層面關于社會責任的納什均衡策略反映出兩個品牌均能夠通過履行社會責任獲得更高的利潤。
命題2 來自于表1 中的納什均衡:(C,C),這是由于,說明了選擇履行社會責任同時是兩個品牌的占優策略(dominating strategy)。這個結果反映出無論競爭對手選擇怎樣的策略,供應鏈都能夠從履行社會責任中獲得更高的利潤,形成了供應鏈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也印證了本文關于社會責任的供應鏈邏輯:企業社會責任的融入能夠使品牌在產品市場的競爭中獲得絕對優勢,提高了品牌所處的供應鏈的共同利潤,構成了供應鏈趨于履行社會責任的內在動因。此外,結合命題1 可知,供應鏈層面的納什均衡與社會責任的總福利最大化保持一致,一方面,滿足了全市場的利益相關者福利提升的目標;另一方面,也實現了全市場的供應鏈共同利潤的最大化。
需要進一步明確的是,品牌的市場相對競爭力是來自于品牌供應商的社會責任行為和相對投入程度,而由于供應商與銷售商在供應鏈上的談判約束,使供應商在社會責任方面的決策不完全與供應鏈的動機相一致,因此,對供應商社會責任動機的分析對品牌全流程披露下的合同社會責任的行為引導十分必要,基于式(6)和式(7),將供應商的利潤總結至表2 的博弈矩陣中,博弈矩陣用來分析在博弈的第一階段中,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進而找到子博弈精煉納什均衡(sub-game perfect nash equilibrium,SPNE)。

表2 供應商博弈矩陣
命題3:給定品牌i所處供應鏈上的供應商Mi,當γi∈(0,)時,兩家供應商均有動機履行社會責任,納什均衡策略為(C,C);當時,兩家供應商均沒有動機履行社會責任,納什均衡策略為(N,N);當時,僅有一家供應商有動機履行社會責任,納什均衡策略為(C,N)或(N,C),此時M1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更強。其中⑤關鍵值來自于刻畫了供應商i 在競爭品牌履行社會責任時的社會責任動機,求解不等式得到,當競爭品牌履行社會責任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條件為其中:關鍵值來自于刻畫了供應商i 在競爭品牌未履行社會責任時的社會責任動機,求解不等式得到,當競爭品牌未履行社會責任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條件為其中
命題3 給出了本文理論模型中博弈的SPNE,分析了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決策的均衡條件。首先,供應商的社會責任決策與供應鏈的決策并不完全相同,前者關于社會責任的決策取決于供應鏈上的上下游公司在合同中各自擁有的談判力量。具體而言,當供應鏈上的銷售商具有較強談判力量時(γ更加趨近于1),處于同一供應鏈上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受到抑制,導致了全市場中關于社會責任的“囚徒困境”;反之,當供應商的談判力量逐漸增強時,其在供應鏈共同利潤的分配比例將逐漸增加,提升其共同利潤占比而使該供應商更加關心共同利潤的規模,激發其積極運用社會責任這一競爭工具幫助本品牌在產品市場贏得更為顯著的相對競爭力。
此外,命題3 的納什均衡揭示出,當供應商的談判力量處于一個中間水平時,會出現僅有一個品牌的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同時,利益相關者在這種均衡下的福利較社會責任缺位時的福利水平雖有所提升,但并未達到兩個品牌供應商均履行社會責任時的水平,因此,這種均衡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帕累托次優。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消費者對于兩種品牌的社會責任感知程度不同(e1>e2),兩家供應商在其談判力量處于中間水平時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也不盡相同。具體而言,給定一個銷售商的談判力量∈(0,1),當時,會出現品牌1 的供應商履行而品牌2 的供應商不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這個結果主要來自于在既定的談判力量下,品牌1 供應商的社會責任行為能夠通過消費者更強的感知獲得更高的共同利潤,提升供應商的利潤,強化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因此,雖然供應商針對不同的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具有差異性,但是,兩者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直接受到了其與同一供應鏈上的銷售商的談判力量的影響,即當供應商談判力量提升時,其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也隨之增強,這一結論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
從社會責任產生的社會總福利視角出發,雖然利益相關者的福利提升方向與供應鏈利潤提升方向相一致(如命題1 和命題2 所述),但是,社會責任的實際執行者——供應商——的動機受到了其在供應鏈合同中談判力量的限制,這便導致了關于企業社會責任潛在的利益沖突。本文將在研究均衡下各方利益均衡條件的基礎上繼續探討如何調節各方利益的要素,總結能夠引導供應商共同履行社會責任而實現帕累托最優的規制路徑。
命題4:當消費者對全部的品牌社會責任感知程度同步提升時,品牌供應商的策略會趨于納什均衡(C,C)。

圖4 命題4~命題6 數值模擬
命題5:當消費者對品牌社會責任感知程度差異化增加時,具有較強消費者社會責任感知的品牌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動機增強,其競爭品牌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動機先增強后減弱。
命題6:供應商在履行/不履行社會責任兩種情況下的談判失敗成本差增加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降低。
命題6 反映出供應鏈非線性合同特征所展現出的關于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影響因素。圖4(c)和圖4(d)用數值模擬描述了命題6 的結果。⑧圖5(c)中給定β=8,e1=5,e2=4;圖3(d)中給定β=8,e1=4,e2=2,橫縱坐標的表示意義如圖5 和圖3 內所示。由于企業社會責任被視為是供應商在經營過程中的投資,因此,在其與銷售商談判失敗后該投資無法得到充分補償,使其在談判失敗后承擔了較高的機會成本。該成本差使供應商在進行社會責任投資時面臨較高的談判風險,換言之,當該風險存在且增加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機會成本提升,抑制了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進一步地,該成本差由供應商兩種決策——履行與不履行社會責任——的成本TC和TN構成,因此,命題6 可以進一步解釋為,當TC增加和/或TN降低時,供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降低,此結果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設3。
本文通過建立經濟學模型,分析了品牌市場競爭環境中,跨國企業供應鏈社會責任對品牌競爭力的影響,并進一步研究了全流程信息披露制度下跨國企業供應鏈社會責任的內在機制和實踐路徑。本文研究指出,消費者對品牌的社會責任感知使跨國企業產生了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強化競爭力的直接動機:隨著消費者對品牌社會責任的感知度的提升,跨國企業將提高履行社會責任的動機實現消費者對本品牌的正向反饋。此外,供應鏈社會責任全流程披露機制刺破了“品牌面紗”,打通消費者對品牌產品的供應鏈社會責任信息通道,形成跨國企業在供應鏈內部推進社會責任的激勵機制。在該機制下,即便處于不同國家或地區的品牌供應商并未出現直接競爭,但為了呈現較高的供應鏈的整體社會責任水平,跨國企業有動機運用供應鏈內部機制激勵供應鏈所有節點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提升節點企業所處客國利益相關者福利,進一步滿足消費者對品牌的預期和感知,提升品牌競爭力。本文理論研究解釋了影響供應鏈社會責任運行機制的主要元素,跨國企業對于供應鏈節點企業的談判機制能夠成為“撬動”供應商社會責任的主要手段,跨國企業能夠通過提升其與對應供應商的談判力量和/或提升供應商談判失敗成本作為有效協調方式,利用經濟手段激發供應商的社會責任動機并提升實際履行社會責任行為。
基于以上分析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促進企業社會責任披露由主體披露向流程披露的轉變。Teubner(1983)將法律分為形式法、實質法和反身法三種類型,根據Teubner 的反身法理論,唯有信息披露是完整的、真實的,信息披露機制的效果才能得到充分體現。而在目前以主體披露為核心的信息披露機制中,跨國企業的企業社會責任披露存在披露盲區,信息披露完整性難以實現。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我國跨國企業更應當積極實現社會責任的流程披露,一方面,可以實現商業價值向社會價值的良好溢出;另一方面,也能夠有效推動利益相關者對企業商業活動的正向反饋。例如,在制度促進層面可以通過改革《上市公司治理準則》等政策性文件,明確跨國企業社會責任披露范圍不僅包括其在本國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還應包括其全球供應商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提升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的完整性。
(2)引導跨國企業供應商合同中植入企業社會責任條款。為彌補傳統企業社會責任執行力不足的缺陷,美國天普大學的Lipson 教授提出了“合同社會責任”的觀點,即通過在供應商合同中植入企業社會責任條款,以促進供應商企業社會責任的實施(Lipson,2020)。基于本文研究結果,應通過政府的激勵懲戒措施,引導我國企業在跨國經濟活動中將社會責任條款嵌入供應商合同中,明確供應商社會責任的履行方式、履行內容及履行標準,形成我國企業在跨國商業活動的全流程社會責任價值溢出,進而提升我國品牌的全球競爭優勢。
(3)培育并強化消費者的企業社會責任意識。良好的消費環境是促進企業社會責任“向頂競爭”的前提和基礎。消費者對于品牌的選擇逐漸開始從價格導向轉移為包含企業社會責任的綜合品牌形象導向。因此,應通過政府進一步培養以消費者為主體的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感知,提升跨國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社會影響力,為企業社會責任的市場競爭培育良好的消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