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

自1905 年中國電影誕生以來,至少在100 年的時間里,電影都是以膠片為載體進行拍攝、放映和儲存的。中國電影資料館現存膠片電影約2 萬部,從無聲到有聲,從黑白到彩色,從2D 到3D,膠片一路見證了電影的發展、歷史的變遷,也承載著一代代電影人的藝術夢想與不懈實踐。
如何利用技術手段最大限度修復和保存這些珍貴的影像?如何讓沉睡的膠片再次綻放光彩,抵達更廣闊的受眾?中國電影資料館電影修復團隊給出了答案。
“如果你看過《我在故宮修文物》就會覺得,電影修復師的工作和文物修復師的工作相似,只不過我們日復一日面對的是幾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的膠片。”中國電影資料館電影修復師蔣詩洋一邊從堆如小山的膠片盒里拿出電影《關漢卿》的膠片,一邊這樣說道。
中國電影資料館被業界稱為中國電影界的“庫房”,保存有2.78 萬部自20 世紀初以來的中國影片。從2006 年組建修復團隊以來,中國電影資料館已搶救性修復上千部老電影,其中包含一些2K 修復。如今,中國電影資料館每年會對10部老電影進行4K 修復。修復后的影片,有些會在中國電影資料館的藝術影院放映,有些會亮相電影節,4K 版《老井》就在今年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完成了首秀。
電影修復分為物理修復、數字修復、藝術修復三個步驟。物理修復是數字修復、藝術修復的基礎。

《武狀元蘇乞兒》修復前后對比
跟隨蔣詩洋的腳步來到數字修復室。修復師們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電腦屏幕,左右手同時操作,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你看,這位老師正在擦除畫面上的劃痕,那一位在處理抖動和閃爍,需要前后幀反復比對。如果膠片上長了霉斑,那就需要一幀一幀進行修復。”蔣詩洋介紹說,電影修復師不僅要用“火眼金睛”找出畫面的硬傷,還要憑借廣博的知識面,把不符合影片年代的穿幫鏡頭一眼識別出來并逐幀消除。比如,過去一些老電影的畫面中會出現威亞線,這就需要修復師擦除。
“接下來就是藝術修復了,也就是對底片記錄的畫面進行調色。”走進藝術修復室,在幾乎全黑的環境中,調色師張文玉正在為1963 年上映的兒童片《小鈴鐺》調色,“老片子最常見的就是畫面顏色偏紅,因為膠片上的黃色和青色褪色了,需要我們把畫面顏色調成最接近上映時的效果”。
交流中,修復師們也談道,藝術修復環節比較主觀,最好能夠邀請到影片的導演、攝影參與調色,這樣對還原影片的藝術風格大有裨益。修復《紅高粱》時,修復師就找到了影片的攝影師顧長衛協助完成藝術修復工作。
“如果條件不允許,還可以查閱原片上映時的拷貝、主創手記,或者參考同一個導演在同時代的影片風格。”中國電影資料館制作部主任、國家一級導演黎濤說,修復后的影片,既要恢復影像原貌,又不能把舊片修成“新”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幀畫面都要符合創作者當時要表達的含義。
修舊如舊,尊重原創。修復后的影像質量一定是超越了原畫質的,而最重要的是把珍貴的影像搶救出來,讓經典作品得以在數字時代獲得重生。這是中國電影資料館修復團隊一直秉持的理念。
電影修復工作需要很多技術支撐。近年來,越來越多像AI(人工智能)一樣的新技術被應用到電影修復中。
AI 技術在電影修復中的廣泛應用,一方面讓修復師從重復性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另一方面也使一些曾經被看作“天方夜譚”的想法逐漸變成現實。
在數字修復室中,有兩名修復師的工作與其他人不同——他們利用寫好的程序先找到畫面中的抖動,接著手動調整代碼,然后執行腳本,不斷調整和完善。“每種修復需求都不同,每部電影的具體情況也不同,我們的程序員需要根據影片遇到的問題‘量身定制’解決方案。”中國電影資料館高級工程師王崢這樣說道。
劃痕、臟點、抖動、霉斑……電影修復中存在大量具有共性的重復性工作,占據了修復師大部分時間和精力,也會影響修復項目的整體進度。意識到這一問題后,中國電影資料館從5 年前開始引進AI 修復技術。
2021 年10 月6 日,首 部 黑 白轉彩色4K 修復故事片《永不消逝的電波》在院線重映,收獲315.9 萬元的票房成績,遠遠超過其他未修復而復映的老電影,而這正是中國電影資料館利用AI 技術的一個突破。
2020 年,4K 修復版《祝福》入圍戛納電影節經典單元,之后又在上海國際電影節首映;2022年,中國現存最早的故事片《勞工之愛情》(1922)全新4K 修復版在意大利博洛尼亞探佚電影節首映……
回溯中國電影修復近年來的“高光時刻”,黎濤如數家珍。他感嘆道:“電影修復是一項世界性課題。與發達國家電影修復機構相比,中國電影資料館的修復團隊雖然比較年輕,但他們憑借精湛的技藝,已贏得世界的認可。”近年來,這支年輕的隊伍修復的中國電影陸續登上新加坡、馬來西亞、盧森堡等多個國家的大銀幕,穿越時空地域與世界各地的觀眾見面。
“未來,我們將繼續做好電影修復工作,繼續深入挖掘電影檔案中蘊藏的電影文化精髓,讓珍貴的電影文化遺產在新時代煥發生機。”中國電影資料館館長孫向輝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