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瓊森《福爾蓬奈》的寫作技巧分析

胡 悅

莎士比亞去世后，本·瓊森成為重要的劇作家。本·瓊森經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他曾隨父親學習磚石，參加對西班牙人的戰爭，多次因嘲笑時政、打斗殺戮入獄。他也從演員轉向寫劇本。他最成熟的喜劇《福爾蓬奈》尖銳地諷刺了社會中的貪婪文化和拜金主義。

《福爾蓬奈》講述了威尼斯紳士福爾蓬奈和仆人莫斯卡合謀欺騙貪圖他財產的律師沃爾托、商人科維諾和老紳士科爾巴喬的故事。為了得到福爾蓬奈的遺產，科爾巴喬不惜剝奪兒子博納里奧的繼承權；而平時不允許妻子出現的科維諾，卻強迫妻子西莉亞與福爾蓬奈同床共枕。最后，福爾蓬奈讓莫斯卡成為遺產繼承人。沃爾托等人被激怒隨后再次上法庭，指控莫斯卡犯罪。福爾蓬奈與莫斯卡私下利益上未達成一致。最終福爾蓬奈在走投無路時拋開了偽裝，一切真相大白。

本·瓊森在這部作品中，運用了多種寫作手法：選擇“金錢”作為矛盾中心，運用戲劇性的諷刺手法和大量比喻等修辭手法，極大地諷刺了拜金主義，在英國戲劇史上取得了巨大突破。本文將對《福爾蓬奈》中的寫作手法進行分析，探討本·瓊森的寫作技巧及其深遠意義。

一、選取有力的意象：金錢

本·瓊森非常擅長使用各種意象來描述物體。文章最重要的意象之一是金錢。在《福爾蓬奈》中，人們對金錢的崇拜改變了人與金錢的關系，甚至改變了人與人的關系。有些人不在乎父子之間的親情，有些人強迫妻子與他人發生性關系。從一開始，福爾蓬奈就用金錢策劃了這場鬧劇，但在最后，這場鬧劇導致他所有的財產都被沒收了，也算是一種首尾呼應。在這場鬧劇中，福爾蓬奈其實就像一個諷刺家，設一場計，觀看那些拜金者們對錢財的追逐，并嘲笑他們。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他也是本·瓊森諷刺的對象：他對金錢的追求與那些追逐遺產的人沒有什么不同，因為他也是在騙取那些拜金者們的錢。到最后福爾蓬奈和莫斯卡出現金錢利益上的糾紛時，他也只得將真相公之于眾。

文章有多處都曾體現人們的拜金風氣。對福爾蓬奈來說，黃金是最高的美德，他在開場白中用宗教虔誠的語言表達了這一點。福爾蓬奈相信黃金可以買到愛情，因為當他第一次見到西莉亞時就告訴莫斯卡“拿走他的鑰匙、金子、盤子、珠寶……”來表達自己對西莉亞的渴望。當莫斯卡想用西莉亞的美麗來誘惑福爾蓬奈時，福爾蓬奈又用金子來形容西莉亞：“明亮如金！和金子一樣可愛！”除拜金主義者福爾蓬奈外，莫斯卡曾經稱支票為“這是真正的藥物，這是你神圣的藥物，對這種偉大的長生不老藥來說，不要談論鴉片制劑”。西莉亞曾經說過：“男人敢推毀你的榮譽，還有他們自己的榮譽？難道，曾經是生命的原因，現在被置于最卑鄙的環境之下，謙虛的流放者，為了錢嗎？”《福爾蓬奈》中的拜金主義者們無時無刻不在表達他們對金錢的崇拜，甚至超越任何事物（名利、倫理、道德等）。

本·瓊森寫作《福爾蓬奈》時正是英國經濟迅速發展的16、17 世紀。該時期是英國的重商主義時期，土地這種固定資本在經濟體系中起相對次要的作用，而貨幣這種流動資本卻起著越來越大的作用。同時，新航路的開辟和新大陸的發現對歐洲經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美洲、非洲的黃金和白銀流入歐洲。人們開始追隨黃金和金錢，都渴望成為上等人。本·瓊森在寫作時正是抓住了人們對金錢和黃金的崇拜，并對這種行為進行寫實、描述及諷刺。

金錢本應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工具，但實際上，它卻被當成了神。因為金錢，科爾巴喬、科維諾、沃爾托甚至是莫斯卡，都迷失在這個物質欲望的奇異世界中；因為金錢，他們失去了內心的良知，卻仍然不覺；因為金錢，生命價值和人的尊嚴被犧牲在金錢崇拜的祭壇上。可以說，本·瓊森選擇了恰當的形象。在金錢的妖魔化下，善惡不再重要。只要有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如果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即使粗魯對待他人也可以逃避責任，反而會有更多的人來巴結。正如得到福爾蓬奈遺產的莫斯卡，他趾高氣揚，甚至法官都考慮把他的女兒嫁給莫斯卡。但只要沒錢，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周圍人看來都是一個危險元素，發生的一切便都是窮人干的。

二、運用生動的修辭：隱喻

隱喻是一種比喻，用一種事物暗喻另一種事物。在英國的隱喻文化中，植物或動物是最常見的。本·瓊森也用了很多隱喻，有的生動，有的諷刺，但都讓讀者明白作者真正想說什么。書中的福爾蓬奈就是大名鼎鼎的狐貍volpone。狐貍在生活中和寓言中都以狡猾而聞名。三個繼承人沃爾托、科爾巴喬和科維諾分別指的是vultures， crows 和ravens，嚴格地說，這三種動物實際上不是猛禽，而是以腐肉為食的鳥類。這意味著福爾蓬奈在繼承人眼中就是一塊腐肉，或者他的金錢遺產是腐肉。而福爾蓬奈這只狐貍也“不負眾望”地裝死，欺騙吃腐肉的人。

福爾蓬奈被定義為一只貪婪的老狐貍，從他在第一場戲中的出場，觀眾就意識到福爾蓬奈的主要特征就是貪婪，福爾蓬奈天生的人類本能已經轉化為對黃金的過度熱愛。他認為錢可以買到一切，在見到西莉亞時便一心想買下她。同時，他也是最狡猾的那個人，他想不遺余力地證明，在虛偽和偽裝之下，其他人也一樣墮落和物質主義。他想剝去人們的面具，揭示背后的真相，并誘捕他們。綜觀全劇，福爾蓬奈完全沒有良知，透露著濃濃的馬基雅維利主義氣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莫斯卡在意大利語中的意思是“蒼蠅”。他是劇中最墮落的角色。在劇中，莫斯卡不止一次透露自己貧困，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提高自己，讓自己變得富有。他直接向觀眾展示了自己的性格，并以自己的聰明為樂。這導致他在試圖智勝福爾蓬奈時目標過高，導致他們兩人的垮臺。在與科爾巴喬、西莉亞和博納里奧打交道時，他完全冷酷無情，樂于欣賞他人的痛苦。就像與他同名的蒼蠅一樣，他有很大的能力惹惱和激怒人們。

沃爾托的名字也是本·瓊森從弗洛里奧的字典里取的，是一種被稱為vulture 的貪婪的鳥類。沃爾托和科爾巴喬、科維諾一樣貪婪，但當他告訴法官西莉亞和博納里奧是無辜的時，他身上似乎有一絲善良。這種火花很快就被他的貪婪熄滅了。由于他的貪婪和迫切獲得遺產的心，他被莫斯卡和福爾蓬奈操縱，在他倆的誘惑下，他通過自己的說服力，讓法院認定博納里奧和西莉亞有罪。

科爾巴喬的意思是“一只骯臟的大渡鴉raven”(它非常貪婪)。他甚至準備剝奪兒子博納里奧的繼承權，并指定福爾蓬奈為繼承人，以從福爾蓬奈的遺囑中獲益。科爾巴喬曾說過：“非常棒，非常棒，我肯定會比他活得更久：這讓我又年輕了整整二十年。”雖然他比福爾蓬奈年老體弱，但他希望自己活得更長，以得到福爾蓬奈的遺產。在所有爭遺產的人中，只有他一個人特別喜歡聽到福爾蓬奈生病的消息。

科維諾也被稱為“一只烏鴉”。科維諾雖然是一個嫉妒心很強的丈夫，但他更看重金錢而不是妻子，這增加了觀眾對他的厭惡感。和福爾蓬奈一樣，他把西莉亞視為一種商品，而不是一個人類，就像他問她：“我的金子哪一塊更不適合觸摸？”他鼓勵西莉亞和福爾蓬奈上床睡覺，以獲得自己想要的遺產。這就體現了他的貪婪與邪惡，正驗證了烏鴉的形象。

這些隱喻生動地反映了每個人物的對應特征和人物性格，不僅使整部戲劇更加生動，而且豐富了語言表達的情感內涵。他們用這些比喻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可以給觀眾很多深刻的見解。總而言之，英語隱喻可以作為英國文化中有趣的部分，展現英國人民獨特的精神和文化。此外，作為一部喜劇，通過這些夸張的描述和有趣的比喻能夠提供一些笑點。

三、利用戲劇性諷刺達成諷刺目的

為了在福爾蓬奈和觀眾之間建立密切的聯系，本·瓊森使用了很多戲劇性的諷刺。戲劇性的諷刺是一種有趣的技巧。它通過不知情者和知情者之間的對比產生了諷刺效果。這將為觀眾提供劇中人物不知道的信息。角色說話做事時，卻不明白事情的真相，這讓知道真相的觀眾開始擔心。戲劇性諷刺可以制造懸念并保持觀眾的興趣，因為觀眾想看看角色是否知曉他們已經知道的信息，或者缺乏信息是否會導致角色的垮臺。本·瓊森使用戲劇性的諷刺，如常見的獨白和敘事，將觀眾帶入戲劇世界，戲劇性地模糊了表象與現實之間的區別。

在文章前半部分，福爾蓬奈確信觀眾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除了莫斯卡之外，每個人都是他這場騙局的受害者。沃爾托、科爾巴喬和科維諾等人是被蒙在鼓里的。而觀眾則同福爾蓬奈一起以一種上帝視角觀看三人的表演，看他們是怎么為了爭奪遺產而喪失自己的底線。然而，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觀眾又知道莫斯卡的計劃。當莫斯卡找到機會欺騙福爾蓬奈時，福爾蓬奈才發現自己被莫斯卡擺了一道，成為戲劇性諷刺的受害者。莫斯卡本可以得到一筆收入，但由于他不知足，他的貪欲也導致他最終人財兩空。戲劇性諷刺貫穿整部戲劇，激起觀眾的好奇心，好奇蒙在鼓里的人們會如何做。

黃金被奉為神，貪婪是人類最明顯的情感。本·瓊森把他筆下的人物形象降到了動物的水平。科維諾、科爾巴喬和沃爾托像猛禽一樣貪婪，而福爾蓬奈本人則像狐貍一樣狡猾。本·瓊森不僅顛覆了文明的標準，而且對人物的行為做出了諷刺性的評論。所以，正是這種戲劇性的諷刺，讓我們看到了福爾蓬奈和莫斯卡的荒謬，看到了他們為錢而戰，看到了人心的丑陋。

該寫作手法較為常見。在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中可以找到更強烈的戲劇諷刺版本。觀眾知道諾拉偽造了她父親的簽名來幫助挽救丈夫的生命，但她的丈夫托瓦爾德卻不知道。讀者繼續閱讀，觀察托瓦爾德是否會發現諾拉的秘密，以及這個秘密是否最終會導致她的垮臺和婚姻破裂。同時期莎士比亞作品中《裘力斯·凱撒》便運用了戲劇性諷刺，在安東尼的激情演講下，羅馬民眾馬上支持安東尼。顯然，安東尼的演說絕不是為了維護羅馬的共和體制，而是為凱撒復仇，煽動民眾暴動。勃魯托斯原以為他的義舉可以喚起聽眾對“自由”“平等”精神的追求，卻沒想到羅馬民眾根本無法與這位理想主義者產生共鳴，這是勃魯托斯對羅馬民眾的“無知”，他不知道群眾真正的想法。觀眾和劇中的群眾就看著勃魯托斯陷入迷局。綜上可見，戲劇諷刺是比“戲弄”和“設置懸念”更有力的工具，有時甚至支撐一部故事片或一部完全依靠它寫的小說，這在喜劇中比在懸疑中更明顯。

四、以悲劇作結

本·瓊森的結局打破了另一個戲劇團圓結局的慣例。在《福爾蓬奈》的結局中，所有人都受到了殘酷的懲罰。福爾蓬奈將被關在監獄里，直到他“病得很重，跛腳”，其財產被直接沒收到Incurabili 醫院，而莫斯卡將被鞭打，沃爾托被驅逐出境，科爾巴喬被限制在圣斯皮里托修道院。此外，這一時期的婚姻結尾是獨一無二的，因為結局不是結婚，而是離婚——西莉亞與丈夫分居，將三重嫁妝還給父親。悲劇結局的運用一方面可以加深主題，起到警示作用。在劇中，福爾蓬奈等人因貪財而受到懲罰，向大眾展示了金錢魔鬼的一面。另外，它反映生活并引發思考。如果福爾蓬奈沒有設置這樣的游戲，這些人最終會怎樣？但以他們的癡迷和對金錢的渴望，他們的下場也終將如此。

而16、17 世紀的中國文學大多以“團圓”結尾。如明朝劇作家湯顯祖的《牡丹亭》描繪的是書生和官家千金之間傾心相愛永結同心的故事。作品通過杜麗娘和柳夢梅生死離合的愛情故事，洋溢著追求個人幸福、呼喚個性解放、反對封建制度的浪漫主義理想，并且暴露了封建禮教對人們幸福生活和美好理想的摧殘。此外，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最后也以師徒四人成功取得真經修煉成仙為結局。因為批評藝術作品從來都不是中國文化的主基調，中國文化強調最積極、最專業的東西。重聚作品讓觀眾更容易接受，也有更好的后續反饋。然而，也有很多優秀的藝術作品往往是悲劇，因為悲劇看得有深度，更能展現真實的人性，更有現實意義。

五、 結語

《福爾蓬奈》是英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戲劇之一，具有極大的諷刺意義。這幾乎是一場鬧劇，大量的事件接踵而至，情節也不穩定。但是本·瓊森維持著戲劇性的緊張局勢和觀眾對結果的不確定性，直到最后的結局，伴隨著福爾蓬奈的意外揭開真相，傳達了驚喜和釋放的元素，這都是劇中一些戲劇化的時刻。該劇的許多中心演講都表現出了精心的結構設計以及修辭手法和寫作手法的巧妙使用，可見本·瓊森對語言的掌握和戲劇性的對話意味著人物是可信的，極其可操作的，能夠反映現實問題的。

本·瓊森從小就接受古典文學教育，這種對古典文學的扎根影響了他的所有作品，于是在威尼斯開始了《福爾蓬奈》的寫作。通過使用多項特殊的寫作手法，本·瓊森讓《福爾蓬奈》這部戲劇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可以說，本·瓊森創作了一部創新、高能量、激烈的喜劇，既有高度的道德嚴肅性，又能讓觀眾爆發出爽朗的笑聲。跟隨他非常欽佩的羅馬作家，本·瓊森開始讓他的觀眾思考金錢的力量，這力量有著令人不安的顛覆性，但也令人振奮。

本·瓊森希望通過諷刺罪惡和弱點，并讓觀眾嘲笑它們，告訴觀眾避免這種失敗。他真正的目的是讓人們擺脫像書中的繼承者們那樣的惡性，變得更加理性。劇中最嚴重的罪惡被賦予了動物的形式。本·瓊森相信通過諷刺邪惡，會讓人類變得更加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