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衰老：真相與陷阱

長生不老、青春永駐，這是古今中外人類永恒的追求。過去的幾十年里，隨著現代科學的發展，我們在理解衰老機制、干預衰老過程方面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仍有很多未解之迷亟待探索和研究。不管怎樣，衰老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很多人對其存在認知誤區，進而采取錯誤的“抗衰老”手段，為此交了“智商稅”不說，結果往往事與愿違。本期特別策劃，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

據報道，45歲的硅谷富豪布萊恩·約翰遜為了抵抗衰老，進行了“世界上首次多代血漿交換”，即在身體中灌注自己17歲兒子的血漿，然后把自己的血漿提供給70歲的父親，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目前，約翰遜已經終止了這一血漿置換療法。這條新聞引發了全球范圍內的討論和關注，人們開始重新審視抗衰老的方法和可靠性。

那么，人究竟為什么會衰老？什么樣的抗衰老方法才科學呢？

1.人類為什么會衰老？

對于這個問題，科學家們已經探索了很多年，但仍沒有統一答案，因為人體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系統，從不同層面來看，不同研究領域對衰老都有著不同的定義、解釋。截止目前，關于人類衰老的現代主流生物學理論主要分為程序化理論、損傷或誤差理論兩大類。

世界衛生組織給出的定義為：“衰老是體內各種分子和細胞損傷隨時間逐步積累的過程。”也就是說，人體衰老的內因在于細胞，細胞的自然運轉、修復和更新才是生命得以延續的關鍵。

2013年，全球頂尖科研期刊《細胞》刊文提出了9種細胞層級的衰老特征：細胞端粒磨損、基因序列紊亂、表觀遺傳突變、線粒體功能障礙、干細胞衰竭、細胞間通訊失調、細胞老化、蛋白質動態失衡、細胞營養應激體系失調。拿“細胞端粒磨損”來說，絕大多數人體細胞分裂的次數是有限制的，一旦達到既定的次數，細胞就會走向衰老和死亡；而端粒就是細胞分裂的計時器，它就像個保護套一樣，套在染色體頂端，讓染色體在復制時保持基因穩定。細胞每分裂一次，端粒就會變短一點。隨著端粒磨損得越來越多，染色體的復制變得不穩定，錯漏百出，細胞開始老化的進程；當端粒短得不能再短時，細胞的壽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2.是疾病導致了衰老，還是反之？

中國科學院院士韓啟德表示：衰老既是獨立的狀態，又與疾病相互依存。形象地說，衰老與疾病是兩個軌道上跑的車，但又隨時可能發生變軌、并軌。一方面，衰老是疾病的溫床，會形成、也會加速某些疾?。涣硪环矫妫膊∮挚芍扑ダ系倪M程和程度。

衰老最普遍與突出的表現是全身血管變窄，器官供血不足，由此帶來各個器官的功能降低乃至衰弱。衰老使免疫功能普遍下降，抗感染能力低下，少量病原微生物侵入就容易導致嚴重感染，表現在多個器官，尤其是肺部。衰老使多種激素水平下降，導致肌肉萎縮無力，骨質疏松，容易跌跤和骨折。衰老使腦細胞數量和相互間連接減少，記憶力下降，嚴重時導致癡呆等精神障礙，失智、失憶會相繼發生。衰老使基因復制、轉錄、翻譯出錯機會增加，錯誤疊加累積，加上免疫力下降導致的糾錯能力減弱，癌癥發病概率會大大增加。所有這些，不僅表現為各種生理功能的下降，而且常常導致各種各樣的疾病。

3.為什么有的人老得快？

美國斯坦福大學的遺傳學家邁克爾·斯奈德和同事們，采取縱向研究法對43名年齡在29～75歲之間的志愿者進行考察，找到了608種隨志愿者年齡增長而發生明顯變化的分子、基因和微生物種類。隨后，他們有了重大發現：這些微生物、基因和分子大多被證明與4種器官或系統——腎臟、肝臟、免疫系統、一般代謝——之一的衰老存在關聯。但每個人的改變模式不盡相同。多數人會沿著4個路徑出現衰老，但其中一兩個路徑的衰老占據支配地位。斯奈德把這4種寬泛的類別稱為“衰老類型”。

那么，如何才能發現自己的衰老類型？令人遺憾的是，目前還沒有專門的檢測，但斯奈德說，有些警示信號可以從標準的臨床血液檢測中找到。比如，肝臟和腎臟功能會定期得到監測，同樣被定期監測的還有C-反應蛋白，后者是炎癥——因而也是免疫功能——的指標。代謝健康可以通過一種名叫“糖化血紅蛋白”的蛋白質的濃度來大致估測。

“衰老類型”這一發現意味著，不同的人可以從不同的抗衰老策略中獲益。斯奈德說：“你可以干預并逆轉其中的一些趨勢。通過生活方式的改變，這是可以實現的?！?/p>

免疫系統型衰老 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初始T細胞和B細胞數量變少，這樣一來，對病原體、腫瘤細胞等的殺傷力就會減弱，更易生?。欢窃煅杉毎ダ?，會使得促炎的免疫細胞增多，執行抗病功能的免疫細胞變少，人體更易發炎。因此，應對這種衰老，我們一方面要補救免疫細胞，另一方面要抗炎。

新陳代謝型衰老 代謝衰老模式者血液中糖分更多，這表明他們身體代謝葡萄糖的效率下降，患糖尿病的風險可能更高。健康的體重和經常鍛煉可以幫助此類人群改善機體把飲食轉化為能量的過程，從而延緩衰老。

肝型衰老 與其他器官相比，肝臟因其強大的再生能力，或許是人體內唯一能夠挑戰老化進程的器官。很多學者都表示，沒有疾病纏身的人，在老去之后，肝臟仍然能維持在比較年輕的水準；而有疾病，特別是慢性疾病纏身的人，肝臟則老得相對更為迅速。另外，肝臟衰老在兩性人群的表現是有差異的——對于男性而言，若出現酒糟鼻、酒量下降、常感疲憊，就需擔心肝臟衰老；而對女性來說，若出現面部暗沉發黃、皮膚粗糙浮腫、脾氣暴躁、月經失調甚至是閉經的情況，要提高警惕。想要讓肝臟保持健康，就要做到少生氣、睡眠足、不喝酒、不亂吃藥、少吃加工油膩食品。

腎型衰老 隨著年紀的增長，腎體積逐漸縮小，腎單位不斷減少，腎功能就會慢慢下降，再加上飲食吃太咸、常熬夜、不運動、亂吃藥、體重超標、三高等因素的加持，其衰老速度更是會加快。“腎臟型衰老者”則應當多喝水——較高的水攝入量可以導致較低的慢性腎病發生率和延緩腎功能衰退。

4.如何做能延緩衰老？

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董夢秋介紹，從現有研究來看，影響衰老進程的主要因素有遺傳因素、環境因素、生活方式、心理因素以及隨機因素等。如果從具有可操作性的實踐層面來看，改善飲食、適度進行體育鍛煉、保持良好社會關系等都有助于延緩衰老進程。如有相關研究團隊進行的動物實驗表明，在不引起營養不良的前提下，減少飲食攝入量30%，能夠延長壽命約20%。此外，劍橋大學一項涵蓋近1.5萬人，平均時長達12.5年的跟蹤隨訪調查數據顯示，即便年輕時不怎么運動，中老年時期主動增加體力活動，也可以顯著降低全因死亡率。

5.置換血液能否抗衰老？

開篇我們提到，硅谷富豪布萊恩·約翰遜已經終止了所謂血漿置換療法。“在接受了6次‘年輕血漿置換后，我進行了一系列生物標志物檢測并得出結論，這并沒有帶來任何好處。年輕的血漿置換可能對生理年齡較大的人群或在某些條件下才會有益。”布萊恩·約翰遜在其社交媒體上發文表示。而在此之前，由30 多名醫生組成的龐大團隊批準了該方案，認為這是一種潛在的幫助減緩大腦衰退的方法。

“血漿置換是一種體外循環血液凈化療法，其目的在于用來減輕病理損害、清除致病物質，臨床上開展血液置換療法有嚴格的條件限制，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用于治療嚴重感染、血液疾病及風濕免疫性疾病。因為血液中含有少量干細胞，有部分研究認為其可以幫助延緩衰老，但目前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這一觀點?！备拭C省人民醫院血液內科主任醫師孫延慶教授表示。此外，血漿中的大分子蛋白或細胞因子可能導致嚴重的過敏反應，如低血壓、過敏性休克等，且血漿中可能含有乙肝病毒、丙肝病毒、HIV病毒、梅毒等，輸注這些血漿可能會導致感染，如乙肝、艾滋病等。

2019年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曾在一份聲明中寫道：“尚未有證據證實輸注年輕捐贈者的血漿能夠治愈、減輕、治療或預防心臟病或阿爾茨海默病等，而且使用血漿產品可能會存在相關的風險?！?h3> 5.抗氧化劑能延緩衰老嗎？

說到抗氧化，首先要明白氧化的概念。人體內的每一次新陳代謝，都會產生氧化還原反應，進而產生自由基。適當的自由基能在體內發揮重要作用。如白細胞會釋放自由基來殺死外來微生物；體內一些分解代謝的反應需要自由基來催化等。但是如果自由基過多，且失去控制時，就可能對人體產生各種慢性炎癥反應，危害健康。所以我們說抗氧化，其實抗的不是自由基，而是讓自由基保持在正常的范圍內，維持氧化與抗氧化之間的平衡。

那通過攝入抗氧化劑，來減少或清除體內的氧自由基，真的會延緩衰老、預防疾病嗎？“這個想法有一定的合理性。”河北醫科大學第四醫院營養科主治醫師謝琪介紹說，目前也確實有一些研究結果支持這樣的理論。如在線蟲的培養體系中，加入某些抗氧化劑，線蟲的壽命延長了。于是，抗氧化劑成了保健品、美容用品界的“寵兒”，各種合成的、天然的抗氧化劑，或抗氧化劑含量高的“天然精華”，也因此層出不窮。 然而，也有很多研究結果表明，抗氧化劑并沒有傳說中的效果。謝琪給記者列舉了不少的研究成果：對吸煙與酗酒的人群，確實有證據證實抗氧化劑β胡蘿卜素，能夠減少肺癌的風險，但對健康人群，β胡蘿卜素與肺癌的關聯性并不明顯。有研究人員總結了22項公開發表的“抗氧化劑防止冠狀動脈硬化”的隨機雙盲對照實驗，參與人數多達十幾萬，其研究結論并沒有支持該觀點。還有一些研究發現，抗氧化劑雖然能夠防止或者終止其他的氧化反應，但它們自身也有可能被氧化產生有害物質。如綠茶、紅茶和咖啡中的抗氧化劑多酚，就能夠產生過氧化氫，而過氧化氫本身具有很強的氧化性，對細胞有相當的毒性。

“富含抗氧化劑的食物，如蔬菜水果等，同時含有多種有益成分，對人體來說一般是無害的。”謝琪個人認為，通過攝入抗氧化劑，來延緩衰老、預防疾病的想法值得探討，但其效果暫無定論。

“抗氧化劑是人體需要的營養成分，正常人群可攝入天然食物來獲得有效的抗氧化劑，但攝入多少合適，目前的科學研究沒有給出統一答案?！睂Υ耍x琪提醒說，使用抗氧化劑一定要謹慎，應注意選擇種類與用量，不能一概而論，還應因人而異，其具體情況應咨詢專業的營養師。

6.“干細胞抗衰老”靠譜嗎？

干細胞由于具有自我更新和多向分化能力，且可以分泌多種細胞因子，因而在組織再生等領域具有良好的應用潛力，也被宣傳為是延緩衰老的有力武器。時下，上網搜索“干細胞抗衰老”，大肆宣稱可提供“干細胞抗衰老”服務的商家不勝枚舉，療效從美容、抗衰、壯陽到改善免疫功能、抗癌、恢復月經無所不包，有商家甚至宣傳“50歲的年齡可以有30歲的表現”。

對此，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關于加強干細胞廣告監管的工作提示》明確指出，所有關于干細胞在抗衰、美容等方面的功效宣稱均屬于虛假違法廣告。暨南大學生命科學技術學院教授劉忠表示：“干細胞在目前化妝品的所有劑型里都沒法存活。而所謂干細胞的提取物，例如說植物來源的干細胞、哺乳動物干細胞的提取物，就不能叫干細胞了。假設某因子是從干細胞里面提取的，在化妝品里面應該叫這個因子的名字，例如某某蛋白或某某肽。如果還將其稱作干細胞，就屬于概念上的混淆。”也就是說，在以干細胞為噱頭的化妝品中，幾乎不可能含有真正的干細胞成分。不僅如此，美容院宣稱的將干細胞回輸給人體的醫美項目，還會給消費者帶來額外的安全風險?！皬牟溉閯游矬w內提取干細胞，再去擴增（或誘導分化）、再回輸，該過程可能因為不恰當的操作造成病毒、細菌或支原體污染，從而導致感染的風險；而回輸到體內的干細胞分泌的因子還有可能誘導突變以及腫瘤發生的風險，甚至在回輸過程中還會引發免疫排斥反應，嚴重的話可能會危及生命。”

總之，雖然目前干細胞療法在動物實驗及臨床前研究中表現出一定的治療效果，但對于人類疾病而言，還需要等待臨床試驗結果。干細胞治療用于延緩衰老更是有許多問題。因為衰老是機體在整體水平上的系統性變化，不是單一組織的變化，而干細胞目前還無法同時針對所有組織細胞發揮治療或起到延緩衰老的作用。

【編后】從古代王侯將相到如今普羅大眾，人類對于延年益壽的追求從未停歇，也不斷夢想著能夠找到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但事實是，這樣的“神藥”迄今仍未被發現。目前絕大多數抗衰老研究都還停留在動物實驗階段，也尚未有合法批準的能夠真正用于抵抗衰老的藥物或療法。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延緩衰老最簡單的方法其實就是均衡營養、作息規律、堅持適量運動、保持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