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境外投建營一體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探究

李瑩 竇文章 趙玲玲

(1.中國電建集團港航建設有限公司，天津 300308；2.北京大學軟件與微電子學院金融信息與工程管理系，北京 100871)

0 引言

為適應復雜多變的海外工程市場，我國對外承包企業紛紛嘗試從傳統的項目承包商向集規劃設計、投融資、工程建造、投產運營為一體的綜合服務商轉變，制定全產業鏈協同推進的國際市場開發策略，發展投建營一體化(IICO)模式。相較傳統的工程承包業務，IICO項目持續周期更長[1]、業務結構更加復雜、涉及利益相關方更多[2]，厘清項目順利推進的關鍵影響因素是企業提升綜合掌控能力、規避開發風險、實現項目成功完結的關鍵。

關鍵成功因素的概念是1979年由麻省理工學院Rockart[3]教授首次提出的。隨后，Ferguson[4]指出，關鍵成功因素是項目目標得以實現的關鍵，并與需要面對的風險密切相關，故而關鍵成功因素是需要項目管理者謹慎區別對待的。Atkinson[5]提出，質量、工期和成本是評估項目成功的關鍵標準。林鳴等[6]將項目的成功標準根據項目運作的不同階段進行細化，指出項目發展的不同階段，其順利推進的標準也不同，從項目關系方標準和項目固有標準兩個維度構建項目全生命周期成功標準體系。本文以全生命周期項目管理為基礎，結合我國IICO項目實踐經驗，運用扎根理論歸納提煉出IICO項目的關鍵成功因素及其作用機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保證項目順利推進、高質量完成的路徑和建議。

1 研究設計與數據收集

1.1 研究設計

本研究根據程序化扎根理論的指導方法，將數據收集與數據分析交替進行，在編碼過程中不斷比較。首先，通過對數據資料進行開放性編碼，概括和歸納出初始概念，并不斷修正提煉出子范疇；其次，進行主軸編碼，對歸納出的子范疇進一步凝練，概括出影響因素的主范疇；最后，進行選擇性編碼，基于范疇化的結果，進一步探尋關鍵成功因素之間的作用機理，構建出各影響因素之間相互作用的邏輯關系模型。在編碼過程中，同步進行理論抽樣和理論飽和度檢驗，最后進行模型構建與解釋分析。

1.2 數據收集

為了提高研究的信度和效度，本文對多個信息來源數據進行收集與分析，每次對收集的數據進行分析后，再針對新聚焦的方向調整數據收集方式，不斷反復，以確保數據的可靠性。本文的主要數據來源包括5個方面：①中國知網數據庫，搜索中企境外投資相關文獻資料，以獲取相關的研究結論，設計半結構化訪談提綱，為深入中企境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識別及深度訪談做好準備；②訪談資料，2021年10月至2022年11月，先后9次對4家大型央企與境外投資項目相關的投融資、國際市場、專業運營等中高層領導團隊和一線專業技術人員進行深入訪談，獲取第一手數據資料；③文檔資料，在公司調研期間，閱讀公司的年度報告、企業海外投資指導文件等內部文件資料，這些資料反映了公司海外項目戰略、運營和盈利管理等的變遷過程和軌跡；④直接參與，參與了巴基斯坦卡西姆燃煤電站項目、孟加拉國巴瑞薩燃煤電站項目、秘魯亞馬孫河維護項目的投建營執行過程，實際體驗了項目投建營執行與運作；⑤行業資料，利用行業網站，收集整理了中企境外投資政策性文件和典型項目案例資料(表1)。

表1 數據收集情況

1.3 數據處理

本研究成立了由3名研究者組成的編碼小組。首先，3名研究者在互不影響的情況下，獨自對訪談記錄、內部文件和文檔資料進行綜合研究分析，選取與研究內容密切相關的句子進行概念化，然后進行分類，使概念之間的關聯關系能夠自動地浮現出來；其次，遵循問題導向，避免主觀偏好，在無任何事前假設、理論設定的前提下，3名研究者將各自編碼結果相互交叉一一對照，找出與其他成員相同和不同的編碼內容，采納相同的編碼內容，對于不同的編碼內容3名研究者共同進行進一步的討論分析；最后，將討論無法達成一致的編碼內容請教相關專家，聽取其意見，在保證邏輯關系至少有兩個以上數據支撐的基礎上，提煉出理論研究結果。

2 境外投建營一體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識別

基于扎根理論的分析方法，先后采用開放性編碼、主軸編碼對所收集的資料進行分解、提取、概念化，目的在于識別資料中的中企境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

2.1 開放性編碼

開放性編碼是對原始資料記錄的句子給予概念化標簽，以界定概念和發展范疇的過程。本研究通過對訪談、調研資料的充分討論與分析，先選取與研究課題相關度高的語句或段落進行抽象化和概念化，共計得到68個與本研究相關的初始概念；再對這些初始概念進行進一步歸納、范疇化，最終形成23個初始范疇，這些初始范疇涵蓋了項目運作的不同階段。開放性編碼結果示例見表2。

表2 開放性編碼結果示例

2.2 主軸式編碼

主軸式編碼是依據開放式編碼所得到的初始范疇，尋找初始范疇之間的內在關系，以發現和建立副范疇、主范疇之間的關系。本階段通過對上文的初始范疇進行結構化處理，并和更多的原始資料交叉分析，對開放性編碼中不同范疇的內在聯系進行探究，直至初始范疇全部飽和為止。經過不斷比較歸納，最后將開放式編碼得到的23個初始范疇整合為8個主范疇。分別是外部環境、項目特征、不可抗力、外部公共關系、投融資策劃、建設優化、專業運營、產業鏈統籌。主軸編碼結果見表3。

表3 主軸編碼結果

3 境外投建營一體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模型闡釋

根據扎根理論的分析方法，采用選擇性編碼從主范疇中探索和發展核心范疇，并圍繞核心范疇，以故事線的形式分析各范疇之間的關系，目的在于構建中企境外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作用機制模型。

3.1 選擇性編碼

經過對上文選擇性編碼得出的主范疇進行不斷比較與分析，從企業自身視角出發，其中外部環境、項目特征、不可抗力三個維度的主范疇屬于客觀影響因素，不因企業自身能力強弱而改變，與其他范疇之間的深度影響關系相對單一，故本文僅對這三類范疇的作用機理進行匯總(圖1)，暫不對其進行進一步的邏輯關系探究。

圖1 外部環境、項目特征、不可預見對項目影響的作用機理

其余主范疇不僅相互之間聯系緊密，而且其對

項目順利推進的影響作用會因企業能力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程度的作用效果，可視為主觀影響因素，值得進一步分析與探究，以此來為企業開展該類項目的運作提供更有針對性的能力提升方向。由此，本研究挖掘出IICO項目關鍵成功因素的核心范疇為投融資策劃、建設優化、專業運營、產業鏈統籌、外部公共關系，其典型關系結構見表4。

表4 主范疇的典型關系結構

就五大核心范疇的交互邏輯關系及影響項目成功推進的作用機理進行深入探究，構建出中企境外開展IICO項目的關鍵成功因素邏輯關系模型(圖2)。

圖2 關鍵成功因素邏輯關系模型

3.2 模型闡釋

該模型從企業自身角度出發，綜合反映各大關鍵成功因素對項目順利推進的作用機理及相互之間的邏輯關系，其中包括投融資策劃、建設優化、專業運營三大單點影響因素，以及產業鏈統籌、外部公共關系兩大多點影響因素。

3.2.1 單點影響因素

三大單點影響因素分別對應IICO項目全生命周期內的投融資、建設、運營三個發展階段。每個發展階段都有其特有的關鍵影響因素來決定其是否能夠順利推進，而每一階段的順利完成都是下一階段如期開展的前提，只有每一階段都順利完成并最終達到項目的預期收益，項目才算是成功完結。不同的單點影響因素對項目不同發展階段影響作用關系如圖3所示。

投融資階段是IICO項目的首要環節，也是核心環節。制定符合項目特征的投融資策略是項目順利推進的前提和項目如期收益的保障。中企嘗試將投資端的產業鏈延伸做得更深入，需要企業在投資策劃階段對整個項目周期進行更為詳細的調研，對項目的實際可行性及投資收益進行更加周密的分析，故企業能否做出科學準確的可行性研究是項目投資成敗的關鍵。同時，該模式下的項目會存在諸多挑戰和不確定性風險，企業的投資管理制度體系是否完善健全、是否具備可操作性、是否高效可控，就顯得尤為關鍵。

在項目融資方面，融資架構是最核心的部分。項目融資結構的設計重點是要合理安排融資渠道和方式，以達到最佳的資本利用結構，降低成本利用率，減小籌資壓力和風險。融資方式的正確選擇對于融資雙方的最終收益有著決定性影響。另外，合適的支付方式能夠幫助企業以更低的成本實現更有利的風險防控。同時，企業應注重各方盡調工作的充分性，以此來確保融資方式和渠道選擇的適用性。在具體項目融資過程中，往往會面臨融資時間緊、額度大、涉及多國多地等復雜情況，給項目融資帶來巨大挑戰。企業能夠切實做到各項融資事宜穩步推進，順利實現融資關閉，是項目順利推進的必然要求。

在項目建設階段，能否進行建設優化，實現合理高質建造，是該階段順利完成的關鍵。工程建設的成本、質量、進度、安全、物資采購控制及建設風險規避是工程順利建造的關鍵影響因素，也是中企最為熟悉和擅長的。同時，有效的資金管理能夠幫助企業節約項目資金成本，創造更大的價值。若要保證項目按計劃執行，有效控制項目進度，必定要對項目進行全過程資金管理，有效識別項目建設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資金風險，只有與企業自身特點相結合，才能做好項目的稅務籌劃、外匯管理等工作，提高資金運轉效率，推動項目如期開展。項目管理者可通過綜合考量各方利益，采用科學的手段分析各方需求，對工程設計方案和施工方案做出合理優化，有效降低建設成本，提高項目整體收益。

項目的運營階段是項目實現投資收益的環節。具備專業的運營能力是項目資金回籠、實現盈利的關鍵要素。運營能力的儲備對于順利投產至關重要。在境外開展該類項目的企業多來自于有實力的傳統施工企業，但是多數企業對于項目運營相對陌生，缺乏專業團隊，這就需要企業在培養自身運營人才隊伍的同時，具備專業的運營分包資源，儲備運營產業鏈上下游資源。企業對運營風險、運營價值等方面的整體預判與籌劃對項目運營的效果至關重要。在運營籌備階段，對全運營期的實施精準策劃有利于各方資源的有效整合，便于運營作業的順利開展。此外，運營管理體系的健全、完善，是保障運營效果的關鍵影響因素。企業健全的運營管理體系有利于項目運營的有效管控，緩解管理需求相應滯后的問題。

3.2.2 多點影響因素

多點影響因素綜合影響項目開展過程的各個階段，是項目順利推進的關鍵。一方面，企業在產業鏈統籌方面的優勢能夠提升企業談判籌碼，推動其與項目多方關系的鞏固；另一方面，企業與外部公共關系的和諧共進能提高其在產業鏈上下游的話語權，促進產業鏈的高效、完善。多點影響因素作用關系如圖4所示。

圖4 多點影響因素作用關系

IICO項目對中企整合全球資源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將企業產業鏈統籌能力提升到項目關鍵成功因素的高度。一方面，為了減少產業鏈各參與方之間的摩擦內耗、降低交易成本，企業通力整合、聚集內部資源，對持續周期長的IICO項目至關重要。在多數項目實操中，如果集團公司能夠集結內部企業共同參與項目開發、合力協同，有利于實現資源內部整合、集團全局把控的高效優勢，實現項目不同發展階段平穩過渡、開發成本合理有度、項目推進高效有節，有效發揮全產業鏈一體化優勢。這種集結內部優質資源統籌管理開發的模式可為各內部參與力量爭取相關履約資質，提升集團內部裝備企業的專業化力量，踐行中國裝備“走出去”倡議。另一方面，由于該模式下的項目涉及專業眾多，且一般投資規模均為大型項目，很難由單一企業全部開發完成，企業需要聯合外部資源共同開發，擁有強勁可靠的外部伙伴合作、充足高效的外部資源支撐，是企業能夠順利推進IICO項目的有力保障。一般情況下，在項目投融資階段，企業會引入戰略合作伙伴共同開發，以分散投資風險、協調資源利用；在后續建設運營階段，企業也會就自身資源薄弱環節進行外部資源強化補給。

3.2.3 外部公共關系

IICO項目涉及相關方眾多，接觸的社會資源更為廣泛。外部公共關系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企業與戰略合作伙伴的關系、企業與顧問咨詢機構的關系、企業與項目所在國主管機構等公共方的關系。一般情況下，該模式下的項目會由多方共同聯合開發，能夠與適合的合作伙伴合作，業績互補、資質互補，強強聯合、共同進退，對項目的推進至關重要。海外基建項目所處的市場環境一般較為復雜，在項目運轉的不同階段聘請專業的顧問機構，如投融資顧問、工程咨詢、法律顧問、稅務顧問等專業機構，能夠使項目在多方專業機構的“保駕護航”下順利開展。企業與項目所在國相關主管機構的公共關系是非常關鍵的，處理好與當地主管機構的關系，增強其對企業的開發信任與支持，能夠對項目順利執行起到關鍵作用。企業外部關系處理能力，尤其是與項目所在國公共關系處理能力至關重要，良好的交流溝通能夠促進項目的順利推進；相反，難以融入當地、不習慣本土化風格，對項目的推進只能形成阻力。

4 相關建議

基于以上研究，本文從企業自身角度提出相關建議。加強全生命周期內的風險管控、加強人力資源隊伍的建設，是企業成功推進項目的基本保障。同時，企業應該在全產業鏈上不斷強化資源整合能力，并且努力提升自身的一體化能力，它們是企業實現項目落地、獲得如期收益的能力保障(圖5)。

圖5 投建營一體化項目順利開發相關建議

4.1 加強全生命周期內的風險管控

企業應建立系統的風險管控機制，涵蓋項目全生命周期的監管與預判(圖6)。針對長期持續作用的多點影響因素，應健全風險評估系統，對目標國進行動態關注與評估；針對單點影響因素，建立多級風險防控體系，植入針對性管理模式，對每個階段的細部環節進行針對性風險預測，及時做出偏差預警，進而提升監管效果。

圖6 加強風險管控措施

4.2 加強人力資源隊伍建設

企業一方面應注重內部人員的專項培養，對內部員工能力體系進行補給與完善，引導員工在懂工程、懂技術的基礎上了解融資、熟悉運營，努力向復合型人才方向發展；另一方面，建立吸引外部高層次人才的渠道，填補企業在投建營業務鏈條上的能力空缺；同時，企業應注重員工屬地化建設，合理聘用和培養東道國的本土員工，為當地員工提供全面系統的培訓機會，增強企業文化的多元性和包容性。

4.3 提升全產業鏈的資源整合能力

企業應充分調動內外部優質資源，提高資源整合能力，補齊自身在產業鏈條上的業務短板(圖7)。一方面，企業需針對不同項目有針對性地協調內部資源、優化配置，充分調動內部投資規劃、設計建造、運營管理等方面的積極性，通過各方資源目標一致、同心協作，規避內耗、合力突圍，實現項目價值最大化；另一方面，應聯合強勁外部資源，積極爭取與東道國企業、全球一流企業等有效合作，形成優勢互補的合力，增強項目競爭力，提高項目話語權，拓寬開發空間。

圖7 提升全產業鏈資源整合能力

4.4 提升自身一體化能力

企業在穩固傳統建造施工優勢的同時，應不斷提升前端規劃、設計能力，大力促進中國思路、中國標準的輸出；并結合目標國別(區域)的發展規劃，從施工承包者角色向社會建設者、經濟開發者身份轉換，加強與東道國政府機構的溝通，積極為當地的規劃籌措獻策獻計，推動項目可持續發展。

5 結語

IICO模式是國際工程領域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中企提升國際競爭力需要攻克的課題，該模式具備持續深入探究的必要性。本文運用扎根理論的研究方法，對收集到的大量資料和數據進行系統梳理與分析，歸納提煉出中企境外投建營一體化項目的關鍵成功因素：投融資策劃、建設優化、專業運營、產業鏈統籌、外部公共關系5個維度。其中，投融資策劃、建設優化、專業運營屬于單點影響因素，分別對應項目運轉過程中的投融資階段、建設階段、運營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更為凸顯和重要的關鍵成功因素；產業鏈統籌、外部公共關系屬于多點影響因素，對項目運營過程中的各個階段都有關鍵影響。在此基礎上，本文從企業自身角度出發，建議加強全生命周期內的風險管控，加大人力資源隊伍的建設；在全產業鏈上不斷強化資源整合能力，努力提升自身的一體化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