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霞
那時候,農村會放露天電影,一般在演正片之前,加映一至二個紀錄片、科教片(比如講宇宙奧秘的、病蟲防治、科普等),決定權全在他們。老百姓把這種正片前的預熱,都說成了“演燈”。
最火爆的電影,要算《紅牡丹》和《少林寺》了。少男少女們,那才真正叫“追”劇,據說有的看上癮了,追看幾十場甚至上百場,迷到了把幕布都拉扯掉,幾近瘋狂!那時,沒有機械的和電動的交通工具,全靠步行,追劇者會先打聽下一場在什么地方放映,是否有“演燈”?這樣就能掐好時間,什么時候出發,保證不誤場。所以“演燈”在這個時候非常起作用,能緩沖一下時間和平復一下心情,舒緩一下自己的疲勞,同時,也調高了觀眾的胃口。隨著農村電影的普及,可以租、可以選的時候,大隊支部書記或生產隊隊長,在“演燈”之后,正片放映之前,都會說兩句,顯示自己“執政”的范圍和威望。為了引人注意,開腔前,故意地干咳幾聲,或“喔,嗯”“請大家注意!請大家注意!”本身就沒有水平,又是第一次,往往臉憋得一陣紅一陣白的。雖然沒有舞臺,大多數人也看不到或看不清他,但有線話筒常把他顫抖或干澀的聲音傳出去。有時放映員作孽地打大音量,讓說話者措手不及,那汗珠爆出、喘著粗氣的狀態,加上一些語無倫次的話,頓時引起一片起哄聲,觀眾知道,就是“那么一個意思”。
那一年,我考上大學,生產隊各家各戶湊份子錢,為我送了一場電影,生產隊長也講了話,就只有那么幾句。我估摸著他在家里彩排了好久,因為多年以后,他都笑呵呵地對我說:“你考大學,還是我講的話呢。”他記念了一輩子,自豪了一輩子!我想,如果沒有“演燈”的鋪墊,不知道有多少人沒有表現的機會,或陷入難堪的境地!
看完電影以后,都是深夜。回到現實,已是饑腸轆轆,無論是漆黑或月亮之夜,因路途遙遠,一旦神經松弛下來,仿佛腳就不沾地,腦中昏昏沉沉,回都不想回了。望梅止渴的故事,用在這個時候再恰當不過了。農村的大集體嘛,勤勞的百姓,在大壟大町,會種一些瓜果和干糧。遇到這種情境,為了鼓勵跟著走,大人們調戲地說:“隔壁隊種了一片李子樹,李子可能有點酸哦,過去摘幾個嘗嘗。”走著走著,卻遇到一片西瓜地,有人提議,偷一個西瓜過來填肚子。守夜的人,時不時地用電筒光繞照一片,也有責任心很強的,隔了一會兒,要去巡邏一下,一塊塊土一根根田墈地走,根本無從下手。饑餓的日子,對什么都珍惜,村規民約特別的嚴,不成文地相守。偷東西一旦被捉,輕者,腳桿子會被打斷;重者,抓去敲鑼喊話“游壟”(游行)。難耐!難耐!
做賊之中都有聰明的,一個小伙子自告奮勇地說,他去偷。沒過多久,帶來了一個大西瓜。在狼吞虎咽的同時,有人問,你怎么偷來的呢,而且還這么大?他得意地說,若站著去偷,會被電筒光照到,同時會把西瓜藤破壞;大的應該比小的成熟些;他只有平躺著,一路滾過去,枕背心高的,當然是最大的!
每每憶起兒時看電影,時常感嘆人生路上,如果有“演燈”這樣的機會多給我們緩沖幾下,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