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索嶺下 滇黔鎖鑰

■文 姬邦梅

據《貴州公路史》記載，黔滇公路（今國道320線關嶺境）是通往云南的要道，屬京滇公路的末段，始建于1927年，歷時10年始與云南連通。在抗戰時期有力地支援了戰時前線，為轉運軍隊、物資等做出了巨大貢獻。

一晃96年過去了，這條歷經過硝煙烽火、見證了抗日戰爭歷史性勝利的公路，會不會因為高速公路的出現而被人們遺忘？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前不久，筆者從黃果樹瀑布出發，沿著黔滇公路一路尋訪至北盤江畔，從它的身上，我們不僅可以瞻仰厚重的公路文化，觸摸清晰的時代印記，還可以體驗沿途絕美的風景和淳樸的民風民俗，感受完美的交旅融合和興旺的產業發展。

厚重的公路文化

黔滇公路途經關嶺縣城，這里是三國時期諸葛亮發兵夜郎國的主戰場，也是關羽的兒子關索的屯兵之地，因此，在歷史上關嶺被稱作“關索嶺”。關索嶺上的茶馬古道，是目前安順市保存較為完好的古驛道之一，為歷朝黔滇省際交通的大道。民國25年，黔滇公路通車，這條古道的歷史使命才漸漸終止。

關索嶺茶馬古道 蔣進 攝

二戰鋼橋舊址 盧迪 攝

元末明初，古驛道正式開辟為通滇驛道。明朝地理學家徐霞客在1638年曾徒步翻越關索嶺，并在游記中記載。清康熙年間，官方在黔滇驛道必經之地的關索嶺脊埡口處，修建了一座城門式高臺城樓，并在樓門上方懸掛康熙皇帝當年專門為關索嶺這座重點關隘親筆提寫的“滇黔鎖鑰”四個大字。古驛道的起點為橫跨壩陵河的四孔石拱橋——灞陵橋，這座大橋始建于明朝初年，全部由塊石砌筑而成，歷史上曾多次受到洪水沖毀，多次進行修繕。

從灞陵橋出發，一路盤旋而上，踏著斑駁的青石，感受古驛道歷史變遷的厚重和底蘊。在一路向上的過程中，視野開闊起來，古驛道、壩陵河大橋、滬昆高速、黔滇公路，在眼前的陡峭崖壁間并行排列。作為古時朝廷經略云南的重要官道，這里也曾刀光劍影、金戈鐵馬，如今，昔日的馬蹄聲早已不再，但古驛道卻成為時代發展變遷的活化石，見證著黔中大地的交通巨變。

抗日戰爭時期，黔滇公路是連接渝桂湘等地和滇緬公路的重要樞紐。據資料記載，1939年7月至1942年7月，通過滇緬公路運輸的軍需品和其他物資共計45.2萬噸，這些貨物大都通過貴州運往各地；1943年10月以前，經貴陽中轉沿黔滇公路運送赴緬作戰的遠征軍約2.5萬人，同時把存放在云南境內的進口物資搶運到貴州，再轉運至重慶、金城江等地。在那個烽火連天的歲月里，每天都有很多車輛經黔滇公路往返于緬甸和重慶之間。

作為我國當時對外交通的“大動脈”，滇緬公路自然成為了日軍的眼中釘，他們連續出動大批飛機對黔滇公路、滇緬公路進行轟炸。1941年，日軍將盤江橋鐵索炸毀，黔滇公路被迫中斷。為確保物資正常運輸，鐵索橋被炸毀后不久，在國民黨政府和美國駐中國戰區總參謀長史迪威將軍的督促下，美軍工兵營招集當地民工配合，用半年時間在北盤江上建成新橋，即“二戰鋼橋”。

如今的國道320線 王遠峰 攝

2016年，國道320線關嶺頂云至盤江橋公路完成改造。盧迪 攝

此橋的前身是明朝崇禎元年修建的鐵索橋。橋梁橫跨在貴州北盤江中游，位于安順市關嶺縣與黔西南州晴隆縣交界處的大山之中，與晴隆“二十四道拐”齊名，是史迪威公路的重要組成部分，一直沿用到1985年。現在鋼橋雖在，卻在原址上提升，橋墩不動，鋼梁上移，不能行車，只可供游人上橋觀賞，并于1982年被列入貴州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佇立橋頭，但見橋墩和鋼架依然完好，鋼橋右側橋墩的“固若金湯”與左側橋墩的“忠于職守”八個大字清晰可見，橋墩旁是建有射擊孔的哨棚，以及掩蔽在雜草叢中的古驛道……這一切，匯成一幅彌漫著風雨和硝煙的歷史畫卷，見證著那段讓中華民族永遠刻骨銘心的歷史。目前，安順公路管理局已在盤江橋橋頭打造了停車區，供司乘人員休息，讓更多人更好地觀賞到這座大橋。

清晰的時代印記

新中國成立后，黔滇公路正式更名為國道320線。20世紀70年代，貴州省實行瀝青路面改造工程，國道320線作為貴州省第一條瀝青路通過安順。時任安順公路總段長的曾廣雄告訴筆者，“改造剛開始時，試驗路段都只是一段一段地修，不同的配合比、不同的施工方案，哪一段質量最好就總結經驗后再推廣。”他回憶起改造國道320線的畫面，心里都是滿滿的自豪。

20世紀90年代末，安順公路管理局按照1998年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相關規定貸款修路、收費還貸。國道320線大坪地至關嶺路段被選定，經過近15個月的施工，昔日路基寬度只有6.5米的黔滇古道已變成一條路基寬度為8.5米的二級公路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并于2000年5月1日正式投入運營，收取車輛通行費償還貸款。至此，安順地區利用貸款修路、收費還貸方式修建的第一條公路正式投入運行。2011年6月1日，貴州省政府還貸二級公路收費全部取消，國道320線收費站點全部撤除。

沿著時間的軌跡，2016年，國道320線頂云至盤江橋段被納入貴州省“暢安舒美示范路”創建項目，從三級公路提等改造為二級公路。在改造過程中，安順公路管理局注重路域環境融合設計與路域特色文化相結合，老路彎道截彎取直，廢棄老路面積多達8萬平方米，其中有7.5萬平方米被靈活利用于公路綠化，真正實現了“一條大道，兩道風景、三季有花、四季常綠”。公路的升級改造，對于關嶺縣拓展城市發展空間、關嶺地質公園的旅游開發及帶動區域經濟社會的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完美的交旅融合

安順作為全域旅游市，旅游景點似珍珠般璀璨，國道320線這根串連珍珠的”絲帶“，不可替代。東接國家AAAAA級風景區黃果樹大瀑布、龍宮，西經關索嶺茶馬古道、紅崖天書，上靠壩陵河大橋、化石群國家地質公園、滴水灘瀑布，國道320線將安順周邊的奇山秀水和人文風情串連成線，將沉甸甸的歷史與絕美的風光完美融合，吸引著全國各地游人的目光。

駐足國道320線，便可以觀賞到宛如架在云端之上的壩陵河大橋，橋梁橫跨壩陵河峽谷，東連曬甲山，西接關索嶺，是一座主跨1088米的大跨徑鋼桁梁懸索橋，全長2237米，橋面距水面370米，是世界首座山區跨峽谷千米級跨徑橋梁，也是目前貴州省唯一一座可進入大橋內部觀光的超級大橋。

在壩陵河大橋和滴水灘瀑布附近，應景而生的大量民宿，將自然風光、人文歷史完美融合，賦予了民宿更多的詩意。

從國道320線沿著路旁的指示牌便可邂逅藏在壩陵河峽谷半山腰上的民宿——匠廬·閱山，民宿與一墻之隔的自然村毫無違和感，從這里望去，氣勢恢宏的壩陵河大橋橫跨峽谷，夕陽之下美不勝收。“民宿建設盡量保留當地原有的建材和風貌，住宿的客人可以在這里感受不同的文化氛圍。”匠廬·閱山的負責人介紹說，在這里終日與山巒云海、朝霞清風相伴，到了旅游旺季，房間更是供不應求。

沿著國道320線再往下走就到了一片古老的土地——新鋪，新鋪鎮的古老在于它有著貴州關嶺化石群國家地質公園，這是世界第一個以展示2.2億年前海生爬行動物和海百合化石為特色的國家地質公園，埋藏著海生爬行動物魚龍、幻龍及海百合、魚類、古植物化石等，這些古生物化石為地質年代的劃分和確定奠定了基礎，具有深厚的文化價值。

近年來，自駕游客逐漸增多，國道320線過境關嶺，進一步連通了縣域內東西向旅游資源，將風景連點成線，對鄉村振興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2022年，關嶺自治縣累計接待游客達293.5萬人次，全縣旅游綜合收入達28.1億元，旅游經濟正逐步復蘇。

興旺的產業發展

因路而美、因路而富、因路而興。與沿線的農業、養殖業等產業深度融合，是國道320線的另一大要義。

斷橋鎮作為關嶺的“果蔬之鄉”，是典型的低熱河谷經濟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便捷的交通，讓這里的果蔬產業“如虎添翼”。據沿線菜農介紹，早在20世紀80年代，國道320線沿線的村民便開始種植蔬菜，這條公路在他們的生產生活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道路沿線提籃小賣式的“馬路經濟”相當活躍。現在，當地的早熟蔬菜和精品水果產業都小有名氣，大五星枇杷和柑橘類水果作為“拳頭產品”，種植面積達到了4萬余畝，且建成了斷橋鎮農特產品交易中心和果蔬產地初加工冷鏈物流中心，果蔬產品遠銷港澳。

斷橋鎮金燦燦的枇杷

在今年3月剛獲得農業農村部公布的第十二批全國“一村一品”示范村鎮的斷橋鎮戈堯村，枇杷種植面積達2000余畝，柑橘達600畝，精品水果種植面積占到了全村可用耕地面積的91%。2022年，戈堯村精品水果年產值達到了上千萬元，村里的人均年收入也從2017年的4000余元增長至2022年的1.2萬元。

除了精品水果，關嶺牛也是國道320沿線的一大特產。

在關嶺縣新鋪鎮臥龍村，村民胡勝江就是關嶺牛養殖的受益者之一。幾年前，他一直在跑客車運輸生意，2016年，政府號召種草養牛，胡勝江前后貸款300余萬元，種了400多畝皇竹草，養了160頭黃牛，年收益70萬元。不但實現了自己致富，還帶動了周邊村民的就業。

據悉，近年來，關嶺縣將“牛產業”作為農民增收致富的支柱產業來抓，培育5頭牛以上的家庭牧場達1500余個，全縣屠宰廠年屠宰量達10萬頭以上，以加盟或合作形式，在上海、重慶、浙江等地開設關嶺牛旗艦店10余家，牛肉商鋪1900余家，利用千家萬戶會養牛、善養牛、能養牛的傳統，將“關嶺牛”作為助推當地鄉村振興的重要產業，帶動了農民持續增收。

一路尋訪，一路感慨。使用近百年的黔滇公路，不僅沒有因為高速公路的出現而被人遺忘，更是作為是一條快速、便捷、高效的交通通道，一條經濟、生活、景觀高效融合的復合“走廊”，串起一路厚重的歷史文化和獨特的自然風光。雖然我們已無法感知古人背著行囊、趕著馱馬，在山重水復、溝壑縱橫的黔滇古道上徒步往來的苦澀與艱辛，更難以想象抗戰時期在黔滇公路上運送援華物資時的緊迫與無奈，但這條路卻依舊百年如一日，堅定地守護著這一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