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曉春
陶澤蓮
“鄉村建設”和“新農村建設”,在中國近代以來的時空中已經歷了百年的實踐和變遷,圍繞不同歷史時期鄉村與城市、農業與工業的發展矛盾,呈現出不同的實踐方式。
20 世紀初,“在政治屬性的破壞力、經濟屬性的破壞力、文化屬性的破壞力三者相連環的輾轉影響下”[1],中國鄉村破壞嚴重,瀕臨破產。有研究認為,清末民初河北定縣米鑒三、米迪剛父子的“村治”運動拉開了鄉村建設的序幕,逐漸形成了由大批知識分子發起并參與的“以鄉村為基點的救國救民的社會運動”。20 世紀20 年代末至30 年代初,全國鄉村建設機構與團體高達600 余個,先后設立的實驗區有1 000 多個[2]。其中,且以米氏父子、梁漱溟、晏陽初、盧作孚等人在不同地區、不同模式的實踐及其理論研究最具代表性。《鄉村建設》雜志正是那一時期的產物,為投身鄉村建設運動的實踐者提供了一個積極探討鄉村建設理論的平臺。
新中國成立后,為應對當時復雜的國際國內環境,實現民族富強,中央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構想,《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成為當時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偉大綱領[3]。這便是我國最初版本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
進入21 世紀,針對城市化進程中鄉村發展出現的問題,國家研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建議。2003 年,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城鄉統籌發展,尋找解決“三農”問題的有效路徑;2005 年12 月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若干意見》(中發〔2006〕1 號),再次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戰略思想,或可稱之為新世紀的“新農村建設”;2015 年,國家發布《美麗鄉村建設指南》(GB/T 32000—2015),并啟動“美麗鄉村”建設活動;2017 年,黨的十九大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并于2018 年印發《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
潘家恩、溫鐵軍等學者指出,百年前的那場鄉村建設是今日鄉村振興的“歷史先聲”[4]。以當時的山東建設研究院為依托,《鄉村建設》擁有龐大的作者陣容及強大的社會影響力,正是研究民國時期這段“歷史先聲”的重要史料之一。在當前鄉村振興背景下,基于《鄉村建設》的文本研究,回望當時的鄉村建設活動,具有特殊意義。盡管很多學者在研究中國鄉村建設百年歷史時都無法繞開這本期刊,但對其展開的專門研究并不多。比較有代表性的,也唯有顏昌盛的《民國〈鄉村建設〉(1931—1937)研究》,是以《鄉村建設》為對象重點研究其中的經濟思想[5]。本文期望聚焦《鄉村建設》期刊中對建筑活動的記錄,探析當時鄉村建設中的建筑實踐情況,以及建筑實踐與當時鄉村建設整體理念的關系,以期從鄉建前輩的探索中獲得寶貴經驗。
《鄉村建設》的創辦者梁漱溟先生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的主要實踐者之一,其鄉村建設思想影響深遠。面對當時日益嚴重的鄉村危機,梁漱溟毅然離開北大投身鄉村建設,但早期在廣東開展的“鄉治”實驗,隨著李昌平(時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參謀長)的倒臺無疾而終。1929年,梁漱溟接辦《村治》雜志,并出任河南村治學院教務長。1930 年中原大戰爆發后,河南的村治運動被迫終止,梁漱溟等人應韓復榘(時任山東省政府主席)之邀赴山東繼續鄉建事業。1931 年6 月,山東省鄉村建設研究院在鄒平縣正式成立,梁漱溟任研究部主任(1934 年繼任院長),同年8 月主持創辦《鄉村建設》旬刊(圖1),探究適合鄉村建設的方案,指導鄉村建設的開展實施。

圖1 《鄉村建設》創刊
《鄉村建設》以“記述社會真實狀況,闡發鄉村建設理論,供給鄉村民眾最需要的知識”為宗旨[6],詳細記錄了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下設實驗區鄒平縣的鄉村建設活動,同時也積極介紹其他地區鄉村建設的經驗。隨著鄉村建設運動的發展以及對鄉村建設思想和理論探討需求的不斷增長,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鄉村建設》編輯部于1935 年對《鄉村建設》進行了全面改版,將旬刊改為半月刊,載文的篇幅及學術性都有所加強,版面也更為規范(圖2)。改版后的《鄉村建設》影響力進一步擴大,發展到1936 年,已在全國23 個省市出售,代售點多達44 個,并在香港澳門甚至國外(如蘇聯、日本)都有出售[5],對民國時期鄉村建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遺憾的是,1937年隨著日本全面侵華戰爭的爆發,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難以為繼,“年僅7 歲”的《鄉村建設》也被迫停刊。據所能找到資料的統計,《鄉村建設》在7 年間共出版7 卷、183 期,刊載文章超過550 篇,主要欄目有朝話、論著、工作紀實、工作報告、鄉運通訊、鄉運者的話、農村形態、海外記聞、農村社會調查、院聞等[5]。

圖2 《鄉村建設》改版前(左)后(右)版面對比

圖4 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聯合會軋花廠大門及內部設置[12]
需要說明的是,不論是百年前還是今天,在鄉村中完成的建筑實踐都只是復雜的鄉村建設運動中的一部分。王先明教授在分析中國百年鄉村建設思想的演變時,首先指出:“中國鄉村建設思想所指的鄉村建設并非一般意義上的在鄉村中的建設事項(類如鄉村中的河渠、道路、橋梁等方面的建造,村學、鄉教乃至鄉約、村社等教化規制的創設),而是特定歷史情勢下以鄉村為本位(或以鄉村為重心)的民族-國家建設的思想理論。”[3]
在梁漱溟看來:“我所主張之鄉村建設,乃是想解決中國的整個問題,非是僅止于鄉村問題而已。建設什么?乃是中國社會之新的組織構造(政治經濟與其他一切均包括在內),因為中國社會的組織構造已完全崩潰解體,舍重新建立外,實無其他辦法。”[7]
相對于其他普通高校學生來說,高職院校學生對新知識、新事物的認知能力相對偏弱,自主學習能力相對較差。再加上會計理論知識十分抽象,初學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部分學生在學習一學期之后仍然不明白“借”“貸”含義,不理解會計分錄,不能完全理解會計要素,賬務處理經常稀里糊涂。久而久之,產生(畏難)恐懼心理甚至產生厭學情緒,即使勉強學了一點理論知識,卻也支離破碎。
初步研究發現,《鄉村建設》中所討論的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涉及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思想建設、教育建設、醫療衛生建設等內容較多,而專門介紹鄉村建筑工程類實踐內容的相對較少。1933 年第3 卷第1 期《鑿井經驗談》[8]介紹了鄒平縣鄉村鑿井經過情形及經驗;1934 年第3 卷第29 期《沾化縣發展東洼意見書》[9]概述了沾化縣東洼新村建設的規劃理念并附有規劃簡圖;1934年第4 卷第15 期刊出了楊效春先生的《寫給在鄉工作同學的第六七八封信》[10],其中的“八、兒童教育,健康第一”闡明了不當的鄉村學校建筑及活動對兒童身心的傷害,提出保護兒童健康的教育建筑改良辦法;同一期的《鄒平實驗學校小學部》[11]詳細介紹了鄒平實驗學校小學部改組后的校園環境及教室布置;1937 年第6 卷第17-18 期合刊刊出了《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第五屆概況報告》[12],其中的“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建筑軋花廠”記錄了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建筑軋花廠的地基購置及工程招標情況;1937 年第7 卷第1 期《棉運社之貯藏保管問題》[13]探討了棉花貯藏保管建筑的注意要點。
《鄉村建設》中提及的民國時期鄉村建筑活動,分別涉及村莊規劃及鄉村基礎設施建設、村學校舍建筑、公共娛樂建筑、衛生院建設、農業設施建設等5 種類型。
3.2.1 村莊規劃及鄉村基礎設施建設
不同于新中國成立后大力發展集體生產的新村建設運動,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運動更多關注鄉村經濟、教育、人權等,對鄉村自然風貌的改動較小。《沾化縣發展東洼意見書》[9]提出在沾化縣東洼人煙稀少之地建立新村,團聚居民以便發展自衛教育等事業的規劃思想,或可將其視為該時期鄉村建設者心目中理想村莊形態的一個范本。沾化縣位于山東省濱州市,民國時期匪患問題尤為突出[14],因而新村規劃充分考慮了村莊自衛,“須修理圩寨。寨外壕邊多種植樹木。設東西南北四門,各建門樓,四角亦修筑炮樓以作防守瞭望之用”。新村中約有民眾一兩百戶,民房皆為南北朝向,建筑材料舍木材選磚材,“取其耐久堅固”。鄉村核心機關及公共建筑如村公所、聯莊會所、民眾學校、合作社等皆置于村莊十字大街中心,四周設有公磨、公碾、公井,是村民生產生活的中心空間。這份新村規劃已經具有一定的公共衛生意識:村中設有公共浴室及公廁;村民合作喂養的牲畜棚舍設于村莊邊緣,便于清潔糞便污穢,可大大改善鄉村衛生環境。
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組織多設有建設部,負責鄉村基礎設施提升事項。《鄉村建設》中的“鄉運通訊”欄目可概覽各地的鄉村基礎設施建設,其中:《界溝實驗鄉最近工作和計劃》[15]中提到,界溝實驗鄉建設部分的工作計劃包括建立鄉公所、測候所、模范住宅,繪制界溝鄉地圖,修筑鄉道、橋梁、河溝、路燈、指路牌、鄉鐘、公園、公墓;《唯亭山概況》[16]中介紹了唯亭山的建設事業有公墓利用、木橋修葺、造林場籬笆扎補、體育場造沙壇和杠子、通路和港口建筑水陸柵門、疏浚淺濱等;《民國二十二年的吳縣善人橋》[17]中記錄了吳縣善人橋建設方面的工作(建筑簡易操場、修筑廊橋、修理三堰五閘、疏浚淺濱、建筑公墓、修筑道路、設置供游人休息的沿路石凳等);《江西二十四年度建設鄉村計劃》[18]中提及“贛省各系農村,常常有頹垣敗瓦,以及污穢殘缺之建筑物;決由政府督促人民,就力之所及,實行整理。至于廁所、豬欄、生畜雜處,亦設法遷移。并于每一村莊,籌設花園于本村前后,以壯觀瞻”。
上述可見,民國時期的鄉村實驗區十分注重基礎設施的提升,以方便運輸農產品和發展農村經濟的道路橋梁建設、提升農作物產量的水利設施建設、增強村民體質的操場建設、改善衛生情況的公廁公墓建設為主要內容,同時注重村莊環境整治。
3.2.2 鄉農學校建設
鄉村教育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的重點內容,梁漱溟認為“民眾教育可以救中國”[19],鄉農學校作為“為鄉村各種程度,各種職業,各種年齡的人而敷設的學校式和社會式的各種需要的教育的組織”[20],可“推進社會,組織鄉村”[21],即:鄉農學校不僅僅是針對青年人的教學空間,而是面向全體村民、融入鄉村的社會性場所。這一辦學理念在校舍選址、功能布局、校園環境等方面均有所體現。
中國的鄉村是一個建立在差序格局上的熟人社會[22],而鄉農學校的教員多為致力于建設鄉村的外來人士,為了更好地扎根鄉村,鄉農學校在開展工作前,會先從各方探尋當地優秀人物,推選素有聲望、熱心公益之人組成校董會,幫助聯絡村民、號召領導、尋找校址、輔助招生等[23]。鄉農學校數量眾多,若在各地大興土木建立新校舍,未免勞民傷財,尚未開展工作便與村民有了隔閡。在校董的幫助下,鄉農學校多借用小學舊址、區公所舊址(1924 年,民國政府在縣以下設署區公所作為地方自治機關,1936 年裁撤)、廟宇庵堂舊址、祠堂、鄉賢舊宅、全莊共有房屋等作為校舍,偶有新建校舍也多為草屋茅舍,不增加民眾負擔。這一舉措無疑贏得了村民的好感。菏澤實驗縣寶鎮鄉在建設鄉農學校高級部時,從鄉中傾圮的破戲樓、被洪水沖毀的佛殿處籌集“磚瓦五萬余,木料若干”,除教室與其他房舍包與工人外,其他工作如拆廟扒磚、運料筑墻等,均由鄉農學校的學生及附近村莊的民眾共同完成[24];湖南長沙猴石子一帶修建新校舍時,也是“賴當地人士之贊助,或捐錢,或借地,或助工,不兩月而校舍落成”[25]。
鄉農學校秉持面向鄉村全體社會的辦學理念,分設多部或班,如:按年齡分設兒童部、少年部;按性別分設婦女部;按求學程度分設普通部與高級部;并設有少年補習班及共學處(由鄉農學校的教員或優秀學生為鄉村貧困失學兒童提供普及教育)、短期職業補習班(教員根據各鄉村情況因地制宜地展開種棉、養蠶、織布、造林等職業培訓)等[21,26]。
作為民國時期鄉村中為數不多的公共活動場所,鄉農學校在開展教學之余,還設法為村中民眾提供更多聚合的機會,以促進彼此間的交流,增強鄉村凝聚力,如界溝村的國民訓練講堂在保證每周4 h 課程之外,亦可作為村民大會或其他集會場所(喪葬嫁娶)[15]。山東省立第三鄉村師范學校義務教育實驗區在設立之初便確定了學校的社會性,決議“本校永不立門禁,永不設傳達”,校址原為老母廟,校內栽有各種花草,任人游覽,一度被鄉人稱為小公園;但在經歷幾次混亂后,不得不設立上校門崗,校門旁的小屋也由工友會變為傳達處,與民眾拉開了距離。為此,宋樂顏在《山東省立第三鄉村師范學校義務教育實驗區設立旨趣及辦法概要》[27]一文中深刻反思這一變化導致的民眾隔閡,并表達了改正的決心。
3.2.3 鄉村公共娛樂建筑建設
民國時期的鄉村可供村民聚會娛樂的公共空間和建筑頗為稀少,《鄉村建設》中僅記載有幾處:武進湖塘橋“建筑一中心茶園,裝置無線電收音機,以為民眾游息之所,現正興工建筑,不日可告成功”[28];曉村青年服務團將村中破落關帝廟修建為全村人民的生活改進中心,里面設置了大會堂、圖書室、消費合作社、茶園、娛樂室、武備室等,“是全村人民的唯一公共場所”[29];廣西各縣鄉(鎮)中心基礎學校則與鄉(鎮)公所、鄉(鎮)民團后備大隊部組合成三位一體的改造社會中心,內部設有大禮堂、生活室、辦公室、書報室、體育場、小工廠、小農場以及鄉(鎮)有林場等,為村民提供了豐富多樣的公共活動空間[30];而河北定縣在三區中心村建設的露天劇場雖然簡易,但功能多樣,“可成為整個農村文化教育活動的中心”[31]。
上述幾處公共娛樂空間中,最為特別的是定縣的露天劇場。在當時經濟已然破產的鄉村中建立露天劇場,還要做到不勞民傷財,其建筑過程中必然有諸多巧思,特別是對鄉村實際情況的認知、鄉土材料的使用、村民協力建造的開創性觀點等,在今天的鄉村建筑實踐中依然適用。①對鄉村實際情況具有清楚的認知和理性的判斷,認為“只有能適合中國經濟條件的建筑才可普及”。②使用鄉土材料并鼓勵農民協力建造,認為“拿錢來堆積成功的建筑物是并不奇怪的,惟有農民自己出力建筑成的東西,才有其教育的價值”。③充分考慮地理環境,朝南搭建劇臺,并在臺后砌筑高墻,以達到取暖兼避風的效果;同時,考慮采用擴音機以解決聲音問題。④ 露天劇場兼具多種使用功能,可演劇、可放映電影、可選舉、可開大會等。其既是劇場,也是鄉村的交際中心。
3.2.4 鄉村衛生設施(建筑)建設
二三十年代的鄉村缺乏衛生意識,村民極易感染疾病,生產力低下。因此,改善公共衛生作為當時“減除疾病死亡,促進農民健康”的唯一工具,被視作鄉村建設運動的主要工作之一[32]。各地鄉村實驗區紛紛組織衛生設施建設,如:建造公共浴室、公廁、公墓;興建衛生院,以此提供基本的醫療服務。福建省衛生科在設立半年內對各鄉村衛生環境展開調查,共計調查公廁32 座、污塘42 處、公井8 處、建筑公墓153 處,其設計方面涉及水塔設計、垃圾箱設計、垃圾車設計等[33]。
受經濟條件限制,鄉村衛生設施建設雖在改善公共衛生事業上取得了一定成就,但無法覆蓋每家農戶的住宅衛生改善。針對此種情況,鄉村建設者們采取了建立模范住宅供村民參考的方式,例如:在福建省衛生科設立一處試驗廚房,對福建五里亭鄉村衛生試驗區的一處農宅進行改善試驗[33],在河南界溝鄉設立衛生模范住宅[15],等等。
3.2.5 農業設施(建筑)建設
梁漱溟先生曾在《鄉村建設理論》[1]中提出“中國建設(或云中國經濟建設)必走振興農業以引發工業之路”,可見振興農業在鄉村建設工作中的重要地位。《鄉村建設》不僅關注各地鄉村農業基礎設施(如灌溉系統、農田排水、道路交通等)的建設,對農業生產所需建筑的建設也相當重視,其中特別針對山東省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倉庫廠房建設以及該省鄉村建設研究院下設農場的建筑及畜舍設計等,采用大量篇幅進行了詳細介紹。
山東鄒平曾是民國時期美棉著名的產地之一,但因民眾選種不當致使棉花質量日漸下滑,又有棉花商販摻假舞弊導致銷路滯澀。為挽回鄒平美棉的市場信用,提升當地農民經濟收入,山東省鄉村建設研究院組織建立了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聯合會[34]。其各地事務所及軋花打包場所最初為臨時租賃的房舍,房租開銷較大且多數房舍較簡陋,不適宜辦理軋花打包等事項直到1936 年,合作社決定在各棉產中心地建設永久安全的軋花打包廠及倉庫[35]。新建的梁鄒美棉運銷合作社聯合會軋花廠占地寬廣,為西式建筑樣式,頗為氣派(圖3)[12]。棉花貯藏空間對溫濕度及防火性都有一定的要求,《棉運社之貯藏保管問題》[13]詳細探討了棉花貯藏保管建筑的設計要點,如:倉庫東西向應長于南北向以減少西南方向的太陽照射;瓦底敷厚泥土,或在屋頂下設天花避免屋頂傳熱;磚石為墻,水泥鋪地防潮防濕,建筑材料避免使用易燃材質;等等。
此外,為“增進農家生產、提倡農業合理化之經營,及供院內學生實習”,山東省鄉村建設研究院下設專屬農場[36]。其中,畜牧組對畜舍進行了一系列改造以實現規范、衛生飼養,如:制作由草席和木料搭建而成的、可用于流動飼養的簡易活動雞房[37];將豬舍的土質地基改為水泥地,堅固光滑、清理簡單;拆除牛舍舊有房屋前墻上段,下面留存4 尺(約1.33 m)作為欄墻,使其光線充足、空氣流通、管理便利[38];填塞蠶室墻壁孔隙以防鼠害及蟲害,并用石灰水刷洗室內墻壁以殺除病菌[39]。
百年鄉村建設始終面臨的是鄉村與城市、農業與工業之間如何協調發展的矛盾。梁漱溟在分析當年鄉村建設運動的緣起時指出,多重的內因與外因導致中國鄉村的破壞程度日益加劇,最終構成了4 個逐層遞進的原因,即“起于救濟鄉村運動,起于鄉村自救運動,起于積極建設之要求,起于重建一新社會構造的要求”[1]。他的分析深深觸及城鄉及農工關系,并強調農村振興的重要性。“作為以農業為主要文明類型及農民為主要人口構成的國家,中國近現代歷史進程的劇烈轉型既產生著不同形式的‘鄉村破壞’與‘三農’問題,也孕育了以‘自我保護’與‘鄉土重建’為雙重定位的‘百年鄉村建設’,……鄉村建設不限于技術層面上的單一回應,也不只為個案實踐與微觀做法,其既有著多重源起,又在差異紛呈中有著相通的基本內涵”[4]。
在一定程度上,“自我保護”和“鄉土重建”成為中國百年鄉村建設的共識,但在不同歷史階段,其表現出不同的行動路徑和差異性。
或許在20 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鄉村建設運動中,建筑活動并不起眼。然而,《鄉村建設》中所記載的鄉村建筑實踐表明,雖然物質條件極度匱乏,但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者們已經有了鄉村綜合建設的意識并付諸行動,如清楚認知鄉村實際情況與需求、提升鄉村公共基礎設施、努力打造鄉村公共空間、使用鄉土材料且注重實用性等開創性內容,從而達到提升農業生產效率、改善鄉村生活環境的目的。值得一提的是,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者們已經意識到農民參與鄉村建設的重要性,紛紛鼓勵村民協力建造。以梁漱溟為代表的知識分子特別強調提高農民教育水平,提出“農民參與建造才有其教育價值”的觀點,鼓勵村民協同建造,自發參與到鄉農學校、鄉村劇場等的建設中。
如今,城市化、全球化、工業化、信息技術的發展與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城與鄉的矛盾、鄉村的破壞表現出新的形式。一些專家學者認為,“鄉村建設和鄉村振興有著相通的內涵,都體現著國情意識、鄉土自覺與文化自信。當前全面展開的鄉村振興戰略,不僅是當代‘三農’政策的升級和延續,同時也是鄉土社會在劇烈城市化浪潮中的自我保護與建設創新”[4]。
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將鄉村振興發展總體要求歸納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20 字方針[40],體現出新時代的鄉村建設涵蓋產業、環境、文化、社會、生活等多方面的綜合性要求。在新一輪鄉村建設中,政府積極推動建筑師、規劃師下鄉,鄉村建筑活動呈現出多樣化局面。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把鄉村振興戰略作為新時代“三農”工作總抓手》一文中提到“產業興旺,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前提”[41],可見振興產業在鄉村建設中的重要地位。如何通過設計賦能鄉村空間,打造適合鄉村特色的產業發展模式,激活鄉村造血功能,是當代建筑師介入鄉村建設時面臨的一大挑戰。與此同時,鄉村振興背景下,農民作為鄉村的主人,是鄉村共建的主體,農民共建的重要性被進一步強調。因此,在鄉村建設過程中,如何調動農民的主動性并發揮其主體作用,顯得尤為重要。2021 年,住房與城鄉建設部在全國多個試點展開“農村社區美好環境與幸福生活共同締造活動”,強調“將共同締造作為推進鄉村建設的基本工作方法”,促使建筑師突破固有學科思維與專業身份。
在當下的鄉村建筑活動中,建筑師已開始積極參與,充分了解和學習農民的日常生產和生活,其中涌現出如徐甜甜的松陽紅糖工坊等優秀建筑實踐案例。這些實踐不僅在建筑學專業領域的功能/類型、 材料/建造、 保護/更新等方面表現出不同以往的發展[42],而且在傳承地域文化、推動產業升級、鏈接城市與鄉村、彌合鄉村社會關系等方面展現出鄉村建筑實踐乃至鄉村振興的多元探索。在2018 年第16 屆威尼斯國際建筑雙年展中,中國館以“我們的鄉村”為主題,以“居、業、文、旅、社、拓”為主要版塊,將一批實踐案例進行展出[42]。這不僅是新時期鄉村建設中建筑實踐的階段性呈現,也是百年鄉村建設的延續和推進。
作為民國時期介紹鄉村發展情況、探討鄉村建設理論的重要期刊,《鄉村建設》基于鄒平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各地實驗區的鄉村建設情況,使其刊載內容具有紀實性、時效性及探索性,這本身就是一種生動的創新實踐。大而言之,這些實踐是對梁漱溟“鄉村建設,實非建設鄉村,而意在整個中國社會之建設”[1]的一個回答。或許可以說,《鄉村建設》是中國鄉村建設百年畫卷中的重要一章,是一份特殊成果——對當年這場社會運動而言,它不僅是參與者,更是記錄者,它為我們提供了觀察民國時期鄉村建筑活動及其與當時鄉村建設整體發展之間關系的窗口。
盡管民國時期的鄉村建筑實踐活動規模并不大,但作為鄉村建設綜合活動中的一環,這些實踐在服務村民的迫切需求、注重鄉村綜合建設、塑造鄉村公共空間、推動村民共建等理念上,對當今鄉村建筑實踐仍有借鑒意義。通過《鄉村建設》這扇窗口,讓今天的鄉村振興與當年的鄉村建設完成“對話”,不僅是歷史脈絡的延續,也是基于變化與轉型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