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座咖啡屋

● 伍里川

岳父母租住的農家院子，在一處山坡下。門左，有石徑向著坡上延伸而去。石徑被兩邊的薔薇掩映著，人走在“花徑”上別有一番情趣。

上到半山坡，大法桐樹下，有間咖啡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山村居然有人開咖啡屋？我被驚到過。咖啡屋原址是座老房子，進行改造后，變化很大，黃墻黃門黃梁，窗是雅致的木格子式樣。門前還造出了一塊小花園，可供人露天喝咖啡。坐在凳子上，可以讓視線穿過石墻，望向被群山圍著的煙波浩渺的水庫。

開咖啡屋的是三個年輕女孩。三個女老板分工明確，面包、咖啡、紅茶，皆有人操持。最年輕的一位專注于“葉染”，她尋來各種顏色的樹葉，取其汁液染布。妻子和我第一次走進咖啡屋，就被兩條葉染的紗巾吸引了。她立馬買了下來，像是交上了一份“投名狀”。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間，一位女老板套上舊衣服，拿上電動磨具，清理從村民那里十塊錢淘來的一個大衣柜。衣柜老漆斑駁，透著滿滿的舊時光味道。從木頭柜子聊到紅木，我信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挖好拋過光的紅木小勺子。這只小勺子引起了她的興趣，她表示要買下來當店里的工作器具。妻子立馬說“要什么錢，送給你”。好家伙，就因這話，我得再磨上兩把勺子。

事后妻子和我說，買紗巾、送勺子，就算幫幫她們，她們開業不久，可能沒什么生意。妻子做點小生意，最見不得店鋪生意蕭條。每次有友人來我岳父母家拜訪時，我們都會推薦他們去山上的咖啡屋坐坐。

但我們為這間咖啡屋所憂并無必要。我們去的那個時間，是咖啡屋的“淡季”，她們樂得閑著。后來才知道，這間咖啡屋頗有知名度，其文藝粉不在少數。人們在水庫邊上看風景、野炊、嬉鬧過后，內心的文藝情懷“小蟲”便引著他們來咖啡屋體驗城市咖啡屋所缺少的“鄉味”。

咖啡，只是我們在跌宕起伏、充滿轉折的人生里遭遇的“不速之客”。我好茶，不喜咖啡。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聽到《走過咖啡屋》這首歌時，我還在鄉下讀初三。我們這些鄉村娃，都不知道什么是咖啡。

成年后，我到城市謀生，偶然嘗到咖啡，在操作程序上很是露了怯。我并不喜歡咖啡的味道，覺得這真是人善于“苦中作樂”的鐵證。這當然是我的偏見。我喜歡的文學家海明威，是酷愛咖啡的。如果咖啡無意義，那么，那些雋永的文字，是如何伴著咖啡的香味傾瀉而出的？

有意思的是，年輕時，我們幻想著在大城市混得“人模狗樣”后喝咖啡，中年時分，卻又想著“從奢入簡”，到鄉下的咖啡屋“找不同”。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在岳父母住的農家院外鋸紅木邊角料，打算磨勺子、挖鍋鏟，鋸得起勁的時候，一陣“篤篤”的鼓點聲和兩個年輕男人的歌聲傳到我的耳朵里，接著，我聞到了咖啡的香味。我放下了手上的物什，發起了呆。其時正黃昏，微風裹挾著歌聲，穿過了咖啡屋的窗戶，穿過了蒙古櫟的葉片，在我的眼前起舞。

“于無色處見繁花”，這句話用在此時此景此“苦中作樂”的人生，怕是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