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開花節節高

曹明雄

晨跑時，路邊的一片芝麻地吸引了我。

時值盛夏，芝麻長得旺。稈的上部綴滿了密匝匝、齊整整的芝麻莢，越往上，芝麻莢越多，它們像一個個孩子抱著媽媽。頂端尚有少量小白花，像個小喇叭，煞是可愛。我不由脫口而出：“芝麻開花節節高。”

芝麻耐旱，是家鄉常見的莊稼。陳奶奶家每年都要種些芝麻。大豆收割后，芝麻地非常搶眼，一稈稈芝麻像帥氣挺立的小伙子，又像青春逼人的少女，它們在陽光下爭分奪秒地生長。路過的村民都會瞧一眼，互相問一下：“這是誰家種的芝麻？芝麻開花節節高啊！”大家心中仿佛有一種感覺：種芝麻意味著有人生任務要完成，有人生目標要實現，幸福的日子必須節節高。有人說：“這是老陳家的。”大家一聽：“哦，真不簡單。去年為老大辦婚事，今年是老二考大學，后面還有老三，一輩子都在奔啊。”

陳奶奶種的芝麻榨了油，分給幾家孩子，有時還送點給左鄰右舍，極少留給自己。有人說陳奶奶虧了，種了那么多年芝麻，自個兒卻沒享用。這話傳到陳奶奶耳里，她笑著說：“孩子們團圓了、有自己的事業了，不就是最大的收獲嗎？這可比我自個兒享用好多了。”

陳奶奶的三個孩子都有出息。他們為了報答母親，替陳奶奶新修了房子，每年寒暑假都接陳奶奶去城里游玩。村里人說：“老陳的芝麻沒白種，粒米雖小，懂得報恩。”

我家也種過芝麻。有一年大旱，眼瞅大豆種了兩次未生，父親不愿意錯過季節，撒了些芝麻到地里，沒承想，那年芝麻竟大豐收。

芝麻收割后，捆成小捆，四小捆一簇，晾曬在禾場邊上。剛晾曬的芝麻莢呈淡黃色，將莢掰開，里面的芝麻粒嫩嫩的，與莢粘在一起，像襁褓中未睜眼的嬰兒。風吹日曬下，芝麻莢的變化很大，今天去看，莢硬了；隔幾天再看，莢由黃變黑了。一個午后，我正在酣睡，被一陣“嘭嘭啪啪”聲擾醒，便急速起身，嗔怪母親不喊自己。母親一手倒提芝麻捆，一手拿棒槌，“嘭嘭啪啪”“嘭嘭啪啪”……芝麻莢咧開嘴，一粒粒芝麻從莢上、葉上、稈上簌簌下落，躍入一個大箥箕中。我與弟弟將敲凈芝麻后的稈抱入廚房。母親一人敲，弟弟抱，我抱，一時間，我們竟要等母親。“我也要敲。”我抱起一捆芝麻，可一只手又夾不住，另一只手無法敲。弟弟見狀，拿起一根棍子來幫忙，可不是下手重了，就是下手輕了，要么芝麻秸稈被敲斷，要么芝麻粒不出來。母親說：“好了好了，有這份心就行了。”

夕陽西下，成把成把的芝麻稈被送進灶膛。我們有時會單獨留幾根，熄滅火，只留一點火星，來到空曠的地里，我們跑動，火星越來越亮，甚至復燃，復燃的瞬間，我們迅速往反方向跑，將火熄滅。我們揮舞著芝麻稈，在空中畫樹木、山川、河流……火星在空中拖出流光溢彩，我們儼然成了捕捉光影的大畫家。直到各家各戶呼喚孩子回家吃飯，喧鬧才會結束。這樣的游戲能持續到村子里再尋不到當季芝麻秸稈的蹤影為止。

起風了，芝麻互相點著頭，應和著，像知道我在打量它們一樣，也像在聽我講這些故事一樣。

這里是城市新區，這條路的一邊是新修的學校，新建的小區，一切都是新的；另一邊是規劃中的建設用地，勤勞的村民沒有讓地荒著，他們給大地披上綠衣，期待著越來越好的生活。

“芝麻開花節節高。”我又看了一眼芝麻，繼續迎著朝陽跑起來。

（作者單位：湖北省鐘祥市石牌初中）

責任編輯 ?魏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