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偉,崔 妍,鄭明珠,蔡 丹,劉景圣,劉美宏,劉回民
(吉林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工程學院,小麥和玉米深加工國家工程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118)
2型糖尿病是一種以慢性高血糖為特征的復雜代謝性疾病,其發病率在世界范圍內呈現逐漸增高的趨勢[1]。通過抑制消化酶(如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延緩腸道葡萄糖吸收是降低高血糖的有效手段[2]。阿卡波糖、伏格列波糖等常用于治療糖尿病的藥物,是通過抑制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活性減少碳水化合物的水解。然而,這些藥物會對人體產生一定的副作用,例如胃腸道不適、肝酶損傷、腎功能損害等[3-4]。因此,尋找具有輕微或無不良影響的新型α-葡萄糖苷酶/α-淀粉酶天然抑制劑應用于高血糖預防和治療非常重要。研究指出,天然來源的植物多酚具有較強的消化酶抑制活性和較低的毒性[5]。任順成等[6]發現梔子黃通過競爭性抑制的方式能顯著抑制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的活性。此外,一些天然類黃酮化合物被發現可以通過非競爭性抑制模式顯著抑制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的活性,例如芹菜素、楊梅素以及槲皮素等[7-8]。
黑米花色苷(black rice anthocyanins,BRA)是黑米中的重要活性物質,主要是由矢車菊素-3-O-葡萄糖苷(cyanidin-3-O-glucoside,C3G)、花青素-3-葡萄糖苷和芍藥素-3-葡萄糖苷組成[9]。C3G屬于多酚類黃酮物質,具有多種生物活性,如抗炎、抗胰島素抵抗、調節血脂等[10]。已有研究發現,C3G可以抑制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活性,從而降低糖尿病小鼠的血糖水平并增強胰島素敏感性[11-12]。然而,C3G對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的具體抑制機制尚不清楚。因此,本研究通過酶動力學、熒光猝滅以及分子對接等方法對其抑制機制做進一步的解析,以期為其在降糖保健食品的應用提供理論支撐。
4-硝基苯基-α-D-吡喃葡萄糖苷(4-nitrophenyl-α-D-glucopyranoside,PNPG)、阿卡波糖、α-葡萄糖苷酶、豬胰α-淀粉酶、玉米淀粉 上海源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BRA、C3G 成都植標化純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其他試劑均為分析純。
Fluostar omega多功能酶標儀 德國BMG Labtech公司;SQP電子天平 德國Sartorius公司;1200高效液相色譜儀 美國Agilent公司;AllegraX-30R高速冷凍離心機 美國Beckman公司;LAMBDA365紫外-可見分光光度計 美國PerkinElmer公司;F7000熒光分光光度計日本日立公司。
1.3.1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抑制效果測定
采用PNPG法測定BRA對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活性[13]。將25 μL的樣品溶液與25 μL 0.5 U/mL的α-葡萄糖苷酶溶液混合孵育15 min后,加入50 μL 1 mmol/L PNPG底物溶液。加入100 μL 0.2 mol/L Na2CO3溶液終止反應,隨后使用多功能酶標儀在405 nm波長處測定其吸光度。
采用3,5-二硝基水楊酸法測定BRA對α-淀粉酶的抑制活性[14]。0.3 mL BRA溶液(1、3、5、7、9 mg/mL)加入0.3 mL 2.5 U/mL的α-淀粉酶溶液?;旌弦涸?7 ℃預熱5 min,加入預溫的1%淀粉溶液反應15 min。使用多功能酶標儀在540 nm波長處測定吸光度。
1.3.2 超濾-高效液相色譜分析
將20 μL BRA(10 mg/mL)、20 μLα-淀粉酶(10 mg/mL)和160 μL 0.01 mol/L磷酸鹽緩沖液(pH 7.0)混合并孵育30 min。置于10 kDa分子質量的超濾離心管離心20 min以截留復合物,并洗滌除去未結合的組分。使用體積分數50%甲醇溶液使α-淀粉酶變性。Ultimate LP-C18色譜柱(4.6 mm×250 mm,5 μm)。流動相A為甲醇,流動相B為0.5%甲酸溶液。洗脫方案如下:A相在0~2 min為90%,2~6 min為90%~80%,6~10 min為80%~70%,10~15 min為70%~65%,15~20 min為65%~50%,20~24 min為50%~10%,24~29 min為10%~90%,29~30 min為90%。柱溫為30 ℃,流速為1 mL/min。結合率按下式計算:
式中:Aa為超濾篩選前各化合物色譜峰面積;Ab為親和篩選作用后活性酶結合的各化合物色譜峰面積;Ac為與變性酶結合的各化合物色譜峰面積。
1.3.3 酶抑制動力學
酶抑制動力學測定按照經典方法進行,略有修改[15]。具體如下:底物PNPG濃度調整為1 mmol/L,設定不同濃度α-葡萄糖苷酶(0.25、0.50、0.75、1.00、1.25 U/mL),添加不同濃度的C3G。根據酶濃度與酶反應速率變化關系圖,判斷酶促反應是否可逆。在α-葡萄糖苷酶(0.5 U/mL)的條件下,隨著PNPG濃度(0.25、0.50、1.00、2.00 mmol/L)增加,確定C3G對α-葡萄糖苷酶活性的抑制模式。
α-淀粉酶動力學研究是根據1.3.1節反應條件與各種質量濃度(0、1、3、5 mg/mL)的抑制劑進行,并且底物的質量濃度范圍規定在5~15 mg/mL。同時,以1/V對不同質量濃度底物的抑制劑質量濃度作圖獲得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劑常數[16]。
1.3.4 紫外吸收光譜測定
根據劉碩等[17]的方法稍作修改。C3G溶液與α-淀粉酶溶液/α-葡萄糖苷酶溶液的質量濃度比為0∶1、2∶1、4∶1、6∶1、8∶1、10∶1,振蕩搖勻。在室溫下反應15 min后,在200~400 nm波長范圍測定混合液的紫外吸收光譜。
1.3.5 熒光光譜學測定
配制成酶-抑制劑混合體系:300 μLα-葡萄糖苷酶溶液和100 μL不同質量濃度的C3G溶液(0.02、0.04、0.06、0.08、0.10、0.12 mg/mL)。測定混合體系熒光強度,發射波長為300~450 nm,狹縫寬度為10 nm。α-淀粉酶與α-葡萄糖苷酶熒光光譜測定方法類似,其中C3G溶液質量濃度分別為0.6、0.8、1.0、2.0、3.0、4.0、5.0、6.0 mg/mL。對照組:磷酸鹽緩沖液代替C3G。結合常數(Ka)、熒光猝滅常數(Kq)和結合位點數(n)按式(2)和(3)計算:
式中:F0和F分別為α-葡萄糖苷酶/α-淀粉酶在沒有抑制劑和有抑制劑的情況下的熒光強度;Ksv為Stern-Volmer猝滅常數;τ0為不存在猝滅劑時熒光團的平均壽命(其值約為10-8s);[Q]為C3G的質量濃度/(mg/mL);[P0]為α-葡萄糖苷酶/α-淀粉酶的質量濃度/(mg/mL)。
1.3.6 分子對接實驗
采用AutoDock 4.2分子模擬軟件進行分子對接,預測C3G與兩種酶的結合模式和作用力。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的PDB編號分別為3WY2、1DHK。酶蛋白結構從UniProt(https://www.uniprot.org/)獲取,C3G小分子結構從PubChem(https://pubchem.ncbi.nlm.nih.gov/)獲取。結合能被用來評估酶蛋白與小分子的結合親和力。
膳食淀粉可以被α-淀粉酶消化成還原糖,接著再被α-葡萄糖苷酶消化為葡萄糖,從而導致2型糖尿病患者的餐后血糖水平升高[18-19]。因此,抑制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活性對于延緩碳水化合物降解和葡萄糖吸收至關重要。本研究發現BRA對α-葡萄糖苷酶具有一定的抑制活性,且對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呈現劑量依賴性。由圖1A可知,當BRA質量濃度達到0.1 mg/mL時,其抑制率達到了81.22%。BRA對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效果可以通過半數抑制濃度(IC50)表示,即BRA引起的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活力降低50%的結果。通過線性擬合計算得出,阿卡波糖(IC50=0.214 μg/mL)對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效果高于BRA(IC50=13 μg/mL)。此外,圖1C、D顯示,BRA對α-淀粉酶的抑制作用與質量濃度呈正相關,且抑制效果低于阿卡波糖。同時,發現BRA對α-淀粉酶的IC50(1.141 mg/mL)遠大于α-葡萄糖苷酶,其原因可能是α-淀粉酶與BRA中活性物質的親和能力比α-葡萄糖苷酶更弱。總而言之,BRA對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具有較好的抑制作用,可能作為潛在的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抑制劑。

圖1 BRA和阿卡波糖對α-葡萄糖苷酶(A、B)和α-淀粉酶(C、D)的抑制作用Fig.1 Inhibitory effects of BRA and acarbose against α-glucosidase(A and B) and α-amylase (C and D)
對BRA進行超濾-高效液相色譜分析,以鑒定出BRA中與酶蛋白結合的主要活性成分。如圖2A所示,超濾篩選前BRA提取物高效液相色譜圖中第3個樣品峰的出峰時間為13.250 min,與圖2B中C3G標準品的出峰時間一致,表明C3G是BRA的主要組分。此外,由圖2C可知,BRA中C3G與α-淀粉酶發生特異性結合后,活性酶組所捕獲的配體所對應的波峰的強度與面積均大于失活酶組。因此,可以通過比較波峰面積反映C3G與α-淀粉酶的結合率。高效液相色譜圖數據顯示Aa=3421.62549、Ab=353.69589、Ac=48.32920,通過式(1)計算得C3G與α-淀粉酶的結合率為8.9%。由此可知,BRA中的C3G是對α-淀粉酶發揮抑制作用的主要活性成分。

圖2 BRA的高效液相色譜圖Fig.2 High performance liquid chromatogram of BRA
對酶抑制劑的C3G單體進行動力學研究,以揭示C3G對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機制。通過Lineweaver-Burk和Dixon圖確定C3G對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模式[20-21]。如圖3A、C所示,所有直線都經過原點,并且所有直線的斜率隨著C3G質量濃度增加而減小,這表明C3G作為兩種酶蛋白的可逆抑制劑發揮作用。圖3B、D顯示,不同反應體系的抑制曲線交點無限收斂于x正半軸。此外,Vmax持續下降,而Km值幾乎沒有變化,這表明C3G作為兩種酶蛋白的非競爭性可逆抑制劑起到了抑制作用(表1、2)。對于非競爭性可逆抑制,以Lineweaver-Burk方程中1/Vmax對相應的抑制劑濃度I進行二次繪圖得到直線的橫軸截距,可求出抑制常數Kiu[22-23]。1/Kiu值被用來衡量抑制劑與酶的親和力程度[24]。Dixon圖結果表明,α-葡萄糖苷酶與C3G(Kiu=0.05)間的相互作用比α-淀粉酶與C3G(Kiu=3.723)間的相互作用更強,這與酶活性抑制的結果保持一致(圖3)。因此,C3G以可逆非競爭性的方式抑制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活性,且與兩種酶蛋白的親和程度有差異。

表1 C3G抑制α-淀粉酶的Vmax和Km值Table 1 Vmax and Km values of C3G against α-amylase

表2 C3G抑制α-葡萄糖苷酶的Vmax和Km值Table 2 Vmax and Km values of C3G against α-glucosidase

圖3 C3G對α-葡萄糖苷酶(A)與α-淀粉酶(C)的可逆抑制作用以及對α-葡萄糖苷酶(B)與α-淀粉酶(D)的雙倒數曲線圖Fig.3 Reversible inhibition of α-glucosidase (A) and α-amylase (C) by C3G and double-reciprocal curves for α-glucosidase (B) and α-amylase (D)
如圖4所示,復合物體系在295 nm處有吸收峰且發生紅移現象(295~305 nm)。此外,固定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濃度,吸光度隨著C3G溶液質量濃度的增大而增大。因此,這表明C3G與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相互作用,使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肽鍵C=O基團的π-π*發生躍遷,導致酶的能量與活性降低。

圖4 C3G質量濃度對α-淀粉酶(A)和α-葡萄糖苷酶(B)紫外吸收光譜的影響Fig.4 Effect of different concentrations of C3G on the UV absorption spectra of α-amylase (A) and α-glucosidase (B)
熒光光譜通過測量熒光強度和最大發射波長的變化監測α-葡萄糖苷酶/α-淀粉酶中色氨酸殘基的微環境變化[25-26]。如圖5A所示,隨著C3G質量濃度增大,α-淀粉酶中色氨酸殘基的熒光強度顯著降低,熒光光譜發生明顯猝滅現象。在添加不同質量濃度C3G(0~6 mg/mL)的過程中,最大發射波長出現明顯的藍移現象(375~350 nm),這意味著C3G與α-淀粉酶的結合引起了色氨酸殘基周圍的疏水性變化。同樣地,C3G質量濃度增大導致α-葡萄糖苷酶熒光強度呈規律性降低。此外,明顯的紅移(339~390 nm)現象表明,C3G會引起α-葡萄糖苷酶疏水鍵的斷裂,導致色氨酸等非極性氨基酸殘基暴露于極性環境中。

圖5 C3G質量濃度對α-淀粉酶(A)和α-葡萄糖苷酶(B)熒光猝滅強度的影響Fig.5 Effects of different concentrations of C3G on the fluorescence quenching spectra of α-amylase (A) and α-glucosidase (B)
因此,C3G是α-淀粉酶/α-葡糖苷酶熒光的猝滅劑,并改變了α-淀粉酶/α-葡糖苷酶的特定結構變化,這與高效液相色譜得出的結果保持一致。利用熒光色譜數據進一步分析得出α-葡萄糖苷酶的熒光猝滅速率常數Kq=1.3×1012L/(mol·s),α-淀粉酶的熒光猝滅速率常數Kq=3.8×1011L/(mol·s)。此外,兩種糖苷酶的熒光猝滅速率常數Kq大于2×1010L/(mol·s),進一步得出C3G熒光猝滅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的過程不是由分子擴散和動態碰撞引起的動態猝滅,而是形成復合物的靜態猝滅過程??偠灾?,C3G在疏水作用力驅動下可與兩種酶結合生成復合物,從而引發酶的結構發生變化,導致酶的活性降低。
分子對接被應用于通過非共價鍵形成雙分子復合物的分析,主要包括疏水力和氫鍵[27]。通過該分析方法,獲得化合物與蛋白質相互作用的結合親和力和氨基酸殘基。經線性擬合計算后,發現C3G與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可能存在1 個最佳結合位點(表3)。結合能Eb表示測試化合物對酶蛋白的結合親和力[28]。由表3可知,C3G與α-淀粉酶的電離能Eb為-7.8 kcal/mol,而與α-葡萄糖苷酶為-9.8 kcal/mol。此外,C3G與α-葡萄糖苷酶之間的結合親和力比α-淀粉酶高,這與熒光猝滅常數Kq和抑制常數Kiu結果一致。此外,Eb值均為負值,表明C3G-淀粉酶結合的相互作用是一個放熱過程。

表3 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的熒光參數Table 3 Fluorescence parameters of α-glucosidase and α-amylase
分子對接結果預測C3G與位于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非催化位點的氨基酸殘基相互作用,可能擾亂蛋白質結構,并以非競爭方式抑制酶活性,進而改變酶活力。如圖6E所示,C3G與α-淀粉酶結合位點附近對結合作用貢獻較大的氨基酸殘基為ASP316、LEU181、ALA214、TRP77和GLN81。與此同時,C3G和α-葡萄糖苷酶之間形成了4 個氫鍵(THR445、ARG429、ASP441、ASN46)相互作用。圖6F顯示,當與α-葡萄糖苷酶結合時,C3G主要被氨基酸殘基HIS348、THR445、ARG429、HIS515、ASN46、GLU432、GLN438和ASP441包圍。此外,這些氨基酸殘基增加了抑制劑-酶復合物的穩定性??偠灾?,C3G可能是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潛在配體,通過非共價力與關鍵氨基酸殘基相互作用,發揮其對α-淀粉酶和α-葡萄糖苷酶的抑制作用。

圖6 C3G與α-淀粉酶(A、C、E)和α-葡萄糖苷酶(B、D、F)的分子對接結果Fig.6 Molecular docking results of C3G with α-amylase (A,C and E) and α-glucosidase (B,D and F)
本研究揭示BRA中的C3G對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的抑制機制。結果表明,C3G與兩種酶的結合過程是自發的,生成酶-抑制劑復合物,導致α-葡萄糖苷酶和α-淀粉酶的內在熒光猝滅。此外,該抑制作用屬于非競爭性可逆抑制。C3G與ASP441、TRP等殘基以氫鍵結合,并與周圍眾多的疏水殘基存在疏水作用,共同維持復合物的穩定結構。本研究對于開發新型的食源性α-淀粉酶/α-葡萄糖苷酶抑制劑,推動C3G在功能性食品領域的應用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