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挾銀行越界

英國獨立黨前領導人、英國脫歐運動的幕后推手奈杰爾·法拉奇最近透露，他的銀行賬戶在兩個月前被關閉，據稱是因為他的政治觀點。這引起了軒然大波。

法拉奇聲稱，他試圖在其他七家銀行開設新賬戶，都遭到了拒絕。他暗示自己被貼上了“政治公眾人物”（PEP）的標簽，并說這一稱號歸因于毫無根據的指控，即他收受俄羅斯政府的錢。法拉奇的指控立即引發了政治反彈。英國財政部宣布審查現有法規是否“在客戶自由表達自己的權利和銀行管理商業風險的權利之間取得適當的平衡”。

就其當前含義而言，PEP起源于2015年旨在打擊洗錢和恐怖主義融資的歐盟指令。該指令要求銀行對面臨賄賂和腐敗風險的政府官員、立法者、審計師、監管者和外交官，實施特別嚴格的“盡職調查”措施。這項措施也適用于他們的家人和商業伙伴。

負責打擊洗錢和恐怖主義融資的政府間監督機構“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規定，該調查應該適度，不得“被解釋為將PEP污名化為參與犯罪活動”。歐盟、美國和其他地區的銀行現在可以訪問PEP及其家屬名單，其中還包括受到經濟（即政治）制裁且資產已被有效凍結或扣押的個人。

由于管理此類個人的賬戶可能會使它們面臨聲譽受損與合規風險，銀行發現關閉與PEP相關的賬戶并拒絕開設新賬戶，比改善其檢測和預防欺詐機制更具成本效益。

盡職調查，可以保護金融體系的完整性。但在監管熱情的推動下，這種不受控制的金融黑名單既不合理也不謹慎。過度監管和猖獗的腐敗一樣，可能使金融體系喪失能力。

法拉奇的披露只是冰山一角。一波知名人士跟風說，他們的賬戶被關閉，或新賬戶申請因未知原因被拒絕。其中包括英國現任財政大臣杰里米·亨特和前財政大臣肯尼斯·克拉克。在最近的上議院關于經濟犯罪的辯論中，世襲貴族梅林·海伊表達了他的憤慨，他說：“我個人認為，我被視為風險源和騙子是令人反感的。我認為在這個國家，在被證明有罪之前，我們都是無辜的。”

在這一點上，我必須宣布個人利益。我本人也是PEP，我的三個銀行賬戶在沒有任何解釋的情況下被關閉。此外，這些賬戶在資金被凍結幾個月之久后才最終解凍，這極大地增強了我對法拉奇困境的同情。

很少有人意識到，當他們把錢存入銀行時，錢不再是他們的了。從本質上講，他們賦予了銀行使用這些資金的權利。作為回報，銀行接受根據要求償還任何款項的義務，以存入的全部金額為限。如果沒有這種雙邊合同，現代銀行體系將不可持續，將流動資產持有為現金是更好的選擇。

認識到這個問題，英國政府提出了一項法案，旨在確保被認為參與洗錢和恐怖主義風險較低的國內PEP只須受到“較弱的盡職調查措施”的約束。然而，這是否會顯著改變銀行行為值得懷疑。當銀行在1980年代擺脫外匯和資本管制時，沒有人預料到政治驅動的洗錢活動激增，因為沒有人能預見到國家和次國家恐怖主義的死灰復燃。但這種意想不到的發展需要一套全新的銀行法規，針對那些風險最大的人。

技術進步，特別是網上銀行的出現，導致了另一個重大轉變。過去，銀行經理了解客戶就像內科醫生了解他們的病人一樣。但那個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賬戶管理已成為一個越來越自動化的過程，基本上沒有人為干預。雖然這提高了銀行系統的效率，但越來越多的人被不負責任的算法列入PEP黑名單，突顯出扭轉這種逐漸蔓延的奧威爾式趨勢的迫切需要。

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是英國上議院議員、華威大學政治經濟學榮譽教授。本文已獲Project Syndicate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