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藝作品看開封繁榮的商業經濟

王小培

北宋在我國歷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也是我國封建王朝的繁榮時期。不僅體現在國家實力、科學技術等方面，更表現在經濟水平、文化藝術方面。而北宋都城開封的繁華程度在當時可謂首屈一指，是當時世界上最為繁華先進的城市。由于文藝創作多取材于現實生活，因此在這一時期，許多文藝作品都描繪了開封的城市生活，生動展現了當時開封城內豐富的商業文化及人們的生活習俗等。那么，北宋時期開封商業經濟的發達程度究竟如何？又是哪些因素導致了開封有別于其他城市的繁榮？現從文藝作品中描繪開封商業文化的內容入手，從中探究北宋時期開封商業發達的具體原因。

北宋不僅是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發展的繁榮時期，同時也是商業經濟、文化藝術、科學技術發展的頂峰。作為北宋都城的開封匯集了北宋的先進文化，成為許多人向往的地區，無數的文人騷客匯聚于此，將他們的所見所感記錄在各自的作品中。因此后世的人們可以從這些作品中窺見當時開封的城市生活，并感受其中的文化。仔細閱讀這些作品，可以發現其不僅記錄了當時開封城內的市民生活、民俗文化，還大量著墨于這一時期開封城內的商業活動，上至大型貿易、商業政策，下至販夫走卒、街頭攤販，這些對于開封城商業活動的描述共同構成了一張繁榮、發達的開封商業經濟圖景，使人們得以了解當時的商業經濟情況。那么為何如此繁榮的商業經濟會出現在宋代？本文將對當時的文藝作品進行分析，并利用史料進行佐證，從而探尋這一問題的答案。

文藝作品中開封的商業經濟

北宋時期的開封誕生了許多藝術作品，既有反映貴族仕宦生活的詩詞歌賦，也有表現普通市民生活的小說、繪畫。本文將從這些描繪市民生活的文藝作品出發，研究這一時期開封城的商業經濟。這些作品以繪畫和文學作品的形式對北宋時期開封繁榮發達的商業貿易場景進行了描述，使今人感受到當時熱鬧繁榮的商業文化。其中最著名的是張擇端所繪的《清明上河圖》以及孟元老所著的《東京夢華錄》。

開封的商業文化十分豐富，城中的商業活動更是發達，其中最獨特的便是早、夜二市。《東京夢華錄》中曾對當時繁華的夜市進行了描寫：“出朱雀門，直至龍津橋。自州橋南去，當街水飯、熝肉、干脯。王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細料馉饳兒、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蘇膏、金絲黨梅、香棖元，皆用梅紅匣兒盛貯。冬月，盤兔、旋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膾、煎夾子、豬臟之類，直至龍津橋須腦子肉止，謂之‘雜嚼，直至三更。”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北宋時期，開封城的商業活動豐富，已經不分早晚，打破了以往規定時間的限制。除了早、夜市以外，《東京夢華錄》還描寫了其他商業活動，有對飯店經營的描述，也有對相國寺內萬姓交易場景的描繪，還有對市場物價、魚行、肉行等的描寫。從中不難發現，這一時期開封城內的商業活動十分豐富，表現為行業種類豐富、經營時間自由、市場交易有序等。

除了對城市商業活動的描述外，我們可以從文藝作品中發現開封的商業貿易也十分發達。可以通過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一探究竟。《清明上河圖》向我們全方位地展現了北宋時期開封城內繁華的社會景象。而在該作品中，除了對普通百姓的商業活動進行了描寫以外，也展現了開封城中繁華的商業貿易活動。圖中的汴河作為北宋時期國家重要的漕運樞紐、商業交通要道，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大量的商船帶動了這一地區商業貿易的發展。在《清明上河圖》中，我們可以發現汴河里商船云集，往來不絕，同時在河岸兩側也有許多的商隊往來，甚至不乏西域商人。這也驗證了北宋時期開封商業貿易繁榮的說法。

除了上述商業活動、商業貿易以外，其他與商業發展息息相關的事物也在此時的開封生根發芽，形成了獨特的商業文化。面對激烈的競爭，商人們除了傳統的經營手段以外，還學會了商業宣傳，通過設置店鋪招牌、叫賣吆喝、裝修店鋪等手段來吸引顧客。在《東京夢華錄》中曾出現不計其數的店鋪名。如“曹婆婆肉餅”“李四分茶”“孫好手饅頭”“保康門潘家黃耆圓”等。這些店鋪在《清明上河圖》中也隨處可見，圖中各家店鋪招牌林立，幌子隨風飄揚，店家小二熱情招呼，這些都表現了當時商業宣傳的情景。為了規范經營，商人們還自發形成了行業規矩并注重經營管理。各家店鋪的人員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一切工作都井井有條，同時還形成了相應的獎懲制度。

不論是商業活動、商業貿易，還是為了經營所采取的商業宣傳和管理手段，我們都可以從北宋時期的文藝作品中找到它們的蹤跡，這也從側面展現了北宋時期開封繁榮發達的商業經濟。

對文藝作品真實性的驗證

文藝作品中對開封的商業圖景進行了全方位的描述，表現了當時商業經濟繁榮發展的景象。由于文學敘事具有一定的主觀性，所以開封的商業經濟情況是否和描述的一致需要檢驗。我們可以借助官方文件、史料等來驗證開封商業發展的具體情況，從而證明文藝作品中開封商業經濟繁榮的真實性。

對經濟發展情況最直接、最真實的反映便是國家財政的收支，商業經濟的發展可以通過國家對商稅的征收數額直觀地反映出來。據記載，在熙寧十年（1077），開封城的商稅由宋初的近十一萬貫錢增長到四十萬貫錢之多，并在之后又增長到“五十五萬二千二百六十一緡（貫）有奇”。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文藝作品中開封城商業經濟的繁榮景象并非虛假。

除了商稅征收的記載外，出土的大量北宋時期的歷史文物也可以反映出當時商業經濟的繁榮。大觀博物館收藏的小吃攤陶模具反映了當時普通商販日常經營的場景，另外出土的大量同時期壁畫以及古籍中所描繪的場景都與《東京夢華錄》《清明上河圖》等文藝作品中描繪的一致，可見，文藝作品中繁華的開封經濟是對現實的客觀反映，而不是夸張加工的結果，同時也表現出當時開封商業經濟的繁榮。

開封商業經濟發達的原因

國家財政的需求

縱觀北宋一朝，其財政問題一直困擾著統治者。由于北宋一朝始終奉行祖宗之法。北宋統治者總是希望通過增加官員數量、提高官員待遇、擴大軍隊規模，從而達到穩固統治的目的，而這最終導致了“冗官”“冗兵”“冗費”現象的發生。除此以外，北宋每年還需要向遼與西夏繳納歲幣，這些費用也給財政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宋史·食貨志》中記載：“寶元元年，入一千九百五十萬，出二千一百八十五萬；是歲郊祠，故出入之數視常歲為多；慶歷二年，入二千九百二十九萬，出二千六百一十七萬，而奇數皆不顧焉”。皇祐元年（1049），“入一億二千六百二十五萬一千九百六十四，而所出無余”。可見，在北宋中葉，國家財政便已經陷入了嚴重的危機

在這種情況下，增加財政收入顯得格外重要，但由于北宋的土地兼并現象十分嚴重，因此田賦的收取十分困難。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北宋的統治者們將目光放到了商稅上，而國家對于財政的切實需求便在無形之中推動了北宋商業經濟的發展。

政策的允許

除了財政的需求外，北宋政府所采取的其他政策也在有意與無意中促進了國內商業經濟的發展。例如，在城市管理制度方面，北宋政府的城市管理制度較前朝更符合商業發展的需求。它打破了自唐朝以來的坊市制度，舊時唐朝都城分為一百零八坊與東西二市，市民生活與商業活動的場所有著嚴格的界限，進行商業活動必須前往專門的貿易場所，這不僅給商販們帶來了額外的負擔，也造成了城市居民交易的不便，給商業的發展、貨物的流通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相比之下，開封城的設計就顯得更為合理。城內自宮城正門起，東到舊宋門，西到浚儀橋，南到朱雀門，可以看到各種商店散布其間，更符合商業發展需要，有利于市民進行商業活動，從而促進了商業經濟的發展。除了放開對商業場地的限制外，北宋政府還放寬了對經營時間的限制，改變了宵禁制度，將唐朝規定的宵禁時間從黃昏至五更更改為從三更至五更，大大延長了經營時間，使得開封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不夜城。正如《東京夢華錄》中所記載的那般，夜市經濟十分發達。營業時間和地點的放開對商業經濟的發展起到了刺激作用，到北宋后期甚至出現了“城郭之人，日夜經營不息，流通財貨，以售百物，以養鄉村”的景象，足見當時商業經濟的發達。

除了對城市管理制度進行更改外，北宋政府還對國家發展以及人口流動管理等方面的政策進行了調整。與之前其他封建王朝重農抑商的政策不同，北宋政府制定了鼓勵工商業發展的政策，并對商業進行保護。據史料記載，“除商旅貨幣外，其販夫販婦，細碎交易，并不得收其算”“以金銀坑冶召百姓采取，自備物料烹煉，十分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許坑戶自便貨賣”。這些證明了北宋政府對工商業的支持與保護。同時，由于北宋時期土地兼并問題嚴重，產生了大批的失地農民，人身依附關系減弱。為此北宋政府制定了新的戶籍制度，對人口流動的管制也大大放松。例如宋仁宗曾頒布詔書規定江淮、兩浙、荊湖、福建、廣南等地區的佃客前往其他地區不需要取得主人發放的憑證，只要每年按時交清地租，就可以和地主商量去留。而這些規定減少了各地的商人小販從事商業活動的限制，促進了各地商業經濟的發展。

此外，面對日益發展的商業經濟，北宋政府制定了適當的稅收政策進行管理，確保商業活動有序進行。首先是政府對商稅征收的規范化，“凡州縣皆置務，關鎮或有焉（之），大則專置官監臨，小則令、佐兼領，諸州仍令都監、監押同掌之”。北宋統治者還專門設置了專門征稅的官員，“諸鄉置里正賦役，州縣郭內舊置坊正，主科稅”。其次，有時政府還會有目的地頒布減稅甚至是免稅政策，或是為例了調運物資來恢復社會經濟發展，或是為了促進商品流通、提高市場購買力，抑或是為了減少自然災害帶來的影響。不論其頒布目的是什么，最終都對商業經濟的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除此以外，北宋政府還出臺了保護買賣雙方的規定。宋朝規定，不論典賣還是絕賣，均需訂立買賣合同，合同為一式四份，“一付錢主，一付業主，一付商稅院，一留本縣”。至南宋時改為一式兩份，即“在法，典田宅者，皆為合同契，契業主各取其一。此天下所通行，常人所共曉”。同時，對于田宅買賣，還規定了必須在訂立合同后向官府繳納契稅，加蓋印契后方為有效。

以上政策都對北宋商業經濟的發展起到了刺激作用，而對北宋都城開封的影響更為明顯，使得開封最終成為商業經濟繁榮之地。

開封的獨特優勢

國家財政的需求以及政策影響了開封，但開封的商業經濟之所以能如此繁榮，不可忽視的一點便是其本身的各項獨特優勢為其經濟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幫助。

自五代十國起，后梁、后晉、后漢、后周先后定都于開封，并苦心經營，使開封的經濟得到了重大發展，為北宋時期開封商業經濟的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是開封商業經濟發展的先天優勢。此外，開封具有獨特的地理優勢。開封城地處黃河中下游平原，居于汴河上游，水陸交通非常發達，是江南財賦運往洛陽、長安的咽喉要地。據記載，開封的水運航道共有四條：“宋都大梁，有四河以通漕運，曰汴河、曰黃河、曰惠民河、曰廣濟河，而汴河所漕為多。”大量的航道意味著該地在商品流通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而這為開封的經濟發展帶來了巨大的便利，各地的貨物通過河流大量快捷地運輸到開封，再通過售賣輾轉流通到其他地區，慢慢地，開封城便從原先的政治、文化、交通中心，逐步發展為商業以及經濟中心。

因此，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開封商業經濟極其繁榮，并為世人所傳頌，同時被大量的文藝作品所記載。

通過對《東京夢華錄》《清明上河圖》等文藝作品中所記載的開封商業情景的分析研究，以及史料對這些作品內容真實性的驗證可以發現，北宋時期開封的商業經濟是非常發達、繁榮的，同時我們也可以從大量文藝作品的記載中找到推動其發展的具體原因。

綜合而言，開封繁榮的商業經濟是在國家財政需求、政府政策的刺激及其自身獨特優勢的共同作用下產生的。這些條件缺一不可，只有在它們的共同作用下才能產生商業經濟的繁榮。同時，這些文藝作品，除了具備豐富的文學、藝術價值，也為我們了解歷史提供了渠道。

（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