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或春歸

李 皓

1

經歷了一個冬天的逡巡，你不可能

不對梅花和雪花離去的背影

做一番無用的比較

雪花化作一攤漿水，宛如淚痕

梅花一日更甚一日，染紅了

沒有綠葉的那些平淡瞬間

2

你以為雪花在哭嗎？不

它在春風面前摔了一個跟頭

它在為自己的謊言埋單

世間常有女子以雪為名

她以為至此，自己已經完全漂白

告訴你吧，她只是吞下了灰燼

3

梅花從來不需要洗臉

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胭脂

給足了一株植物的底氣

九九歸一，這是一朵花的高光時刻

歷朝歷代，那么多詩人

為一朵花奔忙著，從來不知道害羞

4

事已至此，我們不妨請一朵梅花

出來走兩步，走著走著

我們就瘦了，瘦成一道閃電

春雷總是慢吞吞的，它必須

對自己的胖付出代價。鄉人們都

揶揄它，你說它胖它就開始喘了

5

第一場春雨注定帶著哭聲

它曾經那么迷戀梅花的香氣，卻不得

不在迎春和連翹面前低下頭來

我奉勸春雨：你不要仇恨自己

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一舉手一投足

都難免泄露你寸斷肝腸

6

對于桃花的直來直去，和杏花的

肆無忌憚，我們必須處變不驚

春天碩大的林子里，每一朵花都是鳥

當我伸出翅膀起飛的時候

我卸掉的負累和贅肉，我呼出的瘴氣

都在將我和春風春水一一置換

7

可我的凡胎是無法置換的，我仍然依靠

五谷雜糧把胃填飽，我仍然需要

遠山的布谷把春困的我，叫醒

嫉惡如仇又能怎樣？我深愛著每一株

稗草，螞蝗緊緊貼著我的小腿

返青的稻田里，水的對立面還有一個我

8

我對友誼的要求，不是在我落水

你伸出了仗義之手，而是把落花留在

渡口，噙著善念那根游絲一樣的燈芯

我的離開與一朵花的謝落絕不雷同

那傷感的，一步一回頭的梅妻鶴子

我只是草率地預言了結局

9

我們都蠢蠢欲動，可我們總是

欲言又止，那些花無所顧忌地埋雷

春風越刮越猛，我必須抱緊一棵小草

沒有人，愿意為柳條柔軟的腰肢

身敗名裂，卻迷戀蜻蜓點水長袖善舞

短笛橫吹的人，早已不在故鄉的炊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