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亮
(廣東南華工商職業學院,廣東 廣州 510507)
隨著全球經濟漸次復蘇,各國產業升級活動紛紛重新啟動,中國經濟在后疫情時代下逐漸回暖,如何在國內外市場新一輪增長中獲得先機、占領價值鏈高地成為中國各大產業部門關注的重點。面對發達國家不斷升級的技術壓制和貿易壁壘,中國減少對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的過度依賴,推動國內和區域產業價值鏈重構將是破解發展障礙的必然選擇[1]。創新、知識擴散和分工機制是產業升級的主要力量[2],也是建立自主發展型價值鏈網絡的關鍵[3],它們從內外兩方面對提升制造產業的價值鏈地位產生重大作用。中國汽車產業仍處于低技術含量、低附加值的中下游生產階段,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汽車貿易產品對中國產品仍有較強替代效應[4],研究汽車制造業價值鏈地位的驅動機制迫切而必要。本文根據廣州汽車制造業的歷史發展數據,在明確同各大汽車生產國價值鏈地位差距的基礎上,進一步實證分析產業學習能力、技術溢出和產業聚集作用于國內與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機制及路徑,力求為汽車產業部門完善自主型產業鏈戰略和政府制訂“雙循環”產業政策提供參考。
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是伴隨著生產制造的全球垂直化分工和資源在全球范圍內配置而出現的概念,它反映了特定產業主體在“價值增值鏈”中價值創造和分配的地位差異。產品的價值是由產業鏈上的全體成員共同創造的,產業升級通過市場主體及其集群的價值鏈地位升高而體現?,F有的產業價值鏈地位影響因素研究從產業主體內外兩方面做了大量理論和實證分析,外部因素研究主要涉及要素稟賦、基礎設施、技術轉移、FDI、制度環境、生產服務業協同等,內部因素主要涉及人力資本、產品出口復雜度、產業聚集、產業技術學習、技術創新等[5]。既有研究多從提升價值鏈地位內外動力的單一因素展開,對內外多個因素在國內外雙循環下產業價值鏈地位作用機制的實證研究很少。
Gereffi 提出產業地位提升是市場主體(企業、國家)在特定產業的專業分工中,通過改善投入、技術和產出,使單件產品的價值和單位產出的增加值(率)由低而高,實現利潤可持續的最大化,從而謀求在市場競爭中的比較優勢[6]。產業技術學習是指學習者對先進技術的引入、對技術溢出的消化吸收,以及在此基礎上的技術再創新[7]。Witt 在對全球演化經濟學研究的調查中發現,“創新和技術變遷”被認為是演化經濟學迄今為止最為重要的研究領域,也是推動產業升級、經濟發展的最主要力量之一[8]。Sturgeon 等(2010)認為,由于學習和設計能力不足,發展中國家的合約制造商更傾向于向平臺領導企業購買高度模塊化的整體解決方案,其中蘊藏著陷入 “模塊化陷阱”的巨大風險[9]。Humphrey 等(2004)研究顯示,一些發展中國家憑借國內市場發育而成國家價值鏈(NVC)中的本土企業或網絡,表現出很強的功能升級與鏈升級的能力[10]。劉明宇等(2012)研究認為,俘獲型的價值網絡缺乏自主演進的動力和能力,發展中國家要實現產業結構優化,提高分工水平是關鍵,必須建立自主發展型的價值網絡[3]。理論研究顯示,被全球價值鏈俘獲的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受產業學習能力制約,很難升級到價值鏈更高位置,國內價值鏈地位的提升有助于改變這一現狀。
技術學習能力體現為提升產業而展開的一系列技術活動的能力,包括基本的操作、復雜的工程技術和技術創新,其過程不僅包括從經驗中學習,還包括從工程活動和正式的研發活動中學習[11]。從經驗中學習和從研究開發中學習是技術學習過程中兩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并且兩種學習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共同作用于產業技術能力的提升[12]。以“新熊彼特主義”為代表的眾多研究顯示,技術學習創新是產業升級、提升價值鏈地位的關鍵,產業技術學習能力可以從“干中學”和“研中學”兩方面分析評價。本文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1:產業經驗學習能力對于產業價值鏈地位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假設2:產業研發技術學習能力對于產業價值鏈地位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假設3:國內價值鏈地位對于全球價值鏈地位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經濟增長理論引入了技術溢出的概念,認為技術溢出通過社會總資本存量來傳導到所有廠商。Ertur 等(2007)在索洛模型的基礎上構建了包含技術溢出的經濟增長模型并采用空間計量方法進行了實證[13]。楊俊等認為城市擁有較高的技術溢出水平是城市產業結構創新和經濟增長穩定發展的源泉,不同地區的行業技術溢出發展水平是有所差異的[14]。Beheraet 等研究認為,技術溢出效應在產業內能夠促進溢出方和接收方在主導技術上的合作研發和創造性應用,形成具有所謂“擴散創新能力”的產業鏈,從而拉動產業升級[15]。Wang 的研究發現區際技術溢出和外商直接投資技術溢出都會促進產業增長[16]。何雄浪等研究認為,本地技術溢出效應的增強會強化產業聚集力[17]。通過溢出效應知識技術在產業內及產業間不斷擴散,這種聯動效應會通過不同主體間知識、技能和專業的整合互補影響產業的演進。基于此提出假設:
假設4:產業技術學習能力對于技術溢出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假設5:技術溢出對產業價值鏈地位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假設6:技術溢出對產業集聚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產業分工的空間形態表現為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的集聚。黃凱南等研究顯示,技術結構和制度結構的共同演化是產業升級的重要驅動力[18]。李子彪等通過閾值協整模型對中國生物制造業檢驗表明,產業聚集度過高或過低對該產業創新能力有一定的影響[19]。任陽軍等研究顯示生制造業集聚和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對一定區域的產業綠色創新效率有著不同的影響機制[20],喻勝華等的研究則深入分析了生產性服務業的專業化集聚和多樣化集聚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不同影響[21]。以上研究表明,產業聚集是產業技術學習創新作用產業升級、影響價值鏈地位的重要中介,本文提出如下理論假設:
假設7: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對價值鏈位置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假設8:制造業集聚對產業價值鏈影響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
假設9:制造業與生產服務業協同聚集對產業價值鏈地位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根據以上分析和假設,本文構建產業技術學習能力、技術溢出技術驅動高產業價值鏈地位提升的路徑假設,包括產業技術學習能力、技術溢出、產業聚集、國內價值鏈地位、全球價值鏈地位5 個變量及9 條路徑,如圖1 所示。

圖1 產業技術學習能力、技術溢出與產業聚集提升價值鏈地位路徑假設
產業價值鏈地位的主要驅動因素是產業技術學習能力、技術溢出和產業聚集,廣州汽車制造業在中國汽車工業中占有重要地位,為驗算其在為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位置及各個因素的驅動作用同時考慮異方差的消除,根據前文分析和假設,提出產業價值鏈地位多元回歸半對數模型(1)。
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價值鏈地位指標)、解釋變量(產業技術學習能力指標、技術溢出指標、產業聚集指標)各變量符號含義與指標計算公式如表1 所示。

表1 價值鏈地位回歸模型指標體系
Hausman 的產業出口復雜度(ES)指標是根據產業出口商品的技術結構進行該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測評的,產業出口技術復雜度越高,則該地區產業所獲取的附加值越高、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也越高;反之,產業出口產品技術復雜度低的國家與地區,產品競爭力弱、所獲取的附加值低,全球價值鏈地位也越低。本文研究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采用Hausman(2007)出口復雜度指數作為測度指標,產業國內價值鏈地位采用顯性比較優勢來測度。技術學習是為了使產業提升其技術能力而展開的一系列的技術活動,包括基本的操作、復雜的工程技術和技術創新,其過程不僅包括從經驗中學習,還包括從工程活動和正式的研發活動中學習[4],本文對產業技術學習能力的測度將通過累計產量和知識積累量計算獲得兩個指標,生產服務業、制造業的聚集將通過區位商指標測度,各個指標的計算如表1所示。
(1)單位根檢驗
為客觀地反映廣州汽車產業、生產服務業聚集度、產業協同聚集度、產業學習率與產業價值鏈地位的數量關系、確保研究結果的穩健性,首先需要確定各個變量序列的平穩性。本文采用ADF 法檢驗模型(1)中各變量時間序列的平穩性?;贓VIEWS9 軟件得到的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

表2 模型(1)變量ADF檢驗結果
由 表2 可 知:在5% 顯 著 水 平 下,變 量lnXt、lnKSt、lnTSTt、lnESt統計量均小于臨界值,變量序列為平穩序列I(0),檢驗結果表明適合做回歸分析,在5%顯著水平下,模型(1)中變量——產業聚集指標SAt、MAt、R 的ADF 統計量明顯大于臨界值,它們為一階單整變量I(1),二階差分處理后方能通過5%顯著水平的平穩性檢驗,進一步做協整檢驗表明三者在5%顯著性水平下存在一個協整關系:At=SAt+0.179MAt+1.045R,At在此定義為產業聚集度。對模型1 調整為模型(2):
(2)模型結果估計及分析
對模型(2)整體進行回歸,如模型(2)系數表所示變量lnXt的回歸系數P 值不顯著拒絕原假設。剔除技術溢出變量、只對產業聚集和產業技術學習能力作為解釋變量進行回歸,lnXt同樣不顯著。

模型摘要模型(2)R R2 調整后 R2 標準估算的錯誤1 0.907a 0.822 0.758 0.13121 a.預測變量:(常量),LNXT,AT,LNTST,LNKST
對原模型調整假設模型(3):
通過單位根檢驗的廣州汽車累計知識積累量對數、技術溢出對數、產業聚集度對廣州汽車業出口復雜度對數做回歸分析,得到如下檢驗結果。各個變量回歸系數的P 值在0.05 和0.10水平下顯著,R2顯示模型擬合度較高。綜合以上結果,模型(3)通過了回歸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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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模型(3)可知,自變量lnTSt、At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廣州汽車技術溢出、廣州汽車產業聚集對廣州汽車價值鏈提升有著積極作用,假設5 和假設7、假設8、假設9 均得到驗證。模型(3)回歸結果顯示假設1 沒有通過驗證,廣州汽車價值鏈地位主要由產業聚集和技術溢出拉動,經驗學習能力(汽車制造規模的持續擴張:從2004 年的20 多萬輛到2019 年的兩千多萬輛提高了近100 倍)通過干中學并不能帶動價值鏈地位有效提升。既有研究表明,生產性服務業和制造業互補性強,二者的協同集聚有利于提高制造業產業競爭力[22],模型(3)顯示廣州汽車制造業和生產服務業協同聚集對價值鏈具有明顯提升作用,廣州生產服務業和制造業產業協調度較高、形成了互惠型共生關系[23],這將為產業價值鏈提升提供持續動力。
廣州汽車累計知識積累在模型中的回歸估計系數為負,假設2 的驗證沒有通過并與預期結果相反,說明了廣州汽車科研投入與價值鏈地位呈現反向負相關關系,反映了廣州汽車從研發投入到產出、競爭力轉化、價值鏈地位提升作用路徑中的中介效應制約和改變了對價值鏈地位的作用方向,廣州汽車的科研轉化效率有待改進和提升。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提出的產業技術學習能力與技術溢出通過產業聚集驅動價值鏈地位的路徑假設(見圖1),運用AMOS26.0 展開結構方程路徑分析。AMOS 使用直觀的圖形或程序化用戶界面構建態度和行為模型,與標準多變量統計方法相比,這些模型可以更準確地反映復雜關系。路徑模型中各變量的測量指標、符號如表3 所示。通常來講,結構方程模型包括測量模型和結構模型兩部分,測量模型主要由觀測變量來度量作為潛變量的模型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結構模型則用于描述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關聯。本文所構建價值鏈地位驅動模型包含的五個變量各由一個指標來測度,主要用到結構模型對驅動路徑的檢驗。

表3 驅動廣州汽車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路徑結構方程模型指標
對原假設結構方程模型運行AMOS26 測算路徑系數,擬合檢驗指標卡方自由度比大于3,NFI 與GFI 也都小于0.7,進一步檢查發現技術溢出驅動產業聚集的路徑系數不顯著予以剔除這一路徑假設。修正后的模型卡方自由度比小于3,NFI 與GFI 大于0.7,受樣本數量影響擬合程度不是特別理想,但屬于可接受范圍。估計的路徑系數如圖2 所示。

圖2 廣州汽車價值鏈地位結構方程路徑擬合結果
如圖3 所示,廣州汽車產業無論是全球價值鏈地位還是國內價值鏈地位主要由技術溢出和產業聚集驅動,其標準估計的路徑系數分別為1.63、0.95 和2.52、0.14,同時國內價值鏈地位對全球價值鏈地位作用系數為0.39,也具有明顯正向驅動效果。值得注意的是,反映“研中學”產業學習能力的累計知識積累量對國內和全球價值鏈地位作用系數為負數,暴露出廣州汽車制造業的科研轉化效率不高。
反全球化思潮和逆全球化現象的出現可以被認為是對資本主導的傳統全球化的“逆反”和“否定”。[24]可以預計,全球化將在相當長時間內伴生逆全球化,價值鏈位置高的產業將受到更嚴峻的外部挑戰,而價值鏈位置低的產業將有可能被固化、更難攀升。本文研究表明作為廣州第一制造支柱產業的廣州汽車制造業受“研中學”產業技術學習能力的影響,國內和全球價值鏈地位并不理想,具體表現為廣州汽車制造累計科研投入與價值鏈地位提升呈現負相關關系,在保持較高的科研投入背景下廣州汽車制造產業的科研產出、科研轉化效率不容樂觀。科研活動市場化程度、基礎研究投入強度、產學研結合程度、科技人員投入對科研投入產出效率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各指標每上升1%,其效率將分別增長0.39%、1.01%、0.31%和16%,但科技經費投入對效率的影響不顯著[25]。廣州市政府近年來在加強基礎研究投入、引進世界一流科研院所和科研人才方面力度很大,同時在科研活動市場化、產學研結合方面應加強發力,如對科創投資公司的政策扶持、縱向課題轉化的資金資助、嚴格控制政府對企業科研資助的擠出效應。以盡快扭轉制造產業科研投入對價值鏈提升的負相關效應。廣州汽車產業聚集在廣東乃至全國處于較高水平并持續拉動了價值鏈的提升,在發展以“新能源汽車”為主的產業升級中,政府應做好匯集信息科學規劃,在培育產業系統集成者、維護市場秩序工作的同時培育壯大汽車工業設計創意、金融、物流等專業生產服務業,繼續發揮好汽車產業聚集對價值鏈地位的積極正向作用。
新自由主義主導的全球化會造成產業鏈“瀑布效應”,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的制造業很難實現價值鏈攀升。當下中國提出并實施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戰略,就是要打破原有失衡的全球價值鏈體系、建立一個以各國域內需求為主、區域內外均衡發展的價值鏈分工新模式。本文的路徑研究顯示廣州汽車制造業國內價值鏈地位對全球價值鏈地位具有正向作用,廣州汽車產業價值鏈地位高于全國平均水平但相對優勢并不明顯,通過加強科研轉化效率、發揮產業聚集優勢、提升國內市場的服務和品牌價值來提升國內循環下的產業價值鏈地位,將會帶動廣州汽車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