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設計研究綜述

陳俊龍 鄧嶸 時迪

摘要：隨著消費升級，人們的物質需求已不再只關注功能性，這使得很多設計越來越重視體驗性，強調人與設計對象之間的意義聯結。敘事設計作為新興的設計方法能達成這一目標，為探究敘事設計發展流變及敘事學理論如何介入設計學。通過文獻研究法對敘事學理論和敘事設計的相關文獻進行梳理與分析，以探究敘事設計理論與方法在各個設計領域的定義、應用及發展趨勢，并在此基礎上發掘敘事設計存在的問題和進一步研究方向。從敘事學理論角度將敘事設計研究歸納為三類：作為形式系統的敘事設計、作為意識形態的敘事設計以及作為修辭方法的敘事設計。當然，就像敘事理論和體系研究一樣，這些敘事設計概念與理論均會時而發生重疊或融合從而影響著設計策略與方法。

關鍵詞：敘事學 敘事設計 敘事理論 設計研究 文獻綜述

中圖分類號：J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3）15-0064-03

Abstract：With the upgrading of consumption，peoples material needs no longer focus on functionality，which makes many designs pay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to experience and emphasize the connection between people and design objects. Narrative design as a new design method can achieve this goal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development of narrative design and how the theory of narratology into design.Through literature research method，this paper sorts out and analyzes relevant literature of narrative theory and narrative design，in order to explore the definition，application，strategy and development trend of narrative design theory and methods in various design fields，and on this basis，explore existing problems and further research direction of narrative desig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rrative theory，narrative design is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narrative design as a formal system，narrative design as an ideology and narrative design as a rhetorical method. Of course，just like narrative theory and system research，these narrative design concepts and theories overlap or merge from time to time，thus influencing design strategies and methods.

Keywords：Narratology Narrative design Narrative theory Design research Literature review

引言

近年來，設計的研究范圍和研究對象都有所擴張，敘事理論憑借著其普遍性和重要性贏得了各學科廣泛的關注，敘事理論從文學領域過渡到藝術設計領域不過半個多世紀，屬于新興理論。敘事設計作為一種設計的策略及方法，讓設計關注的對象從“事物”逐漸轉向為“事件”，使得設計輸出除了滿足其功能需求以外，還能滿足精神上的感動。敘事設計在結合對敘事理論的分析與研究中，逐步發展出一套自己的理論體系，構建起一系列被廣泛接受的核心概念，它既擁有無限豐富的研究對象，又有獨樹一幟的理論視野，因而，在眾多理論和實踐研究中，尤其是在產品與建筑設計研究領域中較為突出。本文通過查閱近十年國內外文獻資料，運用多學科融合的分析方法對敘事的涵義進行研究，對敘事設計研究熱點及研究領域進行梳理，尋找現有研究存在的問題及有待拓展的地方，為更深入的敘事設計研究提供參考。

一、敘事設計概念及產生背景

（一）敘事設計概念

敘事設計（Narrative Design）又稱“講故事設計”或“敘述性設計”即通過設計來講故事的概念已廣為學界所接受[1]。敘事設計是設計師應對問題，提出不同的具有敘事屬性的解決方式，通過用戶對設計對象的使用和體驗，來建立一種與設計師溝通的方式，從而喚起用戶基于生活經驗的聯想與情感記憶。由此使得用戶對歷史文脈、人文精神、價值觀念等有更好的感知與了解[2]。通過敘事理論及方法，把設計各要素進行組織來實現人與物之間的信息交換，進而達到設計師向用戶傳達觀念與價值的目的。

（二）敘事設計產生背景

敘事理論與設計學的融合，從歷史角度來看可追溯到20世紀初的西方經典敘事學。經過近一個多世紀的發展，敘事學理論從結構主義邁向后經典主義。敘事設計理論在建筑領域后現代主義思潮與北歐“反設計”運動影響下產生。1960年以建筑師蘇特沙士為首抗拒主流的設計模式，發起的反設計（Anti-Design）運動在意大利興起，成為敘事設計的開端[3]。與此同時，一部分建筑設計師與藝術家著手對建筑的敘事進行研究，通過批判現代主義設計過于追求功能性，來強調建筑空間不應忽略人的情感與文化體驗。敘事理論在設計學的應用與研究也率先在建筑、景觀、雕塑等領域得到發展，為后續敘事設計在產品、游戲、服務等其他新興設計領域的應用奠定了理論基礎。

二、敘事理論的多學科融合

近幾十年來，敘事學理論已被許多學科采用，其應用范圍早已超出了其原始文學理論領域。對設計研究來說，最相關的是在討論設計過程里的敘事要素選擇和敘事理論運用[4]。“敘事”一詞的含義因學科語境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不同學科都有自己獨有的學術詞語來描寫其研究對象。在社會學理解中，“敘事”可以被定義為時間、話語的結構，為個人、社會和組織的意義構建和意義賦予提供了一種手段。在心理學中使用“敘事”一詞時，“敘事”是指個人心理的發展與變化。當人們在講述故事的同時，也會表現出其個人的性格和自我意識。由此可見，各學科都有其對“敘事”的理解來滿足本學科研究的需要。為了更好地理解“敘事”在各學科的相關研究與實踐部分，將各學科中所提出的敘事理論進行簡單的概述，如表1所示。

敘事設計的發展得益于吸收各學科對敘事的理論研究成果，這些學科支持著不同敘事理念及闡述體系。當然無論是學科之間，還是那些與之相應的體系之間，均會時而發生重疊并產生相互影響。未來敘事設計的發展也將基于多學科交叉背景下相互融合，共同發展。

三、敘事設計主要研究領域

針對敘事設計的基礎理論研究，國外要早于國內，但應用研究整體數量卻少于國內。就設計活動本身而言，國外研究更多關注于敘事設計對于設計實踐的影響與意義。而國內研究多以設計應用領域來劃分，聚焦在該領域的敘事設計方法及策略研究。敘事設計擁有廣闊的應用載體與實踐范圍，目前整理出以下5個敘事設計應用熱門領域，見圖1。

（一）環境景觀與空間的敘事

作為最早的敘事學理論向設計學過渡的領域，其研究基數大，理論方法較為系統和成熟。自20世紀中期，后現代主義思潮開始在建筑領域萌芽，其中讓建筑講故事作為后現代流派，強調形式追隨情感，幫助設計師在建筑設計中從最初滿足實用功能的前提下進行一些理念的表達。著名建筑批評家伯納德·屈米提出建筑不光是只關注造型，建筑也是一種敘述城市文化的載體，鄭嘉（2017）通過對伯納德·屈米作品的分析，探究了建筑的敘事手法與設計策略[5]。在建筑的敘事設計實踐之中，博物館敘事設計是具有廣泛性、代表性的領域之一。王琪（2019）通過對敘事性思維對設計方法的啟示，提出了情節設置、技術表現、課程互動三方面的敘事設計手法，增強了博物館空間的教育價值[6]。

（二）產品設計中的敘事

從某種程度來看建筑是被放大的產品，建筑空間景觀所衍生的敘事設計理論也逐漸輻射至產品設計領域。隨著消費觀念的提升，人們對產品的需求從原來的物質滿足轉變為精神享受，產品也承載了更多的功能——情感與互動。產品成了設計師向消費者傳達某種情感與理念的媒介，敘事設計為產品設計方法提供新的思路。國內最早由張凌浩教授（2008）從語意學角度歸納了敘事設計的主要理念和特征，并提出了產品敘述性設計的主要內容和方法，并指出產品敘述性設計存在的不足之處[7]。安文慧（2009）在前者基礎上歸納了敘述性設計的主要理念和方法，提出了敘述性設計三層次理論，為產品設計表達提供新研究視閾[8]。但這種敘述方式更多地從產品要素入手，沒有深入地探討敘事理論。韋艷麗，周璇，趙志楊（2021）通過對文創產品敘事理論與方法的研究，提出文創產品敘事策略，有助于賦予產品精神價值，提升產品文化屬性[9]。產品敘事設計為文創產品同質化嚴重、文化體驗性差等問題提供一種解決思路，從而提高產品競爭力，為產品創造新價值。

（三）圖像與視覺的敘事

圖像與視覺是一種傳達信息和溝通的媒介，不管是視覺表現形式還是呈現手段，都在特定的情境下承擔了傳達信息與情感的敘事功能。對于圖像敘事的作用美國梅薩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教授威廉姆斯·溫迪通過調查本科視覺敘事課程，重點關注學生對藝術和設計元素的使用。研究結果表明藝術和設計圖像視覺元素可以幫助學生獲得靈活的工具包來閱讀和撰寫不同類型的視覺文本，提高學生的視覺素養。從而論證使用藝術和設計概念來解釋和用圖像組合敘事，有利于文化思想與意識形態的傳播。國內關于圖像視覺的敘述類型研究多集中在特定的個案上，如電影影像、故事繪本、廣告攝影等。馬全福（2021）通過分析圖像敘事的發展歷程、內在敘事機制以及研究各類圖像敘事特征與設計策略，對于敘事理論的應用進行了拓展。并從形式語言和歷史演變兩個角度，對圖像敘事設計進行了較為全面的研究[10]。

（四）交互與體驗中的敘事

交互與體驗中的敘事研究常常多見于游戲、互聯網、虛擬現實等新興技術領域，美國敘事研究者卡羅爾·斯特羅赫克通過互動性試驗，探究當人們使用計算媒體生成和呈現故事時，制作人和藝術家如何解決連續性、故事清晰度和作者身份感知的問題。邁阿密大學米歇爾·迪基探討了敘事在冒險類游戲設計中的作用，并多角度分析了敘事設計如何為冒險游戲提供支持，提出了游戲設計中用于開發敘事的基礎結構以及用于構建以教育目的的敘事設計方法。欒之瓏、師丹青（2017）從新媒體藝術、交互設計、人機交互技術等視角，歸納并舉例說明了傳統的線性敘事與非線性敘事，并從技術發展的視角，對幾部非線性敘述作品進行了剖析[11]。交互與體驗中的敘事研究往往伴隨著技術的發展共同進步，而技術的創新帶來更為逼真的虛擬體驗、多感官的交互以及更為復雜的邏輯敘事，給消費者帶來更多的藝術享受和情感體驗。

（五）敘事設計方法與理論的研究

敘事設計理論作為人文社會科學的理論，其理論范圍與方法也在日益規范化、全面化與復雜化，研究的視角也更加多元。例如張學東（2013）從歷史視角把敘事設計分為了自發、自覺和自主三個發展階段并論述了其發展過程，提出敘事設計可以大大提高產品的歸屬感、價值感和參與感[12]。楊祥民（2019）從分類視角將設計敘事理論劃分為靜態敘事、動態敘事、動靜敘事三大范疇，指出靜態敘事向動態敘事發展的趨向[13]。敘事學理論應用在設計學研究中以敘事方法和敘述性設計策略作為主要研究對象，更加注重在設計實踐中的現實意義，對于特定領域中具體理論層面的探討并不多。總體文獻研究多集中在設計方法的應用層面，也表明了在敘事設計理論領域的研究還是存在較大的探索空間。

四、基于敘事學理論的設計研究

敘事學不僅為設計實踐提供理論參考，而且還拓展了設計學的理論視野。設計學作為一門年輕的學科，涌現出許多新的設計理論如體驗設計、情感化設計等，而這些設計都是以特定的媒介為載體。此外，敘事學理論作用在人類的情感體驗中，往往具有很強的感召力，對于一個設計所需要表達的主題或概念而言，其理解力往往要遠勝于單純的感官體驗。通過整理現有的敘事設計理論研究成果，主要從理論來源、目的、方法等方面進行分析，從敘事學理論角度將敘事設計的研究文獻歸納為三類，見表2。

（一）作為形式系統的敘事設計

其設計理論源于結構主義敘事學（也稱為經典敘事學），是后來大量涌現的敘事理論的起點。在文學、時尚，甚至是某種特定的文化中，嘗試著尋找隱藏的規律，也就是規則和慣例，通過對思維工具、進程和活動的研究，幫助我們建立和理解敘事。結構主義敘事研究將敘事文本劃分為三層：敘述、敘事、故事[14]。敘述指的是講述故事所用的具體的、直接可見的方式。在設計中即設計的表達，設計師需要考慮設計對象的材質、形態、功能等各項屬性并進行選擇，從而達到設計對象能夠敘述的目的。敘事的中心關注的是敘事元素，敘事不在意敘述行為而關注文本中的故事與事件被提供給讀者的具體方式，敘事的層次與時序和視角組織有關，設計師在敘事設計方法的研究中往往容易忽略對于時間體驗的研究，這方面的研究在外國更加被重視，如英國學者巴斯蒂安提出將時間敘事設計作為從節奏、方向和主觀體驗到從文化、社會、經濟和政治力量之間的關系中轉變的策略。故事則是讀者必須從具體文本中得到的抽象建構，故事分三個方面（事件、行動元與背景）。最常被運用的敘事理論是將格雷馬斯提出的行動元模型中：發送者、客體、接收者所代表敘事者、媒介、接收者對應為設計敘事設計三要素：設計師、設計物、用戶。并以該結構作為不同設計領域敘事設計方法的理論基礎，提出了各類敘事設計策略與方法。

（二）作為意識形態工具的敘事設計

其設計理論源于后經典敘事學，不同于結構主義敘事，后經典敘事學強調了讀者（對應設計中的用戶）的重要性，關注敘事理念在改變人們文化信仰和價值體系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敘事理念關注歷史、文化關聯性以及消費者個體及其社會關系對設計的影響。設計敘事的目標在于建構和傳播一種思想，一個好故事有利于傳播和引導某種思想，從而成為一種有價值的無形資產。設計師可借助敘事設計方法對文創產品、旅游景觀、企業品牌等領域進行文化傳播，提升用戶的情感體驗與文化享受。隨著醫療、健康、能源、環保等問題日益凸顯，主動健康、可持續設計、碳中和等理念將在后疫情時代的大背景下變得更加重要。健康可持續等價值與意識形態可作為對敘事理論的補充，拓展敘事設計的研究范圍。

（三）作為修辭方法的敘事設計

修辭方法與結構主義、認知和意識形態的研究不同。一方面，修辭學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在作者、文本和讀者三個層次中的各個要素，而另一方面，它卻很少關注那些恒定不變的規章制度或意識形態。敘事修辭學研究者韋恩·布斯修（1996）提出修辭性方法不僅僅將敘事看作有意圖的交往行為，還表現出三種可為識別的原則[15]。敘事設計也是如此。首先，假設修辭三角之間存在一種循環關系。即通過設計以獨特的方式感染用戶，設計對象要得以表達必須借助于結構、功能、色彩等方式，用戶的反應作為設計過程中所產生的一種功能，能指導設計師通過設計現象對目標物加以設計。其次，修辭學認識到敘事中出現的多重讀者，即真實用戶、理想用戶、受述者、理想敘述者等，具體到敘事設計中，設計師可以巧妙運用用戶畫像和真實用戶的情境演繹方法來進行用戶需求和生活經驗的發掘。最后修辭性方法還注意到敘事作品往往以顯性或隱性的方式，樹立自己的理論標準。這三類原則為修辭敘事理論在敘事設計中的應用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向。目前，作為修辭方法的敘事設計尚未成熟，多停留在結構 主義敘事理論研究的范疇內，系統理論還在初探階段。以后結構主 義方法為主導的修辭學，強調從內部到外部的文本構建，國內已有相 關修辭敘事設計實踐研究，如廣州美術學院張劍教授提出的產品設 計修辭，對設計師而言，他們的任務將更多從原來的“美學創作”過 渡為“過程創作”并傾注情感與反思。未來敘事設計研究中，作為修 辭方法的敘事將以更具系統性、靈活性的優勢，打破傳統結構主義與 后經典敘事學中存在的一些不足，為敘事設計理論的發展提供一條 新途徑。

結語

如今，敘事理論在設計各領域的作用和影響都在悄然擴大，但敘事設計理論基礎的研究仍處于摸索階段，還有許多內容與范圍不夠深入。例如借助敘事設計方法對用戶行為改變和用戶認知影響等方面鮮有相關的研究。隨著設計理論的不斷擴展，敘事理論對整個設計過程的作用將越來越大。本文針對敘事設計的來源、定義以及敘事設計熱門應用領域進行梳理與分析，對基于敘事理論的設計研究進行論述，認為修辭敘事豐富的理論基礎可為敘事設計帶來新的研究視閾，后續可借鑒修辭學中的多重讀者理論展開對用戶研究方法的創新，以及運用修辭方法的隱性特征對無意識設計進行深入研究。此外，敘事設計在健康設計、可持續設計、體驗設計等領域的應用具有良好的發展潛力。未來敘事設計研究將在多學科交叉的大環境下彼此融合，共同發展，這也有助于促進設計學科與其他學科的關系，豐富設計學科的知識。

基金項目：面向主動健康的生活方式設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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