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的小品文《賣油翁》

周 芹

北宋文學革新運動的旗手、古文運動的領袖歐陽修倡導寫作平實樸素的古文，創立了平易流暢、委曲婉轉的文章風格。歐陽修的經典小品文《賣油翁》在結構布局、情節安排、意蘊生成、哲理揭示上，都極有特色，耐人尋味，值得咀嚼、探究、學習。

一、起承轉合，結構嚴謹

《賣油翁》篇幅雖短，但作者采用“起承轉合”的方式構思行文，使得文章結構完整嚴謹。文章起筆拋出寫作話題，評價陳堯咨射技高超，“當世無雙”。陳堯咨射箭技術高超是本文的寫作話題。承筆是接著話題往下說，寫陳堯咨在自家場圃練習射箭，有路過的賣油翁看他射箭。這是承接陳堯咨射箭技術高超的話題往下說的，寫陳堯咨射箭水平高了，依然堅持訓練，這也是他射技高超的原因所在。轉筆是情節發生轉向，由于陳堯咨的責備，賣油翁演示了一番錢孔瀝油的過程。這是由上文寫陳堯咨射箭轉向寫賣油翁錢孔瀝油。結筆是故事的結局，寫陳堯咨不再為難賣油翁，而是笑著打發賣油翁走了。這是以陳堯咨態度的轉變收束全文，原本惱怒的陳堯咨在賣油翁錢孔瀝油的啟發下認識到熟能生巧的道理，認識到自己盲目自大、盛氣凌人的不足，結筆揭示了文章主旨。

這樣，起筆評價陳堯咨射技高超，是故事的引子，開端；承筆寫陳堯咨在自家場圃練習射箭，是故事的發展；轉筆寫賣油翁錢孔瀝油，是故事的高潮，也是故事的重點部分；結筆寫陳堯咨笑著打發賣油翁離開，是故事的結局。作者采用“起承轉合”的方法寫作，行文結構完整嚴謹。

二、抑揚急緩，情節曲折

作為簡短的敘事文章，《賣油翁》采用抑揚烘托手法，寫得張弛有致，急緩相間，情節波瀾曲折，引人入勝。文章主要寫了陳堯咨射箭、賣油翁瀝油兩件事，陳堯咨射箭是次要部分，略寫；賣油翁瀝油是主體部分，詳寫。寫陳堯咨善射“十中八九”，是為了襯托賣油翁自錢孔瀝油而錢不濕的高超、精湛的技藝。寫陳堯咨因為“善射”而“自矜”，對賣油翁稱他的射技“無他，但手熟爾”而“忿然”，是為了襯托賣油翁瀝油而不濕錢孔的低調謙虛。賣油翁觀看陳堯咨射箭的“睨之”“微頷”的冷淡神態令陳堯咨好奇，陳堯咨“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的發問顯示出一種滿滿的自信與被贊賞的期待，結果得到賣油翁“無他，但手熟爾”的回答，仿佛被澆了一瓢冷水，陳堯咨被激怒了，禁不住氣洶洶、怒沖沖地質問賣油翁“爾安敢輕吾射”。眼看一場沖突就要爆發，結果被賣油翁輕描淡寫的一句“以我酌油知之”化解。于是在緩和的氛圍中有了賣油翁“取”“置”“覆”“酌”“瀝”等從容有序的酌油動作。賣油翁沉著鎮靜地酌完油之后，依然是語氣平淡的一句“我亦無他，惟手熟爾”，顯得十分低調謙和。而陳堯咨已深深地被賣油翁高超的酌油水平征服了，更被賣油翁謙虛的為人感動了，因而非常恭敬地“笑而遣之”。簡短的篇幅里，歐陽修寫得有抑有揚，有張有弛，有急有緩 ，有烘托，有高潮，曲曲折折，尺水波瀾，增強了文章的吸引力與可讀性。

三、善用留白，意蘊豐厚

《賣油翁》選材典型精當，巧妙運用虛實結合的寫法，敘述描寫中善于留白，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增加了文章內涵，豐厚了文章意蘊。

文章對陳堯咨在自家場圃射箭，采用概括敘述的方式，沒有展開詳細的正面敘寫，而采用側面描寫的方式。實寫賣油翁的觀看表現，虛寫陳堯咨的射箭訓練。走街串巷、賣油為生的賣油翁“釋擔而立”，顯然是聽說了陳堯咨善射的名聲，也被陳堯咨射箭的場景吸引了。“睨之”的神態不是賣油翁自大傲慢的表現，而是為了吸引陳堯咨的注意而有意為之。“久而不去”便是證明，這應該是賣油翁在旁邊看了陳堯咨很長時間，未獲關注，側面表現陳堯咨射箭的專注認真，靜心投入，無暇旁顧。這說明陳堯咨雖然為人有些高調，有些自大，但對于學習還是抓得緊的，訓練是刻苦的。這表明任何成績的取得都離不開努力付出。“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側面表現陳堯咨射箭技術確實高超，也為下文賣油翁錢孔瀝油埋下了伏筆。

賣油翁的“睨之”“微頷”，陳堯咨先是因為專心射箭，沒有注意到，后面注意到了，自然心生好奇，滿心期待獲得贊賞，因而停下射箭，前來相問。被賣油翁潑了一瓢冷水后，“忿然”質問賣油翁：“爾安敢輕吾射！”這里正面表現陳堯咨的自負、傲慢、暴躁性格。面對陳堯咨的暴怒、質問，賣油翁淡然回答：“以我酌油知之。”表現出賣油翁的自信與理智。文章重點詳寫賣油翁錢孔瀝油的過程，表現出賣油翁酌油動作的嫻熟，酌油水平的高超，對教育、轉化陳堯咨的從容自信。對于“自錢孔入，而錢不濕”的結果，賣油翁淡然地說“我亦無他，惟手熟爾”，表現出賣油翁的謙虛低調，他深諳熟能生巧的道理，也表現他以自身實例讓陳堯咨明白此理并保持謙虛低調的愿望。實寫賣油翁錢孔瀝油的過程，虛寫陳堯咨在旁邊觀看的神態反應。將銅錢覆蓋葫蘆口，再“徐以杓酌油瀝之”，要做到“自錢孔入，而錢不濕”，難度遠比陳堯咨的射箭要大。陳堯咨在旁邊觀看的過程中，可能會看得屏氣凝神，目瞪口呆，對賣油翁佩服得五體投地。賣油翁的“我亦無他，惟手熟爾”自然含有多重意蘊，一方面是他的謙虛，一方面是對陳堯咨的安撫，潛在的意思是，錢孔瀝油而錢不濕，看起來不可思議，其實是長期訓練的結果，熟能生巧。實寫賣油翁酌油過程與賣油翁的謙虛之語，虛寫陳堯咨受到啟發教育的過程，側面表現陳堯咨心靈的震撼、思想的變化。陳堯咨最后的“笑而遣之”與前面的“忿然”形成了鮮明對比，正是這種變化的結果。“笑而遣之”側面寫出了賣油翁酌油技藝的高超，突出賣油翁低調謙虛所產生的積極影響。所以，作者善留空白、虛實結合，豐富了文章意蘊。

四、忿笑對比，哲理深刻

《賣油翁》在刻劃陳堯咨形象時，多處使用了動作、語言、神態描寫，其中前“忿”后“笑”的神態對比，能夠揭示深刻的哲理。

平心而論，能夠“發矢十中八九”，這種射箭水平確實不錯了，更何況陳堯咨的射箭名聲早已遠揚，被公認為“當世無雙”。因而他滿心期待獲得賣油翁的夸贊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賣油翁以“無他，但手熟爾”回復他，惹怒了陳堯咨。陳堯咨的“忿然”質問表現出他的暴躁性格，至少他被別人否定之后不能冷靜理智。賣油翁“取”“置”“覆”“酌”“瀝”等一系列酌油動作從容完成后，淡然地說“我亦無他，惟手熟爾”。這時候，陳堯咨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認識到自己的淺薄、自大、沖動、易怒，所以他對賣油翁的態度有了顯著變化。“笑而遣之”的神態舉動中，有對自己沖動暴怒的懊悔、有對熟能生巧道理的認同、有對賣油翁高超酌油技藝的欽佩、有對賣油翁現身示范教育轉化自己的感激，更有對賣油翁犧牲做生意的時間、承受無端怒斥、耐心教育自己的豁達心胸、謙虛情懷的感動。可見，陳堯咨前“忿”后“笑”的神態對比中蘊藏著深刻的哲理，閱讀時應留心探究分析。

《賣油翁》篇幅雖短，卻在結構、情節、意蘊、哲理多方面有出彩之處，值得學習借鑒，閱讀時應留心探究、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