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是屬于電影院的電影

張宇欣

第一次看片是在小放映廳，我坐在過道的折疊椅，兩個半小時里不免數次感到肩頸腰不適，略有分神。過了一周多，采訪烏爾善導演時，他特別問起，電影是在哪里看的，公司還是影博（電影的首映禮在中國電影博物館舉行，那里有亞洲最好的巨幕）？得知是前者后，他極力推薦我去電影院看IMAX，說，這是屬于電影院的電影。烏爾善是內蒙古人，戴銀飾，但說話輕聲細語，這和我想象中很不同。

大概從2018年《封神三部曲》開拍的消息傳出開始，我就期待這三部曲。一大原因是，烏爾善之前的三部院線片，都有我佩服的地方，《刀見笑》的臟丑美學雖然我不喜歡，但還是佩服導演用一把刀貫穿三個故事，解構了武俠小說的常見套路（成為天下第一、復仇、抱得美人歸）。《尋龍訣》上映時我因對奪寶探險片無感，去電影院看過但印象不深，今年重溫，極其驚喜地發現片子用尋寶片這個類型把中國現當代史非常重要的年代（1980年代、1960年代、1940年代）放在一個空間里：1960年代，喊著標語、精神極端亢奮的年輕人埋骨于草原；1980年代，三個摸金校尉跑到美國，美國夢沒找到，又因緣際會回到他們下鄉的地方，想彌補當年的遺憾。諸多議題——特殊年代的遭際、失落的個人情感——被這樣處理，很棒。

從小到大《封神演義》的電視劇看過不少，良莠不齊，我個人最喜的是TVB版本里對親情的刻畫。要拍成電影（不是《封神傳奇》那樣的爛片），組局、訓練新人演員、用上能代表電影工業最高水平的美術和特效，就很難了。而烏爾善此前的表現（不論是美院出身帶來的審美素養，還是前作證明的他對類型片的成功探索）都讓影迷覺得，這是最有可能拍好神話史詩片的中國導演。

正式上映后，我與同事去電影院IMAX看，觀感竟然比一刷要好。這不是單線人物為主的電影，有神仙、人、妖，很多名演員出場， 但并沒有造成明星客串、登場亮相即走的不佳觀感。在采訪時烏爾善提到，父子關系是他們寫劇本時緊扣的主題，除了兩對張力拉到極致的父子關系（殷壽-殷郊；姬昌-姬發）外，還有很多變奏，如開場，冀州質子蘇全孝跟著殷壽去討伐他的生父蘇護，聽從殷壽的話在大軍前自盡；龍德殿上，殷壽命令四伯侯的兒子殺掉他們各自的父親，繼承爵位，有人選擇弒父，有人想刺殺殷壽但失敗，戲劇沖突極強。而姬昌在獄中對姬發說的那句“你是誰的兒子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也具有當代性，沒有《封神演義》小說里的宿命論。

在大銀幕看真正好的演員，是絕對的享受。這里首推李雪健的西伯侯姬昌——這個原本偏安一地種植糧食的老人，在殷壽登基后被宣到朝歌覲見，因他善于占卜，說出實話（殺害帝乙的不是長子，而另有其人；殷壽必死于血親之手），惹怒了殷壽。李雪健身體相當不好，聲帶聽上去嚴重受損，每講一句臺詞，我都替他的嗓子捏把汗。但他的狀態、他的表演，與西伯侯被下大獄、吃了肉餅后的極度絕望憔悴、被趕出朝歌后等待姬發回西岐時病入膏肓的狀態極度吻合。他的表演堪稱偉大。

正式上映10天后，《封神第一部》票房終于過了10億。我由衷希望這樣的電影可以在電影院放得久一些。也希望后兩部可以來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