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像學角度分析涼山彝族漆器紋飾

◎王靜

一、引言

《圖像學：視覺藝術的意義與解釋》（陳懷恩，著）中提到，從過往的習慣里繼承下來的圖像與標志，往往會與許多具體主題相系，一般來說有民間的傳說、民俗文化等主題。傳承了上千年的涼山彝族漆器，是世世代代彝族人民精神文化的結晶和對于世界的認知及匯總。涼山彝族漆器上的紋飾圖案寓意著彝族人民對于力量、人丁興旺、豐收的渴望，因此，涼山彝族漆器紋飾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生活環(huán)境和歷史文化。目前，在涼山彝族漆器的設計中，傳承人也更加注重大眾審美，在紋飾上也在不斷進行創(chuàng)新。基于此，本文旨在通過對涼山彝族漆器紋飾的圖像學分析，解讀涼山彝族漆器紋飾的文化意義和精神價值，并進一步以圖像學理論作基礎，深入研究分析涼山彝族漆器的紋飾特征和圖像學意義，以期能對涼山彝族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和保護理論研究提供參考。

二、涼山彝族漆器紋飾前圖像志描述

（一）色彩

在色彩上，涼山彝族漆器主要配色以紅、黃和黑三色為主，并賦予了這三色特殊的象征意義。充分使用紅、黃、黑三種顏色的組合，相互對比融合，在視覺上給人以大方得體的感受。彝族漆器大多以黑漆作底，再用紅漆、黃漆作粗線分割塊面，并用紅色和黃色描繪相應的紋樣裝飾物體的表面。黑漆作底突出花紋，紅黃兩色相互交織在器物表面，勾勒出古樸大氣的裝飾紋樣，形成彝族漆器獨特的文化魅力。

（二）紋樣

1.自然紋樣。彝族漆器紋飾中以自然景觀作為主體的主要有：太陽紋、月亮紋、山脈紋、水波紋等。太陽紋的具體形狀為一個簡單的圓圈；月亮紋形狀類似簡筆畫中的彎弓形象；山脈紋為一條線中間部分向上凸起，類似波浪線，但比波浪線凸起得高很多；水波紋與山脈紋有相似之處，水波紋與波浪線極為相似。可見自然中的景觀被彝族人民以簡潔的形態(tài)表現(xiàn)在漆器上，在抓住事物最突出的視覺特征后進行藝術簡化，這也展現(xiàn)了彝族人民對生活的細心觀察。

2.植物紋樣。彝族漆器中關于植物的紋樣主要有：菜籽紋、蒜瓣紋、瓜子紋、花瓣紋等。菜籽紋在彝族漆器紋飾中極為常見，具體形狀為小黑點，起到點綴細節(jié)的效果；蒜瓣紋為兩層梭形，內(nèi)層梭形涂色，外層為梭形輪廓線，一般是幾個蒜瓣紋組合在一起進行裝飾。瓜子紋與蒜瓣紋有相似之處，瓜子紋為單層梭形；花瓣紋則為兩層梭形，內(nèi)層涂黑，在梭形的一端有三根線條，以此來表現(xiàn)花蕊（如圖1）。這些植物形象的表現(xiàn)既有裝飾漆器的作用，同時也帶有彝族人民對豐收的渴望。

圖1 花瓣紋彩繪木盒

3.動物紋樣。彝族漆器紋飾中與動物有關的很多，常見的動物紋飾有魚眼紋、雞眼紋、雞冠紋、牛眼紋、羊角紋，鷹圖騰紋等，其中魚眼紋具體形態(tài)為中間一個大圓點，外部一個圓圈；雞眼紋與魚眼紋較為相似，只是雞眼紋圓點較小，魚眼紋中間的圓點較大。從這一細節(jié)的變化體現(xiàn)了彝族先民對于各種動物形態(tài)的細心體會。雞冠紋具體形如鋸齒；牛眼紋則形如“螺紋”，羊角紋則是兩條對稱的羊角形線條，角尖部呈螺旋彎曲狀。

4.生活紋樣。表現(xiàn)生活的紋樣常見的主要有：指甲紋、漁網(wǎng)紋，窗格紋等。其中指甲紋最為常見，常繪制在盆或碗的邊緣，形如一個不封口的半圓（如圖2）；漁網(wǎng)紋為方向不同的斜線交織，與真實的漁網(wǎng)很相似；窗格紋如同國際象棋的棋盤格，一格涂黑隔一個再涂黑。

圖2 指甲紋彩繪木缽

通過以上對紋飾具體形象的分析描述，可以看出這些紋飾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象形特征，讓具象的物體形態(tài)抽象化并充分展現(xiàn)所表現(xiàn)物體的特征。彝族漆器是彝族人民通過細心觀察和體會生活中的各種事物，提取它們獨有形態(tài)特征的前提下，再根據(jù)彝族自身特有的精神內(nèi)涵進行藝術加工而成。

三、涼山彝族漆器紋飾圖像志分析

（一）色彩

彝族漆器基本采用黑色打底，再用黃漆和紅漆繪制圖案進行裝飾。這三種顏色的選擇與彝族的歷史和文化內(nèi)涵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同時，紅黑黃三色的搭配在視覺上給人一種大方穩(wěn)重的感受，體現(xiàn)了彝族人民獨到的藝術審美情趣。

1.黑色。在彝族人心中黑色代表尊貴、果敢、英勇等高尚氣度。在彝族有尚黑的傳統(tǒng)，彝族先民們認為黑色正是創(chuàng)世之始天地的顏色，因此在彝族漆器紋飾中黑色所占面積較大，多是作為底色平涂于物體表面，有的甚至只是黑漆髹涂表面，不再使用紅黃兩色勾勒花紋，整體更具有一種簡單大方的美感。

2.紅色。彝族漆器裝飾中的紅色是源于彝族人對火的崇拜，這種崇拜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解釋：一方面是由于彝族先民居住環(huán)境海拔較高，氣候嚴寒，而火種則可以有效御寒；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人們時常會遭到野獸的侵擾，用火可以驅(qū)逐野獸，種種原因使得彝族先民產(chǎn)生了對火的崇拜。因此，紅色在彝族漆器中就是火的代表，同時紅色也給人以熱情、吉祥的感受。

3.黃色。在科技不發(fā)達的時期，農(nóng)耕是彝族人們主要的生產(chǎn)方式，因此對彝族先民們來說，土地和陽光就是一切生命的基礎。故而，在彝族漆器中黃色便代表著陽光和土地，體現(xiàn)了彝族先民對光明的渴望與對豐收的向往。黃色在彝族漆器上一般是在黑漆底的基礎上作為描繪裝飾的花紋色彩，有時也會作為碗盆等內(nèi)部色彩平涂在器物上。

（二）紋樣

1.自然紋樣。彝族漆器上所呈現(xiàn)出來的自然紋樣源自彝族先民認為萬物有靈，即自然中的太陽、月亮、星辰等都具有靈性。這些紋樣代表了彝族先民對自然的敬畏，希望能得到自然的庇佑。例如太陽紋就代表著彝族先民對太陽的感恩，由于他們當時生活在較高海拔的山中，溫度和糧食種植的條件較差，而太陽能帶給大地光明和溫暖，同時彝族先民種植農(nóng)耕等生產(chǎn)活動也離不開太陽，將太陽的形態(tài)加以簡化繪制在漆器上就充分地表現(xiàn)出彝族先民對自然事物的感恩心理。

2.植物紋樣。植物紋樣來自彝族先民從游牧逐漸過渡到農(nóng)耕生活的過程。一方面，善于觀察總結的彝族先民在開墾土地，播種糧食的過程中注意到這些花朵植物的美麗之處，從而將各種植物形態(tài)繪制在漆器上，裝點漆器表面的同時也讓自己得到了美的享受；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彝族先民希望在漆器上繪制植物紋樣，能夠讓農(nóng)作物枝繁葉茂，糧食充足，以此表達他們對豐收的渴望。

3.動物紋樣。彝族漆器動物紋樣的出現(xiàn)，首先是由于在原始時期彝族先民多以狩獵為生，而在狩獵的過程中，一些兇猛的野獸時常會危及人們的生命，生活在群山中的彝族人需要不斷地和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作斗爭，不斷改善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于是便形成了對英雄、尚武精神的熱衷。因此，在彝族漆器上可以看到很多與牛、羊、鷹等相關的動物紋飾。其次，在農(nóng)耕時期，人丁興旺是大家的共同期望，再加之當時醫(yī)療技術水平低下，人們?nèi)菀姿烙诟鞣N疾病的侵襲，因此，對于人丁興旺的渴望就深深根植在了彝族先民的心中。而對于雞紋飾、魚紋飾的表現(xiàn)則是彝族先民對生殖繁衍和吉祥寓意的向往和追求，魚是繁衍能力極強的一種生物，而雄雞則代表著陽剛。同時，彝族人民也認為，雞鳴則代表著光明的到來，魚則具有豐收的寓意。這些都是對于一種動物的特性進行擬人化所產(chǎn)生的寓意，彝族先民在器物上繪制雞或魚的相關紋飾也是出于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4.生活紋樣。生活紋樣主要分兩類：一類是勞動工具形象進行簡化再表現(xiàn)在漆器上，典型的有火鐮紋，漁網(wǎng)紋等；另一類是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如指甲紋，窗格紋等。從這些紋飾反映出彝族先民生產(chǎn)力水平的提升。

大多數(shù)藝術形式的出現(xiàn)，都與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彝族先民將各種事物的形象進行符號化的處理并用來裝飾生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彝族原始生活中對各種事物的敬畏和感恩。另一方面則是彝族先民內(nèi)心覺得萬物有靈，在長期的農(nóng)耕歲月中，善于觀察的彝族人總結出各種事物的獨特特征，并將其符號化，而后繪制到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漆器上。這既表現(xiàn)出彝族人民對于生活的熱愛，同時也代表了彝族人民內(nèi)心對自然萬物的敬仰和感激之情。

四、從圖像學角度解讀涼山彝族漆器紋飾

涼山彝族漆器所展現(xiàn)的紋飾是彝族人民自身特定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環(huán)境共同作用產(chǎn)生的結果。這些紋飾既能描繪出彝族人民走過的歷史歲月，同時凝聚著彝族人民獨特的審美態(tài)度。因此，彝族漆器紋飾也是研究彝族文化和精神的“活化石”。

首先，從前文對紋飾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彝族漆器紋樣具有很強的象征性意義，例如在動物紋飾中的鷹、牛形象象征著力量、勇武；魚象征著吉祥和多子；各種植物紋飾象征著對豐收的渴望；在色彩方面黑色代表尊貴；紅色代表火，而火種能為彝族先民驅(qū)走野獸和寒冷；黃色代表土地和陽光，土地帶給彝族先民糧食，陽光帶給彝族先民光明和溫暖，這些紋飾都表現(xiàn)了彝族先民獨特的信仰。在科技不發(fā)達的年代，彝族人民對富足生活的渴望都深刻地反映在這些紋飾上。

其次，這些紋飾與當?shù)匾妥宓纳钕⑾⑾嚓P，包括自然景觀、植物、動物、生活工具等。彝族人在抓住其主要特征的基礎上，通過夸張、變形等手法使各種形象符號化再將其繪制到器物上。這些紋飾既保留了事物最本質(zhì)的特征又十分簡潔，這種表現(xiàn)形式是彝族先民對“美”獨特認識的結果。而它們能流傳至今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些紋飾來自生活，扎根于民間藝術的土壤，讓人感到親切自然，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更加具有獨特的韻味。

最后，各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的今天，彝族漆器紋飾中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和審美風格也帶來新的思考方向。彝族漆器訴說著彝族精神的象征，展現(xiàn)出彝族別具一格的民族特色，也展現(xiàn)出我國豐富的多民族審美文化。在多元文化相互交融的今天，人們不僅需要對彝族漆器紋飾進行傳承，保留這些紋飾中最本質(zhì)的特點，也需要注重當今文化審美的需求，在設計創(chuàng)作上推陳出新，滿足廣大消費者的審美需求，而不能僅僅局限于作為彝族人民的日常用品，涼山彝族漆器應該走出涼山，讓更多的人了解涼山彝族漆器，感受彝族獨特的民族氣質(zhì)。

五、結語

漆器對于彝族人來說是日常用品，大到桌椅，小到勺子、木梳等，大多數(shù)生活物件都可以用漆器的形式制成，這是大漆所具有的特性和彝族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共同決定的，體現(xiàn)了彝族人民的生活智慧。作為一種民族文化的載體，彝族漆器紋飾在文化藝術、社會歷史、傳承創(chuàng)新等方面都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漆器上的色彩和紋飾是彝族歷史、生活、文化總體智慧的結晶，也是彝族手工匠們經(jīng)過長期實踐后的產(chǎn)物，這些紋飾美化了彝族人民的生活，體現(xiàn)了彝族人民對于生活的熱愛。此外，涼山彝族漆器是彝族特有的物質(zhì)財富與精神財富，獨特的紋飾組合和色彩表現(xiàn)展現(xiàn)的是彝族特有的豐富歷史文化和深厚的精神內(nèi)涵。我們既需要認識它的重要性，也需要對其進行創(chuàng)新型傳承，而傳承就必須把握好尺度，在滿足現(xiàn)代人審美需求的同時也必須保留其獨特的民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