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理舊賬”背后的貓膩

金波

一名供應商為了保住自己在某區域供應教輔材料的既得利益，在該地區教育局局長易人后，主動巴結并賄賂了新任官員，最終兩人雙雙因案發被查處。

新官上任前的“舊賬”

“新官理舊賬”原本是新官履職的基本要求，即：現任黨員干部對前任簽訂的合同協議要繼續履行，工作規劃要繼續落實，優惠政策要繼續兌現等。在一些地方甚至把“新官理舊賬”作為考核評價領導干部工作業績的重要內容。

現實生活中，有些供應商由于擔心新官上任后不理舊賬，害怕會被終止對方與自己的合作關系，因而主動出擊，想方設法打出感情牌，甚至不惜通過行賄的方式巴結新官。

青海省海西州西部礦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西部礦區法院”）日前對外公布的一紙行賄案裁判文書，揭開了一起行賄人為了防止供應商資格旁落而向新官行賄的犯罪內幕。

這名行賄的供應商名叫鄒寧華，被他拉下水的官員正是格爾木市教育局黨組（黨委）原書記、局長（三級調研員）柳建祖。鄒寧華曾任格爾木市交通局副主任科員（已退休）。2012年，鄒寧華結識了當時在格爾木市承包游泳館的高珍琴后，兩人商量合伙投資做中小學教輔材料生意。后高珍琴聯系到教輔材料《優化設計》的青海總代理鄒海發，提出了自己在格爾木市推銷小學《優化設計》和同步試卷的意愿。雙方商定，由鄒海發以零售價3折的價格向高珍琴發貨，高珍琴采取賒銷方式進貨，銷售后將剩余的教輔材料返還并結賬付款。

相關證據顯示，高珍琴雖然沒有明確告訴鄒海發其系與鄒寧華合伙做教輔材料生意，鄒寧華也未曾出面與鄒海發聯系，但鄒海發事后知悉了兩人間的合作關系，也未表示反對。

雙方合作兩年后的2013年，《優化設計》上了教育部的教輔材料目錄名單，青海新華書店因此取得《優化設計》發行權。此后，高珍琴受青海新華書店委托，代其對外發行《優化設計》。在此期間，高珍琴通過搭售同步試卷延續其與格爾木市中小學的教輔材料生意往來直至2018年前。

2018年的時候，由于相關政策再次發生變化，青海新華書店同時取得了《優化設計》和同步試卷的發行權，高珍琴與鄒寧華因無權代理，遂暫時中斷投資銷售教輔材料的合伙生意。由于高珍琴熟悉上述業務，青海新華書店遂與其簽訂協議，約定由其在新華書店擔任臨時工，具體負責《優化設計》和同步試卷的發行工作，并由青海新華書店支付工資。一年多后，由于青海新華書店不再發行同步試卷，高珍琴遂利用其特定身份，打著青海新華書店的旗號，私下與鄒寧華又合伙做起了推銷同步試卷的生意。高珍琴證實稱，在此期間，格爾木市教育局及有關中小學沒有人管過這件事，其以青海新華書店名義供應同步試卷的生意得以延續。

“新官理舊賬”背后的貓膩

案卷顯示，鄒寧華與柳建祖間的賄賂交易均發生在柳建祖履新擔任格爾木市教育局局長后，即：鄒寧華利用其與柳建祖同住一個小區的有利條件，兩次在柳建祖家門口向其賄送了總共57萬元現金。

柳建祖的履歷顯示，其于2016年11月升任格爾木市教育局黨組（黨委）書記、局長（三級調研員），此時鄒寧華正在與高珍琴合作，向格爾木市的中小學供應教輔材料。由于該市教育局的主要領導換了人，鄒寧華擔心供應教輔材料的相關政策及供應商人選發生變化，于是便主動向柳建祖套起了近乎。柳建祖證實稱，其與鄒寧華以前曾在兩人共同居住的小區里見過幾次，鄒寧華也在其擔任格爾木市教育局局長后，為了供應教輔材料的事情主動找他溝通過。

落馬官員把“新官理舊賬”的經給念“歪”了

2017年底，鄒寧華打電話聯系上柳建祖后，邀請其下樓聊天。柳建祖下樓后，在其家單元樓下上了鄒寧華的車。鄒寧華在車上表示要把自己做教輔材料的利潤分一部分給柳建祖，并拿出一個袋子準備交給他。柳建祖表示拒絕并下車往樓上走，但其走到單元門口時，鄒寧華追上了他，硬是把那個袋子又塞給了他。

柳建祖證實稱，由于當時鄒寧華提到了另一名企業主莫中興送錢給自己的事，擔心拒絕接受會惹來麻煩并導致節外生枝，只得提著袋子上樓回家。到家后打開袋子，發現里面有7捆現金，每捆1萬元，總共7萬元。

2019年上半年的一天，鄒寧華再次敲開柳建祖的家門，手里提著一個更大的手提袋。柳建祖猜測其又來給自己送錢了，本打算回絕他，沒料到鄒寧華說，之前的錢你都拿上了，這次你也得拿上，說完便放下手提袋走了。鄒寧華關上門后，打開手提袋一清點，里邊共有5捆現金，每捆10萬元，總共是50萬元。

鄒寧華事后供述稱，第一次向柳建祖行賄，主要是他擔任格爾木市教育局局長后，自己還能繼續向格爾木的中小學供應教輔材料，他沒有為難過自己；第二次向柳建祖行賄，主要是因為自己與高珍琴以青海新華書店名義在格爾木中小學銷售同步試卷過程中，柳建祖也沒有為難自己。

盡管鄒寧華并未事先與柳建祖商量送錢的事，但其送錢的目的，柳建祖卻心知肚明。柳建祖證實稱：“他（指鄒寧華）第一次給我送7萬元的目的是想和我攀上關系，在我任教育局局長后可以繼續供應格爾木市中小學教輔材料；第二次給我送50萬元的目的是想和我進一步鞏固關系，確保他能繼續供應格爾木市各學校的教輔材料，避免其他供應商參與后擠占他的市場份額。”

雙雙案發

2022年3月，據海西州紀委監委消息，柳建祖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海西州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2022年6月6日，鄒寧華因涉嫌行賄罪被留置，并于8月1日被刑事拘留，8月3日被決定逮捕，2023年3月20日被取保候審。

2022年9月8日，青海省海西州西部礦區人民檢察院就鄒寧華涉嫌犯行賄罪，向西部礦區法院提起公訴。西部礦區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分別于2022年11月24日、2023年1月9日使用遠程庭審系統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西部礦區法院經審理查明：2017年年底，被告人鄒寧華為鞏固其供應教輔資料的市場地位，保證教輔材料順利銷售，在時任格爾木市教育局局長柳建祖家樓下，以現金方式送給柳建祖7萬元人民幣。2019年，被告人鄒寧華作為供應教輔材料的受益者，為感謝柳建祖對其給予的支持和幫助，前往柳建祖家中給予其現金50萬元。柳建祖明知鄒寧華給予其財物的目的，仍將該款據為己有。

西部礦區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鄒寧華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財物，其行為已構成行賄罪。被告人鄒寧華為鞏固其在格爾木銷售教輔材料的市場地位，以及事后作為教輔材料供應商中的受益者，分兩次向時任格爾木市教育局局長柳建祖行賄共計57萬元，這種出于實現某種實體利益而要求國家工作人員違反規定提供便利條件的不正當幫助行為，本身就具有不正當性，與最終謀取的實體利益正當與否無關，故對辯護人關于被告人未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2023年5月26日，西部礦區法院對外公布本案一審判決結果：被告人鄒寧華犯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2年，緩刑3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已履行）。一審宣判后，被告人鄒寧華未上訴，目前一審判決已發生法律效力。

（文中除鄒寧華、柳建祖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