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李宅

業 主：私人

基地面積：1，112 m2

建筑面積：1，124 m2

全案設計：趙揚建筑工作室

設計團隊：趙揚，王典，李燁，李樂

結構設計：馬智剛

機電設計：北京卡林建筑設計有限責任公司

項目地點：中國云南省普洱市高家寨

設計階段：2014年5月—2014年12月

施工階段：2014年12月—2017年12月

關鍵詞：透明性；流動性；在地性

1 場所與地方

普洱市位于云南省西南部，毗鄰西雙版納，屬亞熱帶季風氣候。但其地貌為連綿丘陵，平均海拔在1，300 米左右，因此該地冬暖夏涼、陽光明媚、四季如春，加之周邊森林環抱、物產豐饒，生態條件甚為優越。李宅的業主來自景東，在普洱市最南端的高家寨村買下兩畝地，想要實現一個家園夢想。

這塊宅基地位于高家寨的最高處，西南面緊貼山體，幾乎有些倉促地直接從城市過渡到自然。一條彎折的水泥路包抄過場地的東北面，連接了道路兩側的人家。從這些房子外立面潦草的顏色和裝飾來看，普洱似乎不是一個有明顯建筑傳統的地方。從歷史沿革來看，普洱地區的少數民族受漢文化影響較少也較晚，漢文化并未深入民間。新中國成立前經歷戰亂和瘟疫，新中國成立后百廢待興，現代城市建設只能照搬外來的藍圖。

多數情況下，云南的建筑實踐都受到地方傳統文脈的影響，而且云南大多數地區都保留了特征鮮明的鄉土建筑體系，這個傳統往往會成為建設設計的素材或者必須回應的前提。但是在普洱這塊宅基地上，我們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明顯的來自傳統的線索。普洱市周邊的山區的確還保留了幾處少數民族的傳統村寨，但這些都已然成為遺跡，和這個地區現有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關聯。

設計的入手點還是要回到具體的場地條件上來。場地周圍的小別墅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都選擇了背對山坡、面朝城鎮的向背關系，在用地的安排上，也都是把起居用的大院子留在了朝向城市的東北方向，西南向靠山的院子往往只是一個狹小的雜院。但是，該方案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要把場所的向背關系調轉過來，讓其背對城鎮的凌亂和喧囂，在靜謐的花園中重新構建生活的秩序。場地面積闊綽，基本上是周邊宅基地的兩倍大小，沿路的一邊有將近40 米的長度，場地的進深也超過30 米，建筑師有相對從容的空間來騰挪出一個內外平衡的狀態。由于周邊別墅體量都不大于五百平方米，李宅作為一個超過一千平方米的大房子，我們希望弱化房子作為單體建筑的感覺，它的姿態應該是往后退的，寧愿參與到這片鄉村情調表面上的瑣碎中去，也不要過于彰顯其存在感。

設計的大方向是在平面草圖和體量草模的來回推手中完成的。平面草圖的重點在于安排功能和流線，同時處理好花園和室內的相互關系；體塊模型主要驗證建筑的立面形體和周邊建筑的關系。這個設計主體三層的高度和周邊建筑保持一致，三層高的立面對外的輪廓順應道路的曲度轉折，形成和周邊建筑面寬比較相似的尺度感，并在南北兩端，讓立面與緊挨兩戶鄰居的外立面對齊并銜接起來。

2 生活方式與空間布局

景東人的家族觀念很強，生意也多以家族企業的方式來經營。業主想要造一個大房子來容納三代同堂的生活，除了夫妻二人、父母和兩個女兒的住所，還要有客房容納來訪的親戚朋友。

普洱殷實的人家都有自己獨立的宅院，大多數時候，他們喜歡待在庭院里或者檐廊下。在花園中、院壩里、涼棚下，普洱人圍著一張張低矮的竹制圓桌吃飯，大家坐在大約30 公分高的竹凳上，正餐也會有野餐的感覺。因此，我們對生活場景的想象更強調室內外空間的交流和融合。

用地中心部分連接花園的廳堂是這個住宅的核心空間。廳堂東北面用一個水院來形成邊界，水院背后安排工人房和儲藏室進一步隔開外面道路偶爾的嘈雜；廳堂東南角是主入口，設置一個門廳跟主入口庭院之間形成過渡；廳堂的西南面是一個總長度50 多米的連續透明的立面，從西北角的后院盡端向東南方向轉折繞行，在中間的餐廳區域撞向山體，又轉而繞回來包裹住南邊的主庭院，最后結束在南端的老人房。通高的木框玻璃推拉門自由開合，形成跟花園渾然一體的狀態。結構的安排呼應了空間的向背，剪力墻集中在北側和東側，形成對空間的包裹，西南面用細鋼柱支撐，盡可能不干擾廳堂朝向花園的透明度，所以山腳的擋土墻可以看作是一層平面西南方向真正的邊界，而山體地形的轉折也反過來影響了平面的輪廓。緊貼山體的桑拿房和影音室的立面順應這部分等高線的走向，跟主體建筑形成一個角度；餐廳南邊的等高線向南扭轉，擋土墻和連接餐廳屋面露臺的室外樓梯又折回到主體建筑的正交體系中去，自然就促成了餐廳不規則的平面輪廓。

云南建水的馬辛林老師把建水傳統院落住宅中供奉天地君親師位的堂屋稱為“禮教空間”，而把連接前院、中庭和側院天井的花廳稱為“性情空間”。禮教的時代早已遠去，但中國人的性情還是應該在花園里得到頤養。馬老師還用《中庸》里的“大德敦化，小德川流”來形容建筑空間秩序的兩種品質?！按蟮露鼗睂梦莸膶ΨQ莊嚴，“小德川流”對應花廳的靈動閑雅。

3 結構、材料與建造

這個建筑的結構設計從一開始就得接受一個頭重腳輕的事實。一樓是流動的大空間，結構需要克服較大的跨度，同時朝向花園的立面要盡量通透，但是二樓和三樓卻需要被更密的墻體分隔成房間，立面上也需要更多的實墻來保證房間之間的私密性。

因為空間向背的特點，李宅一樓的結構布局也極不規則，大部分的結構墻體被安排在平面的北側和東側，沿著花園周邊的立面上只能布置相對纖細的鋼柱（15 厘米見方）。鋼柱的數量也被減到最少，保留下來的鋼柱用銅皮包裹，和柚木色的推拉門框混在一起不易察覺。空間中最短跨度達到7.5 米，這對于一個三層小住宅來說并不尋常。為了保證連續拉通的混凝土頂板效果，我們采用40 厘米高的上反梁來克服這個跨度。餐廳屋頂的樓板撞向山體的做法一方面是考慮流線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要從山體這邊獲得支撐，來平衡主體部分結構側向力的需要。

二樓和三樓平面墻體的位置和一樓大相徑庭，為了不增加梁的高度，我們不得不在深化過程中平衡結構受力、流線安排和房間布局等方面的需求，在幾個因素你來我往的“推手”中，墻體的位置最終確定下來。

由于花園立面基本上是透明的，結構樓板形成的水平線條成為最為顯著的立面表情。我們把樓板外表面統一向外突出40 厘米形成一個拉通的檐口，同時配合落地門窗，也起到一個薄陽臺的作用，在二、三樓的房間也強化了室內外貫通的感覺。這個外凸的部分同時也是一個貫通整層的雨水溝，屋面和露臺的雨水會就近流入這個檐溝，然后再被導流到立面端頭的雨落水管中去。

房子盡可能地采用傳統自然材料。清水混凝土統一采用8 公分寬的木模板，讓墻面和天花頂板的肌理顯得比較自然，整體感也更好；室內采用柚木地板，20 公分的寬度匹配大“花廳”開闊的尺度；房間的木門也是用柚木在現場加工的實木門。大部分露臺采用架空的柚木平臺；局部地面（比如樓梯踏步）直接在混凝土表面磨出水磨石效果，花園的鋪地采用騰沖的火山巖切成的10 公分厚的彈石砌法。我們對接近室內的幾排彈石基層做了水泥硬化，防止下雨的時候彈石縫中的泥漿濺入室內。線型排水溝的外側地面直接在素土夯實基礎上鋪設彈石，讓石縫間自然長出草或苔蘚。欄桿扶手采用實心的紫銅棍和紫銅方通。紫銅很快被空氣氧化成穩定的褐黑色，表面的金屬光澤被氧化層掩護得格外沉著。所有的提升推拉門和窗戶都是從“森鷹門窗”特別定制的全實木門窗，木門框在做漆的時候特別選用了跟柚木接近的顏色。一樓起居室朝向花園的立面推拉門需要做到2.9 米的高度，這幾乎挑戰到這個門窗體系的尺寸極限。

4 地方生活

普洱李宅是趙揚建筑工作室在中國鄉村地區實踐的一個典型案例（圖1—圖6）。在以云南大理作為建筑實踐基地的十年以來，我們在各種類型的項目中強調建筑學對場地特質和生活方式的回歸。這個方向可以簡單地用“地方生活”這4 個字來概括。所謂地方，不局限于項目場地周邊的物理條件，而是要對項目所在區域的地域文化作相對全面的考察，這種考察有時候需要借助人類學的視角和方法，一方面要研究鄉土建筑和鄉土文化，一方面也要能從鄉土中跳脫出來，能看到那些影響人類生活的更為基本和普遍的東西。所謂生活，是當代的生活，因為信息時代已經不可逆轉地把個體的意識和全世界連接了起來，當代的生活也就無法再脫離一個全球化的地平線。我們也只能在這個基礎上去重新建立生活的文化，作為承載和體現生活文化的建筑學，將在此基礎上自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