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記憶

張亞凌

主題導語

令人悲傷的記憶，是教訓，是警示，是自覺拉起的一道警戒線；讓人深思的記憶，是思考的召喚，是哲理的牽引，是引導你變得成熟的力量；柔軟又美好的記憶，是守護，是陪伴，是在滋養中修復與鞏固。親愛的同學們，你們的生活中有哪些難忘的記憶？

美文賞讀

磨 坊

◎蕭 紅

磨房里邊住著馮歪嘴子。

馮歪嘴子打著梆子，半夜半夜地打，一夜一夜地打。冬天還稍微好一點，夏天就更打得厲害。

那磨房的窗子臨著我家的后園。我家的后園四周的墻根上，都種著倭瓜、西葫蘆或是黃瓜等類會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墻頭了，在墻上開起花來了，有的竟越過了高墻爬到街上去，向著大街開了一朵火黃的黃花。

因此那廚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滿了那頂會爬蔓子的黃瓜了。黃瓜的小細蔓，細得像銀絲似的，太陽一來了的時候，那小細蔓閃眼湛亮，那蔓梢干凈得好像用黃蠟抽成的絲子，一棵黃瓜秧上伸出來無數的這樣的絲子。絲蔓的尖頂每棵都是掉轉頭來向回卷曲著，好像是說它們雖然勇敢，大樹，野草，墻頭，窗欞，到處的亂爬，但到底它們也懷著恐懼的心理。

太陽一出來了，那些在夜里冷清清的絲蔓，一變而為溫暖了。于是它們向前發展的速率更快了，好像眼看著那絲蔓就長了，就向前跑去了。因為種在磨房窗根下的黃瓜秧，一天爬上了窗臺，兩天爬上了窗欞，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欞上開花了。

再過幾天，一不留心，那黃瓜梗經過了磨房的窗子，爬上房頂去了。

后來那黃瓜秧就像它們彼此招呼著似的，成群結隊地就都一齊把那磨房的窗給蒙住了。

從此那磨房里邊的磨倌就見不著天日了。磨房就有一張窗子，而今被黃瓜掩遮得風雨不透。從此那磨房里黑沉沉的，園里，園外，分成兩個世界了。

馮歪嘴子就被分到花園以外去了。

但是從外邊看起來，那窗子實在好看，開花的開花，結果的結果。滿窗是黃瓜了。

還有一棵倭瓜秧，也順著磨房的窗子爬到房頂去了，就在房檐上結了一個大倭瓜。那倭瓜不像是從秧子上長出來的，好像是由人搬著坐在那屋瓦上曬太陽似的。實在好看。

夏天，我在后園里玩的時候，馮歪嘴子就喊我，他向我要黃瓜。

我就摘了黃瓜，從窗子遞進去。那窗子被黃瓜秧封閉得嚴密得很，馮歪嘴子用手扒開那滿窗的葉子，從一條小縫中伸出手來把黃瓜拿進去。

有時候，他停止了打他的梆子，他問我，黃瓜長了多大了？西紅柿紅了沒有？他與這后園只隔了一張窗子，就像關著多遠似的。

（節選《呼蘭河傳》第七章）

賞析

蕭紅筆下的修辭大都是連續地鋪展開，如比喻，本體喻體一旦出現，就會進行具體的、深入的描繪；同時又大量使用描寫心理的擬人句，給讀者一種無比真切的感覺。

作者對動詞的使用毫不吝嗇，為場景增添了動態的描寫，直觀而形象，充滿了張力。如“倭瓜爬上墻頭了，在墻上開起花來了，有的竟越過了高墻爬到街上去，向著大街開了一朵火黃的黃花”一句，“竟”表現了倭瓜不管不顧，沖破界限的生長姿態；而“爬上”“越過”“爬到”“向著大街開”等一連串動詞，展示了倭瓜旺盛的生命力與張揚的精神。

“絲蔓的尖頂每棵都是掉轉頭來向回卷曲著，好像是說它們雖然勇敢，大樹，野草，墻頭，窗欞，到處的亂爬，但到底它們也懷著恐懼的心理”，得有多么細膩的心，才能以擬人的手法如此形象地描繪出絲蔓成長的艱辛，同時還想象出絲蔓害怕遭遇不測的恐懼。只有做到融情于物，才會令人產生如此真切的感受?！疤栆怀鰜砹耍切┰谝估锢淝迩宓慕z蔓，一變而為溫暖了。于是它們向前發展的速率更快了，好像眼看著那絲蔓就長了，就向前跑去了。因為種在磨房窗根下的黃瓜秧，一天爬上了窗臺，兩天爬上了窗欞，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欞上開花了”，在小孩子眼里，絲蔓可以從“冷清清”到“溫暖”，莫非正因為心里都是暖，才呈現出蓬蓬勃勃的生命力？人與物，何等相似，有暖才能更好地成長。竟是“眼看著”地長，且長都來不及，是“向前跑去了”?！耙惶焐狭舜芭_”“兩天爬上窗欞”“三天就在窗欞上開花了”，如施了魔法，一天一個大變樣，讀到此處，頓覺趣味無窮。

佳作風采

那段美好的日子

◎白馨瑤

童年的美好時光，是我與外婆的獨家記憶。

七歲那年的暑假，媽媽以“爸爸媽媽都要工作，沒有人照顧你”為由，將我托付給在鄉下生活的外婆。我本是不情愿的，鄉下沒有朋友，沒有玩具，我該怎樣從天亮熬到天黑？可媽媽下定了決心，我只好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耷拉著腦袋將十二分的不情不愿寫在臉上，被一位順路經過外婆家的叔叔捎去了。

剛到大門口，外婆就掀開門簾出來了。她接過我的箱子，撫摸我的額頭，親切地摟著我?！袄哿税?，外婆給你做飯，你去屋里看會兒電視。”我僵硬地偏過頭，表示我的抗拒。外婆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小情緒，熱情地拉我進屋，為我打開電視。

天色漸暗，我吃著熱騰騰的面，外婆則在整理我的衣物。她將所有衣物一件一件取出、疊好，放在衣柜里，還不忘指責母親給我買的褲子上有兩塊破洞，“娃的褲子都爛了，也不說給縫上！”我聽了忍不住大笑：“外婆，買來就是這樣的，好看！”外婆看著我笑，她也笑，說：“我娃穿啥都好看！”

晚上，我坐在椅子上發呆，外婆便問我有什么心事。我開始抱怨媽媽幫我整理行李時不允許我拿玩具，只塞了幾本《加減法計算》讓我做。外婆笑著拿出一個鐵盒，里面滿是各種顏色的線和布。她說：“你媽媽是為你好，要學好，也要玩好，外婆給你縫個娃娃，但你要聽媽媽的話，把作業做完，不能耽誤學習！”

我立馬答應下來。

外婆問我：“我娃想要兔子還是熊，小狗外婆也會縫！”沒等我回答，外婆又說：“縫個小豬吧！你屬豬，就縫個豬！”我樂呵呵地應著：“外婆縫啥都好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外婆，看她穿針引線，不一會兒，她手中的布偶便有了樣子。

看著看著，我困了，趴在外婆腿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我的目光便被床頭上的一抹粉色吸引，那是一只粉嫩嫩的小豬布偶。我驚喜極了，抱著它久久不肯放手，心想：“外婆手真巧，跟外婆在一起真好！”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抱著小豬入睡。睡覺前，外婆還會給我講故事，她說媽媽小時候很淘氣，總被外公批評；舅舅總到村頭小賣部買雪糕，結果著涼了，肚子疼得滿地打滾……我聽得津津有味。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快開學了。爸爸來鄉下接我，我卻不想走了，抱著外婆不肯撒手。結果爸爸趁我睡著把我抱走，離開了外婆家。

雖然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但那段回憶一直銘刻在我的心里。現在，那只小豬還放在我的床頭呢！看著它，我仿佛又回到了七歲那年的暑假，回到了外婆身邊。

【陜西合陽縣城關中學】

點評

小作者采取欲揚先抑的寫法，先寫“我”對去鄉下外婆家生活的不情愿，因為“鄉下沒有朋友，沒有玩具，我該怎樣從天亮熬到天黑”“我只好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耷拉著腦袋將十二分的不情不愿寫在臉上，被一位恰好順路經過外婆家的叔叔捎去了”。但外婆十分熱情地照顧“我”，為“我”整理衣物、做玩具、講故事……作文語言流暢、細節動人，外婆對“我”的關愛之情充滿了字里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