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博士劉雯雯：感恩我的“虎爸虎媽”

俞佳鋮

抗拒：這是最“土”的樂器

劉雯雯的家在山東濟寧市任城區，她出生在一個嗩吶世家，從明末清初承襲嗩吶至今，已有400多年。媽媽劉紅梅是嗩吶咔戲第十二代傳人，爸爸劉寶斌是小銅嗩吶第七代傳人，他們都是濟寧市歌舞團的成員。

父母是山東嗩吶大師任同祥的徒弟，劉雯雯三四歲時，任同祥來她家做客，說：“孩子是時候開始學嗩吶了。”父母也有這個意向，但劉雯雯喜歡畫畫和跳舞，不喜歡嗩吶。任同祥笑而不語，慢條斯理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舊包里拿出一個d調的嗩吶，對劉雯雯說：“這個送給你了。”

之后的四五天里，在任同祥的潛移默化下，劉雯雯居然學會了吹奏一兩支完整的小曲。父母既意外又開心，決定讓女兒和他們一樣，成為一名嗩吶吹奏者。

“我在媽媽的肚子里時就每天聽嗩吶，出生后，他們給我選擇了嗩吶，我沒有任何決定權。”劉雯雯的印象中，父母很少有慈愛的時候，更多的是嚴苛。

劉雯雯的性格文靜，喜歡溫和美好的事物，在她看來，嗩吶的外形很“土”，聲音很吵，打心底里排斥。無奈，在父母的安排下，她不得不開始了和嗩吶“親密無間”的生活。

為了不打擾鄰居休息，也為了省下兒童樂園的門票錢，劉雯雯每天清晨4點30分就被媽媽拉起來，臉都不洗，急匆匆趕到兒童樂園訓練。

最難熬的寒冬與酷暑，一年夏天，劉雯雯吹嗩吶時，眼睜睜地看到蚊子在自己的身上咬出一個又一個大包，媽媽卻催著她：“不能停，繼續吹。”劉雯雯的內心很崩潰，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在兒童樂園練到7點30分左右，劉雯雯被送回家，洗漱吃早飯，然后上學。風雨無阻，雖然很辛苦，但也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那個年代，劉雯雯在“虎爸虎媽”的監督下，除了學習就是訓練。嗩吶的哨片是用蘆葦做的，蘸濕一下，音樂就跟著震動了，吹奏時嘴巴很容易被哨片上的銅絲硌一個口子，非常痛。有一次，劉雯雯趁父母不在家，出去玩了一會兒，沒有訓練。父母回來用手一摸哨片，發現不是潮濕的，就知道女兒偷懶了，對她進行了一頓批評教育。

為了培養女兒，父母只要有演出就會帶上她。年幼劉雯雯很緊張，一上臺就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會了，差點讓父母下不了臺。父親特別生氣，順手拿起旁邊的棍子，打了女兒一頓。很長一段時間，劉雯雯跟父母演出，都會觀察四周有沒有棍子，生怕再挨打。

執念：陪著女兒千里“跑課”

小學時的一年兒童節，老師讓劉雯雯吹奏嗩吶，她拉著父母一起演出，卻遭到頑皮同學的嘲笑：“你們家是專業辦紅白喜事的吧。”

的確，那個年代，嗩吶應用的場合更多是婚喪嫁娶，一些五大三粗的漢子鉚足了勁兒地吹奏著，能把喜氣吹得更加熱鬧，把悲傷吹得更加難受。

在民間，嗩吶一直有“傳男不傳女”的傳統，除了媽媽，劉雯雯沒見過女人吹嗩吶，在她的印象中，認定了這就不是女生能干的事兒。劉雯雯越來越討厭這個“土里土氣”的樂器，不愿告訴別人自己會吹嗩吶，即使被追問，也只會說自己在學音樂。

到了高二，劉雯雯叛逆勁兒上來，明確向父母提出，不愿意再吹嗩吶。父母不同意，媽媽干脆放棄工作，向學校提出，女兒準備考音樂學院，必須由家長監督。在她的爭取下，封閉式管理的學校硬是為她們母女松開了一個口子，騰出一間雜物間給她們住，媽媽開始了陪讀生活。

一個偶然的機會，劉雯雯聽到“中國現代嗩吶第一人”劉英老師的作品《正月十五鬧雪燈》，她沒想到嗩吶還能吹奏出這么優美的曲子，一下子喜歡上了。

劉英成了劉雯雯的偶像，媽媽帶著女兒去上海拜訪劉英。劉英聽完劉雯雯的演奏，給予了極大的肯定，這對于她來說是莫大的鼓勵。

從那開始，媽媽堅持每周一次，帶著女兒從山東前往上海，向劉英拜師學藝。“跑課”那些年非常不容易，為了省錢，母女倆坐的是綠皮車的硬座，媽媽把報紙鋪在座位下面，晚上讓女兒鉆到座位下面睡覺，后半夜到了上海火車站，她們就把報紙鋪在候車大廳休息，等天亮，再趕到劉英家上課。

藝術的道路上，甘與苦始終相伴而行。2008年，劉雯雯終于迎來了第一縷曙光，考入了上海音樂學院。

2017年，還是一名學生的劉雯雯有了登上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的機會，吹奏《百鳥朝鳳》。演出前，劉雯雯別出心裁，決定給自己的這版《百鳥朝鳳》加上媽媽擅長的咔戲。咔戲是用樂器模擬人聲和動物鳴叫的演奏技巧，媽媽告訴她：“今年是雞年，你可以加上雞叫，大公雞怎么叫？昂首挺胸，咕咕咕……”媽媽的助力，讓劉雯雯的演出增色不少，觀眾笑得前撲后仰，掌聲雷動。

感恩：我的“虎爸虎媽”

一曲《百鳥朝鳳》，驚艷世界舞臺，劉雯雯受益匪淺，發現嗩吶與西洋管弦樂團合作時毫無障礙，這讓她有了很強的使命感，給傳統的嗩吶注入新鮮血液，煥發新的生命力。

“我愛聽周杰倫、林俊杰的歌曲，也喜歡搖滾樂。如果嗩吶和這些音樂‘混合起來，會是什么效果？”父母肯定女兒的大膽創新，給予全力支持，于是，就有了劉雯雯版的嗩吶鋼琴協奏曲《敦煌魂》、嗩吶bossanova曲風《百鳥朝鳳》、嗩吶爵士曲風《日與夜》和嗩吶協奏曲《麒麟頌》等。

劉雯雯帶著這些既傳統又新潮的嗩吶曲目，不僅演遍了全中國，還走向了世界，比如墨爾本藝術中心、華盛頓肯尼迪藝術中心和歐洲的一些頂尖國際舞臺等。

有一回，劉雯雯在國外進行演出前排練，藍眼睛金卷發的大管手和雙簧管手一臉好奇：“你手上的這個東西怎么這么響？又不大，還能發出各種鳥叫聲，太神奇了。”那一刻，劉雯雯驕傲地向他們介紹：“這叫嗩吶，是中國的傳統民間樂器。”

2018年，已拿到嗩吶碩士學位的劉雯雯選擇留校任教。吹奏嗩吶對肺活量和身體素質要求極高，放眼全國，女性吹奏者只占十分之一，劉雯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2020年，她考取嗩吶博士學位。近幾十年間，嗩吶博士學位因難度大，幾乎沒人考過。考試需要吹滿60分鐘，常人吹一首5分鐘左右的曲子，就會臉紅脖子粗，劉雯雯為了考試，一天練習12個小時，吹出了腹肌，終于順利通過了考試。

目前，劉雯雯一邊教學，一邊攻讀上海音樂學院的嗩吶專業博士研究生學位。每天，她不是在演出，就是在上課或者訓練。

沒了小時候的“兒童樂園”，媽媽問劉雯雯怎么做到在家訓練不擾民的，她神秘兮兮地說：“我打開衣柜，對著衣服吹，衣服的吸音效果可好了，尤其是那些禮服。”

劉雯雯的衣柜里有不少禮服，每次演出，她都堅持穿禮服出場，她曾對媽媽說：“一提起嗩吶，大家會想到穿大襖子扎麻花辮，我要帶給觀眾視覺沖擊——穿高貴的禮服，演奏最純正的中國音樂，要讓大家知道，嗩吶是華麗的、優雅的、有很多可能性的樂器。”

對于女兒如今的成就，父母既欣慰又意外，女兒不僅如他們所愿，成為了家族第13代嗩吶傳人，還成了嗩吶界當之無愧的頂流。劉雯雯對父母充滿感激，年少的自己，不理解他們對嗩吶的執著追求，現在想來，要不是父母的堅持和嚴格，她是不會走到今天的。

至今，劉雯雯已在20多個國家演出200多場，無論多大的舞臺，她都自信優雅，要問其中秘訣，她也許會笑著悄悄地告訴你：“不能慫啊，一慫，老爸的棍棒就打下來了。”

編輯/宋凌燕

近日，一段長達40秒的《百鳥朝鳳》嗩吶吹奏表演視頻在網上熱傳，這個名叫劉雯雯的山東姑娘因此“驚艷出圈”。

嗩吶一響，百鳥來朝，劉雯雯是家族第13代嗩吶傳人，是中國第一位嗩吶博士（在讀），也是第一個登上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的嗩吶吹奏者。

從年少時期嫌棄嗩吶“土”，到如今站在世界舞臺上吹響嗩吶，劉雯雯一路走來，背后少不了“虎爸虎媽”的支持。嚴苛，是父母表達愛的方式，也是他們的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