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澤璋

“摩羯”又稱摩伽羅,是印度神話中水神的坐騎。公元四世紀末隨佛教傳入中國,隋唐時期,摩羯融入龍首的特征,多呈龍首魚身狀。及至宋代,有瓷器以摩羯紋作為主題紋飾,也有作輔助紋飾,與水波、蓮荷、荷葉等組成帶狀紋,襯托嬰戲主題紋飾。這種紋飾國內除定窯、耀州窯外,其他窯口很少發現。此外,1963年出土發掘的廣西藤縣中和窯中,也多見摩羯紋的身影,它們往往與海水紋結合在一起,裝飾在青白瓷碗的內壁,宋以后摩羯紋不再流行。
在耀州窯瓷器上,無論是印花或刻劃花都有摩羯紋裝飾,海水被刻劃得很繁密,摩羯身體豐滿,身上每一塊鱗片一清二楚,紋飾布滿器身,整體予人一種厚重、穩健的感覺。而中和窯瓷器的摩羯紋裝飾,其海水不像耀州窯的過于圖案化,而是簡練、輕巧、動感強,摩羯身軀瘦長,劃花摩羯的鱗片甚至用劃篦紋的竹木之類在紋飾上輕劃幾下,予人飄逸、靈動、利索的感覺。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藏的“中和窯摩羯水波紋印花瓷碗、碗模”,這件碗高4.1厘米,口徑13厘米,從碗模頂端可以看到從碗中心至邊緣的圖案分別為團菊紋、海水紋、摩羯紋、海水紋。這種雙重海水紋與摩羯紋的組合屬于中和窯海水紋的一種,此外還有嬰戲海水、群魚海水、海鷗海水、純海水等。
中和窯的海水紋不僅豐富,而且予人感覺上氣勢磅礴,有浩然之氣。與之相比,耀州窯和定窯的海水紋,多呈現宋畫般嚴謹、中規中矩的特點,感覺上相對保守。中和窯的海水紋,如是純海水紋則浩瀚、盛大、繁密,粗紋夾雜細紋布滿整器;如是印花海水紋配以一摩羯時,則波濤翻滾、聲勢浩大,有“魚龍潛躍水成文”之美;如是劃花海水紋配以一摩羯時,則海水飛舞靈動、空曠渺茫,引人遐思;如是海水群魚,則波浪與海魚作環繞狀重復,表現出一種生生不息、往復循環的意境;如是海水配以嬰孩,則嬰孩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如是海水加海鷗紋,則簡潔明了、妙趣橫生。
中和窯瓷摩羯紋和海水紋如此豐富多彩的原因,看來與其龐大規模的外銷瓷不無關系。
地理大發現(15世紀至17世紀)之前,中國瓷器主要有兩個外銷區域:一是東南亞國家及波斯、阿拉伯國家;二是今天的日本和朝鮮半島等東亞地區。在航海條件受限制的古代,行船到達上述國家地區并非易事。學術界對于宋元以來,中國沿海可能沉沒了約10萬艘貨船的猜測便是證明。
因此,選擇從北部灣的合浦港出海對當時的中國,是一個很劃算的方案。《漢書·地理志》記載,自徐聞、合浦船行五月,可達現在的越南、馬來西亞、泰國、印度、斯里蘭卡等國。據資料,與東出廣州港相比,不但可以節省一年左右時間,而且還能避免很長一段風大浪急的高風險海航路程。
這些優勢,既可以從記錄宋代市舶制度的史料中得到證明,又可以從最近兩年考古界在北海市發現的唐代古窯群等體現出來。已有研究顯示,中國陶瓷的海外銷售,大約從8世紀末至9世紀初的中晚唐開始。
中和窯瓷的摩羯紋和海水紋目前只見于斗笠盞,可見此類盞器在外銷瓷中所占的比重較大。其原因,或與暢銷地區的炎熱氣候有關。敞口的盞器在使用過程中,更利于散熱。出現在碗盞器上的海水紋飾,彰顯了中和窯與國內許多窯口不同的經營定位,以及開放包容的格局,也從另一角度佐證了中和窯的宏大規模。
(作者系西江流域民間文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