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慶

2023年7月3日,以色列軍方對巴勒斯坦城市杰寧的難民營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現場升起滾滾濃煙。
2023年3月10日,在中國的積極斡旋下,沙特阿拉伯與伊朗在北京達成和解協議,并于4月6日宣布正式恢復兩國在2016年斷絕的外交關系。此后,在兩國關系良性互動引領下,近些年業已出現在中東地區國家間的緩和趨勢得到顯著推進,該地區迎來新一波令國際社會目不暇接的“和解潮”。例如,持續八年之久的也門沖突出現進一步降溫熄火的跡象;5月7日,阿拉伯國家聯盟外長級特別會議決定,恢復敘利亞的成員國資格;6月19日,卡塔爾外交部表示,卡塔爾與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同意恢復自2017年斷絕的外交關系;土耳其與埃及,伊朗與埃及也全面恢復大使級外交關系。
然而,在中東地區新一輪“和解潮”中,以色列這個在地區諸多問題上扮演關鍵角色的國家卻處于“缺位”狀態。不僅如此,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沖突還有愈演愈烈之勢。今年7月,以色列對約旦河西岸地區巴勒斯坦城市杰寧發動了“20年來規模最大的行動”,造成至少九名巴勒斯坦人死亡、約100人受傷,此舉也引起國際社會的普遍抗議。巴以沖突升級與地區“和解潮”形成反差。那么,當前的地區局勢對以色列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中東地區國家間的“和解潮”給以色列帶來新的孤立與不安全感。一方面,以色列意識到,該潮流主要源自地區國家戰略自主意識的覺醒,這些地區國家希望改變傳統上過度依賴美國等域外大國解決地區沖突的做法,尋求與域內國家改善雙邊關系,應對外來挑戰。遺憾的是,當前以色列沒有成為這些國家尋求和解與合作的主要對象,一些國家仍將以色列視為親美西方的國家,這是以色列長期以來被認為是美西方在中東地區“代理人”的后遺癥,也是以色列目前難以完全擺脫地區孤立感的歷史原因。
另一方面,2020年9月,以色列在美國與阿聯酋、巴林等阿拉伯國家簽署《亞伯拉罕協議》實現關系正常化后,盡管與阿聯酋的關系取得較大進展,但截至目前,其與巴林、摩洛哥、蘇丹這三國的關系仍止于表面,而與沙特、科威特、卡塔爾等海灣阿拉伯國家之間的關系則沒有如預期實現突破,這使以色列越發擔心與阿拉伯國家全面改善關系的計劃會半途而廢。近期伊朗與沙特等海灣阿拉伯國家關系的改善,使以色列擔心伊朗與阿拉伯國家會重新站在一起,抵消以色列在海灣地區的影響力。此外,今年2月18日,以色列外交部非洲事務副主任沙龍·巴利及其率領的代表團在埃塞俄比亞舉行的非洲聯盟第36屆首腦會議開幕式上遭到驅逐,這也使以色列感到在國際社會上被孤立,以色列外交部稱非盟“已被少數極端國家控制”。今年以來,從加沙地帶蔓延到約旦河西岸地區的安全事件不斷發生,造成以色列公民及士兵傷亡,以色列雖對巴勒斯坦武裝派別窮盡打擊,但也感到疲憊。以色列民眾普遍擔心,約旦河西岸地區襲擊事件頻發會成為“新常態”,而這將對以民眾的國家安全心理帶來巨大沖擊。
發展怎樣的對美關系是每屆以色列政府需首先擺正的問題。在感受到部分阿拉伯國家對自己“熱度下降”的同時,美國拜登政府對以色列態度的不冷不熱,更使以色列感到“涼風颼颼”。自2022年12月以色列新政府就職以來,拜登政府多次婉拒再次擔任以色列總理的內塔尼亞胡按慣例訪美的要求。直至今年7月17日,美國總統拜登才在與內塔尼亞胡通話時邀請其訪問美國。然而據報道,美國方面的聲明并未提及內塔尼亞胡被邀請前往白宮,美媒推測兩國領導人可能將在其他場所舉行會議。
更讓以色列感到不滿的是,美國國內出現了指責“以色列民主正在倒退”的聲音,直指以色列政府自2023年1月以來大力推動的司法改革計劃。內塔尼亞胡政府以強化以色列議會權威、削減立法和司法權力為核心的司法改革,在以國內引發巨大爭議,以民眾已舉行多輪大規模示威抗議活動,但這似乎并沒有打消以政府推動改革的決心。相反,以色列政府抱怨美國在背后推波助瀾,干擾以國內事務。
此外,拜登政府對內塔尼亞胡政府堅持在約旦河西岸修建猶太定居點的做法也多有批評,并要求以色列“克制”對巴勒斯坦人的報復打擊規模,這使以國內輿論“驚呼”美以關系出現裂縫。在中東地區興起新一輪“和解潮”的背景下,以色列如何修補并擺正與美國的關系,成為內塔尼亞胡政府面臨的重大考驗。
讓以色列感到擔憂的是,中東地區本輪“和解潮”的主角似乎是伊朗,而該國長期以來被認為是對以色列安全構成最大威脅的國家。在以色列看來,伊朗與沙特恢復外交關系,是伊朗主動與沙特改善關系的結果,目的是為扭轉沙特等海灣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發展關系的勢頭。近年來,伊朗被認為在敘利亞、黎巴嫩、伊拉克、也門等國不斷擴充勢力,以色列一直對此表示嚴重關切,并頻繁打擊設在敘利亞的伊朗設施。
此外,近期伊朗與埃及商討恢復自1979年以來斷絕的大使級外交關系,在以色列看來也是伊朗擴大與非洲國家戰略關系的一部分,目的之一是為圍堵以色列在非洲的影響力。7月12~15日,伊朗總統萊希訪問肯尼亞、津巴布韋、烏干達三國,這是伊朗總統11年來首次出訪非洲國家,以色列認為,這對本國在非洲的外交和利益帶來挑戰。近年來,以色列也在加大對非洲的外交投入,不僅于2021年獲非盟觀察員國地位,還與北非阿拉伯國家摩洛哥、蘇丹實現關系正常化。因此,以色列對伊朗加大對非洲外交的投入保持高度關注。有以色列研究機構認為,伊朗正“明顯朝著全球影響力增長的方向發展”,稱萊希今年6月訪問拉丁美洲三國,即委內瑞拉、尼加拉瓜與古巴,是該國“提升全球影響力的表現”。
與此同時,以色列一直指控伊朗隱藏核技術發展機密,稱2015年達成的伊朗核協議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并認為美國不應參加新的伊朗核協議履約談判。近年來,一些以色列政界與軍方人士甚至放言稱,以色列不排除對伊朗核設施進行單方面軍事打擊的可能性。
總而言之,“和解潮”有利于中東地區局勢的穩定與發展,也是地區國家戰略自主意識進一步覺醒的體現。但在以色列看來,伊朗影響力的不斷上升給以色列外部安全環境帶來負面變化,巴以沖突的蔓延與美國的冷淡態度,更使以色列感到“內憂外患”壓力加大,而這一切可能促使其尋找新的外交轉圜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