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寄南
6月18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他的母校早稻田大學發表演講時表示,雖然尚未制定具體的計劃,但出于種種因素的考量,他會考慮訪問中國。三天后,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再次重申了這一態度。有消息說,日本政府正考慮將穩定中日關系作為2023年下半年的外交重點。
不過,回顧岸田上任以來在涉華事務上的所作所為,人們不能不對他訪華的真意提出質疑。
岸田文雄是2021年10月4日就任首相的。四天后,他就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了電話,強調要抓住有利契機,構建建設性的、穩定的中日關系。然而,他上任以來的所作所為卻與人們的期盼完全相反,中日關系出現了令人瞠目的倒退。
岸田文雄出任首相兩年不到,但在偏離中日四個政治文件的錯誤道路上卻走得比他的前任、執政八年零九個月的安倍晉三更遠,也更加肆無忌憚。
遠的不說,岸田自去年5月以來的“五箭齊發”就讓中日關系遍體鱗傷。
第一支“箭”是2022年5月出臺的《經濟安全保障推進法》。岸田內閣緊隨美國步伐,以國家安全為由,對中日間的供應鏈實行單向調整,限制所謂軍民兩用技術進入中國,人為干擾中日經貿合作的正常節奏,為高科技領域對華脫鉤提供法律依據。
第二支“箭”是2022年12月出臺的《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等安保三文件。這些文件除實質性顛覆戰后和平憲法、大幅增加防衛預算、發展遠程打擊能力外,更將中國定位為“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挑戰”,背棄了兩國間有關“互為合作伙伴、互不構成威脅”的政治共識。
第三支“箭”是2023年5月公布的23項半導體制造設備出口管制措施。岸田內閣是在美日荷秘密磋商打壓中國半導體產業后率先出招的。其限制范圍涉及清潔、沉積(成膜)、退火(熱處理)、光刻(曝光)、蝕刻(化學去除)、檢查六類設備。此舉嚴重損害中日經貿關系。
第四支“箭”是在2023年5月的七國集團廣島峰會上肆意干涉中國內政。日本作為東道主,竭力配合美國推動陣營對抗,在這次峰會議程中塞入大量干涉中國內政的內容。尤其是峰會聯合聲明中20次提及中國,創歷史之最。這場由日本主辦的峰會完全變成了一場污名化中國的“大合唱”。
第五支“箭”是日本將在今年8月開始強行將含氘的福島核污染水向海洋排放。岸田內閣不顧國內民眾以及亞洲、太平洋島國等的強烈反對,以經濟成本為由,準備將逾百萬噸的核污染水向海洋排放,歷時30年。這種向全人類轉嫁核污染風險的自私行徑自然遭到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國的譴責。
岸田政權的倒行逆施,讓中日關系嚴重受傷:2022年中日雙邊貿易總額萎縮3.2%,由上年的6714億美元跌至3574億美元,今年1至5月同比又下降10.4%。日本民眾的對華親近感也持續下跌,內閣府的調查表明,對中國有親近感的受訪者僅占受訪者的17.8%,沒有親近感的則有81.8%。日本媒體上更是充斥著大量指責中國、妖魔化中國的文章。有評論家直言,當下日本涉華輿論氛圍堪比90多年前的九一八事變前夕。
就直接原因而言,主要有兩點:
第一,是日本在烏克蘭危機后向美國遞交投名狀、充當陣營對抗“急先鋒”的必然選擇。拜登主政以來,美國熱衷于將世界劃分為所謂“民主對專制”的兩大陣營。日本是美盟國中最支持這一敘事結構的。烏克蘭危機后日本加入了美國為首的援烏抗俄陣營,表現得十分積極。而且,它還將中國和俄羅斯綁在一起,鼓吹“今日的烏克蘭就是明天的東亞”。這既是向美國遞“投名狀”,也是在給美國“帶節奏”。
第二,岸田作為小派系領袖為取悅黨內保守勢力、坐穩首相位置不惜對華示強。在自民黨歷史上,小派系領袖擔任總裁、首相往往“短命”。岸田上任伊始便試圖與自民黨內的茂木派、麻生派走近,但三派力量加起來,也只能勉強與最大派系的安倍派打成平手。近期,岸田內閣的支持率持續走低,為贏得安倍派的支持,避免短命首相的噩運,他只能打出繼承安倍路線的旗號,而且在涉華外交上表現得更激進、更強硬。
而促使岸田在中日關系上開倒車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首先,這是百年變局下中日綜合國力對比處于“轉圜拐點”時必然沖撞的結果。近30多年來,中日綜合國力的對比出現“過山車”式的變化:中國的GDP在1990年還只是日本的1/8,2010年反超日本后逐漸升至日本的3.5倍。雖然目前日本的人均GDP依然高于中國,某些領域還保持一定優勢,但日本保守政客對中國的態度已經由不相信、不服氣轉為焦慮和恐懼,“危機感”與“機遇感”交織在一起,導致其產生了要同中國“一搏”的沖動。

2023年5月18日,日本廣島民眾在和平紀念公園舉行集會,抗議七國集團峰會的召開。
其次,這是日本政治生態出現劣化趨勢、制衡裝置和糾錯機制相繼失靈的結果。日本從1996年引入小選舉區制度后,議員隊伍相對穩定的結構不復存在,政治家的“保鮮期”越來越短。“劇場政治”盛行更導致政治家鼠目寸光,將精力集中在如何確保當選以及在黨派角逐中最大限度撈取實惠上。另外,日本政壇格局呈“一強多弱”局面,在野黨陣營四分五裂,已經難以對當權者脫離常規的“暴走”行徑形成有效的牽制。
第三,這是日本戰略文化的固有缺陷導致日本當權者對華認知走岔路的結果。日本當權者在研判世界大勢特別是對華關系時,很難從浩如煙海的信息中得出正確的結論,這在相當大程度上與其戰略文化中的固有缺陷有關。其對華認知之所以會嚴重偏離客觀現實,源于其難以擺脫對美依存的思維慣性,難以擺脫非黑即白的二元邏輯,難以擺脫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也難以擺脫對華優越的歷史包袱。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岸田異乎尋常地表達訪華意愿的呢?
第一個驅動因素是美國涉華外交的調整。拜登政權面臨2024年的大選,有意對近年來持續緊張的對華關系進行微調。繼國務卿布林肯、財政部長耶倫訪華,與中方進行高層接觸、密集磋商后,總統氣候特使克里、商務部長雷蒙多等也在醞釀訪華。這是讓日方始料未及的。美國推行“越頂外交”的歷史教訓始終是日本政要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陰影。為避免美國突然抽掉梯子讓日本下不了臺,岸田及其執政團隊不得不找一條退路。
第二個驅動因素是一些日本輿論氛圍的變調。日本輿論氛圍總體上對中國依然十分嚴峻,但近期似乎出現了若干松動:一是部分有識之士公開發聲,批評岸田內閣偏離“日美同盟”“日中協調”的既定路線,一味對華強硬,壓縮了自身的戰略回旋空間,有的還明確反對“臺灣有事等于日本有事”的敘事結構;二是以《日本經濟新聞》為首的一些媒體近來對中國的氣變對策和新能源汽車的進步作了正面報道。這是日本傳媒界難得出現的一抹“亮色”。
第三個驅動因素是來自日本財界團體的壓力。中國是日本最大的經貿伙伴。外務省的調查表明,在華日企逾三萬家,約占海外日企總數的40%,且在華日企的平均盈利率是15%,是海外日企、本土日企的兩倍。財界團體擔心,日本政府對輸華半導體制造設備設限,不僅會讓相關日企近30%的盈利歸零,還可能影響在華日企的進一步發展。財界團體希望岸田內閣能夠重新回到與中國對話、溝通的軌道上來。
中日是亞洲地區兩個具有舉足輕重影響的大國。中日雙邊關系持續僵冷,是兩國人民和國際社會都不希望看到的。中國對日政策始終保持著連續性和穩定性,近兩年來,習近平主席等中國領導人曾多次表達愿與日方一道,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在中日四個政治文件基礎上構建契合新時代要求的中日關系。
但種種跡象表明,岸田和他的執政團隊目前受制于內外各種因素的交互作用,在涉華外交上的調整很大程度上是策略性和一過性的。在推動其對華示強、示硬的結構性、長期性因素沒有根本消除之前,中日關系依然處于爬坡過坎、不進則退的階段。那怎樣才能促使日本當政者真正改弦易轍,與中方相向而行呢?
保持戰略定力。既然中日關系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尚難轉暖,我們就要有“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境界和睿智。既不能被“浮云遮望眼”,輕信對方的各種虛言假語;又要處驚不變,臨危而不懼,對日本保守政客在處于亢奮狀態時的猖狂一跳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善于戰略運籌。要抓住主要矛盾,認清美國是阻礙中國和平崛起的最大障礙,要把握節奏,張弛有度。
優化戰略態勢。首先是做好自己的事情,這是我在大國博弈中穩操勝券的關鍵;其次是要做大做強朋友圈,依托上合組織、金磚體制和廣大的全球南方國家與美西方周旋;在日本國內,也要努力爭取經濟界和地方自治體,特別是要做好歷史包袱較輕的“Z世代”年輕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