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歐陽
(河南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0)
有宋一代,圣節是對皇帝或垂簾太后(太皇太后)生日的通稱。通稱之外,每個圣節亦有專門稱號[1]如宋太祖圣節名曰長春節,宋神宗圣節名曰同天節,宋徽宗圣節名曰天寧節。。作為皇權因子的圣節具有雙重面向,不僅是國內事務,同時更表現為國際事務。為盡可能擴展皇權影響力,宋代統治者繼承并發揚了源于后晉的圣節交聘之制[2]管見所及,首次圣節交聘可追溯到后晉時期,天福二年(937)石敬瑭生日天和節當天,吳越國王錢元瓘“進天和節大排方龍座、金腰帶一,御衣十二事”。參見:(宋)王欽若等編纂,周勛初等校訂.冊府元龜(卷二):帝王部·誕圣[M].鳳凰出版社,2006.(P24),與西夏、高麗以及海外諸國建立了圣節交聘關系。同時,統治者也利用圣節之機,積極組織邊疆諸“蠻”前來朝拜賀壽。圣節交聘是政治的延伸,也是國際間權力關系的再確認。通過這種年復一年儀式化的圣節交聘,交聘雙方試圖強化相互間既定的等級秩序。就發展態勢而言,宋與西夏、高麗及海外諸國的圣節交聘呈現出斷續和不穩定的特點。就等級地位而言,與西夏、高麗及海外諸國的圣節交聘中,宋完全處于主導位置。與圣節交聘是國與國之間的互動不同,圣節朝賀指的是宋朝邊疆諸“蠻”在圣節時一系列的朝拜賀壽活動。通過這些活動,邊疆諸“蠻”得以表達忠心,皇權也藉此擴張。目前,學界對宋代圣節互動已有所關注,且主要集中于宋遼、宋金間[3]聶崇岐.宋遼交聘考[M]//宋史從考.中華書局,1980;黃鳳岐.遼宋交聘及其有關制度[J].社會科學輯刊,1985,(2):98;曹顯征.遼宋交聘制度研究[D].中央民族大學,2006;陶晉生.宋遼關系史研究[M].中華書局,2008; 李輝.宋金交聘制度研究(1127-1234)[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9-30;韋兵.完整的天下經驗:宋遼夏金元之間的互動[M].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89-90;周立志.宋金交聘地方公務接待清單的發現與研究[J].黑龍江社會科學,2018,(1):170.,對于面向高麗、西夏及海外諸國的圣節交聘,以及來自邊疆諸“蠻”的圣節朝賀則關注不足。因此,筆者擬對上述不足之處進行探索,期望可以有裨學界。
管見所及,仁宗乾興年間,宋夏即開啟圣節交聘。《宋史》載:“德明自歸順以來,每歲旦、圣節、冬至皆遣牙校來獻不絕。”[1](元)脫脫等.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夏國傳[M].中華書局,1977.(P13992)之后,因李元昊稱帝,宋夏交惡,兩國圣節交聘一度中止。慶歷年間,宋夏和好,圣節交聘繼續進行。慶歷三年(1043),宋夏兩國使者往返不斷。元昊曾遣使向宋朝“要請十一事”[2]“要請十一事”內容包括求請和、求割領土、求割屬戶等等十一件事,具體請參見顧吉辰.宋夏慶歷議和考[J].寧夏社會科學,1988,(3).(P79-85),其中就包括遣使賀乾元節。該年四月,在一份宋朝詔諭西夏使者賀從勖的文件中,宋朝答應了西夏“許進奉乾元節及賀正”一事[3](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四十):慶歷三年四月癸卯[M].中華書局,2004.(P3363)。慶歷四年(1044),宋夏正式停止戰爭,達成和議。該年十月,元昊在上呈仁宗的誓表中說道:“兩失和好,遂歷七年,立誓自今,愿藏盟府。”并請求獲賜“進奉乾元節回賜銀一萬兩,絹一萬匹,茶五千斤……及賜臣生日禮物銀器二千兩,細衣著一千匹,雜帛二千匹”[4](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五十二):慶歷四年十月己丑[M].中華書局,2004.(P3706)。李元昊在誓表中所列財物明細甚詳,反映出西夏人更重視和議帶來的附加經濟價值。根據約定,夏國遣使賀乾元節,宋廷要回賜銀、絹、茶等物品,夏國主生日時,宋廷也會賜予其生日禮物。慶歷五年(1045)四月,“夏國主曩霄初遣素赍釀布移則、張文顯來賀乾元節,自是歲以為常”[5](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五十五):慶歷五年四月辛卯[M].中華書局,2004.(P3768)。針對西夏賀乾元節使,宋廷給予較高禮遇,例如允許夏國使者赴宴時,“于朵殿上座”[6](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禮:45之12[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1725)。另外,考慮到夏使不適應中原氣候,樞密院專門下令“以夏國賀乾元節到闕,令于冰井務三日一次取冰三擔,作押伴引意遺之”[7](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食貨:55之1[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7251)。關懷可謂細致入微。此后,宋夏圣節交聘或舉行、或中斷,成為反映宋夏和戰關系的晴雨表。
神宗即位后,血氣方剛,在王安石輔佐下,意圖行“大有為”之政,隨著帝國在西北邊境推行“開邊”政策,宋夏關系也因此進入交惡狀態,但兩國仍斷續保持著交往[8]李華瑞.宋夏關系史[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P345-350)。元豐四年(1081)四月,西夏國內上層統治集團在如何對待漢禮問題上發生嚴重分歧,引起內訌。宋廷君臣認為這是吞并西夏的好機會,遂決心興兵討伐西夏。起兵前,專門知會遼國,陳述出兵理由即為“夏國內亂,囚制國主,不知存亡,朝廷回賜賀同天節并遣使賜生日等物,無人承受……近又累犯邊,朝廷遣兵問罪,與北朝不相干涉”[9](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一十五):元豐四年八月丙寅[M].中華書局,2004.(P7626)。可見,同天節時夏使入賀及宋廷賞賜等一系列交聘活動,已經成為夏國臣服于宋的一種象征,成為兩國和平的一種衍生品。一旦中間某個環節被打破,就意味著和平破滅以及夏對宋的不恭。因此,在照會遼國時,宋廷故意將回賜夏國同天節禮物無人承受之事告知遼朝,作為宋廷出兵西夏合理性的重要理由之一。元祐元年(1086),宋朝君臣論及宋夏關系時,哲宗有言:“向因邊臣奏陳,云彼君臣失職,及移文詰問,曾無報應;神宗皇帝乃出師命將,拯彼阽危。在于夏國主秉常實有大造,而蕃部之人遽敢自絕,侵軼我邊鄙,虔劉我吏民,正旦同天,皆不入賀。國家包以大度,置而不問,但絕歲賜,以俟悛心……朕惟江海之大,來則受之,豈復追念往昔,計較細故?宜舍其前日之不恭,取其今茲之效順,曠然湔滌,與之更始。”[1](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七十四):元祐元年四月辛卯[M].中華書局,2004.(P9064)可見,在宋朝君臣眼中,西夏不入賀同天節確為“不恭”之行為。
哲宗元祐時期,宋夏圣節交聘時斷時續,這與西夏國內政治形勢密切相關。元祐年間,太皇太后高氏當政,通過“以母改子”的方式罷除神宗時期一些“大有為”與“擴張”之舉,選擇與民休息,如廢除一些新法內容,并且停止對夏戰爭,雙方重新建立圣節交聘關系。元祐元年(1086),樞密院言:“夏國遣使、副詣闕賀興龍節,請依例賜銀、絹、茶,回日降詔。”從之[2](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九十二):元祐元年十一月戊寅[M].中華書局,2004.(P9532)。但在同一年,隨著西夏國主李秉常駕崩,年僅三歲的李乾順即位,朝政開始被太后梁氏及強臣梁乙逋所把持。梁乙逋改變了李秉常的治國理念,對內行迫害專權之事,對外舉兵騷擾宋朝邊境。
元祐二年(1087),宋為表示棄地求和誠意,下詔冊封李乾順為夏國主,并參照慶歷八年例賜西夏“銀、絹各三萬兩,錢三萬貫”[3](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九十四):元祐二年正月乙丑[M].中華書局,2004.(P9591),但西夏卻不遣使謝封冊之恩、不遣使入賀坤成節,并且持續出兵侵擾宋朝邊界,這樣的做法破壞了宋夏之間的“君臣”關系,違背了尊卑之禮。于是,宋廷三省、樞密院聯合進言,主張出兵懲治西夏,有言道:“風聞(李)乾順不治國事,有梁乙逋者擅權立威,凡故主近親及舊來任事之人,多為所害。以為若邊塞無事,則奸謀不成,故輒敢犯邊,以請地為名,不遣賀坤成節、謝封冊使,反覆邀乞,別懷異圖,背恩逆理,莫此為甚。若不即加誅,無以威示邊境。”[4](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四):元祐二年八月癸巳[M].中華書局,2004.(P9837)中書舍人蘇轍則相對冷靜,卻也建議朝廷下詔震懾西夏,甚至為詔書列了大綱,大綱中直指西夏君臣“狼子野心,飽而背德,不遣謝使,不資坤成。朕以君道拊之,而不以臣禮報朕,天地所疾,將相咸怒……其令沿邊諸將飭勵兵馬,廣為儲峙,敢有犯塞,即殺無赦”[5](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四):元祐二年八月[M].中華書局,2004.(P9856)。對于宋廷而言,考慮到當時宋哲宗即位不久,正在推行罷黜新法、與民休息的政策,故不欲發動大規模邊境戰爭,對西夏侵犯行為,僅采取防御態勢。因此,宋廷充分吸收了蘇轍的建議,在詔令中指出犯邊及不遣使入賀皆權臣所為,如若進兵西夏,將使大量無辜百姓慘遭誅戮。故僅令“諸路帥臣各嚴兵備,無得先起事端,其所發兵馬,權屯次邊……若果敢犯順,即令諸路乘便深入,務要誅鋤首惡,不得濫及無辜”[4](P9837)。可見,在趙宋君臣的眼中,西夏不遣使入賀坤成節被視為“背恩逆理”“狼子野心”的不臣之舉,以致宋廷“將相咸怒”,欲出兵征討以示威于邊境。該年十月,哲宗下詔:“新歷勿頒夏國,以乾順謝封冊及賀坤成節使未至故也。”[1](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六):元祐二年十月丙申[M].中華書局,2004.(P9884)每年頒賜新歷是君臣關系的一種象征,鑒于夏國做出不入賀坤成節的不臣之事,宋廷自然也無需頒新歷于夏國了。
另外,西夏不遣使祝壽之舉,也引起了宋朝士大夫防備之心。元祐三年(1088)二月,同知樞密院范純仁言:“今夏人雖受封冊,并不遣使入謝及貢賀坤成節,全失恭順,今秋必恐須至用兵。”[2](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八):元祐三年二月[M].中華書局,2004.(P9943)很明顯,西夏遣使入賀圣節已經成為臣服宋朝的一種象征,圣節交聘中斷,意味著雙方戰爭的潛在可能。同時,雙方君臣關系亦隨之不存,這對于長期以“君王”身份自居的宋廷來講是無法接受的,因此才會引起趙宋君臣的極大反應。
自元祐二年宋夏關系交惡后,西夏多次派兵侵擾宋境,但多以失敗告終[3]如元祐二年,西夏大舉進攻鎮戎軍、涇原路,為宋將曲珍所敗。元祐三年二月,侵擾府州。四月,攻塞門寨,為宋將趙卨所敗。分別參見:(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五):元祐二年九月乙丑[M].中華書局,2004:9869;(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元祐三年四月庚子[M].中華書局,2004.(P9869,9966)。連年戰爭失利,促使西夏考慮緩和與宋的關系。元祐四年(1089)六月,西夏遣使“詣闕謝恩,續遣使賀坤成節”[4](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二十九):元祐四年六月辛亥[M].中華書局,2004.(P10371)。面對夏人求和之舉,宋廷也展示出足夠誠意。六月十二日趙卨上言:“夏人近遣使詣闕謝恩,續遣使賀坤成節,請嚴誡邊吏,勿令侵犯。”趙卨專門上書提醒皇帝要嚴誡官兵,避免破壞來之不易的和平,足見其對和平的重視。朝廷吸取了趙氏的建議,“詔陜西、河東經略司誡約沿邊兵將官,不得容縱邊人以巡綽、硬探為名生事”[5](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兵:28之33[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9227)。與此同時,宋廷把米脂、葭蘆、安疆、浮圖四寨地退給夏國,夏國把永樂城俘獲宋朝人口退還宋朝[6](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二十九):元祐四年六月戊申[M].中華書局,2004.(P10370),兩國暫時得以休戰。宋廷選擇“舍地換人”的舉措,塑造了宋政府一心為民的形象,無疑有利于籠絡人心、加強統治。同年十二月,西夏遣使來賀興龍節[7](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三十六):元祐四年十二月辛丑[M].中華書局,2004.(P10499)。然而,雙方在關于歸還四寨的邊界問題上發生了爭執,埋下日后雙方再次交惡的火種。特別是熙河將領范育、種誼等人為邀軍功,違背宋夏和約,在蘭州附近展筑質孤、勝如兩堡,這引起了夏人不滿。元祐五年(1090),西夏派軍隊侵犯質孤、勝如兩堡[8](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四十四):元祐五年六月[M].中華書局,2004.(P10687)。正常情況下,兩國交戰,圣節交聘即刻停止,如蘇轍就曾預言“坤成賀使亦當不至矣”[8](P10687)。然而,令趙宋君臣意想不到的是,該年七月夏國依然遣使來賀坤成節[9](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四十五):元祐五年七月乙亥[M].中華書局,2004.(P10715)。有關這一反常現象,蘇轍給出自己的理解:“臣竊謂夏國所遣坤成使臣適至京師,國中遂敢舉兵攻城,略無所忌者,意謂筑城之役,曲在熙河,雖朝廷之重,亦必不敢無名苛留其使故也。”并建議朝廷罷免范育、種誼等邊將,“更擇熙河帥臣,使之懷柔異類,謹修邊備”[1](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四十五):元祐五年七月乙亥[M].中華書局,2004.(P10715-10716)。在蘇轍看來,之所以西夏敢在舉兵攻宋時仍派遣使者來賀坤成節,主要出于兩方面原因:其一,通過進攻堡寨來表明自己的強硬態度;其二,通過遣使入賀坤成節展示自己的誠意,同時借機表明此次爭端乃宋邊疆挑起的,錯不在西夏。因此,這一看似矛盾的行為,實際是事物的“一體兩面”,兩者并不沖突。該年十二月,夏國繼續遣使來賀興龍節[2](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五十二):元祐五年十二月乙未[M].中華書局,2004.(P10850),也進一步印證了蘇轍的看法。
元祐六年(1091),西夏繼續執行“邊交聘、邊侵擾”的對宋政策。《續資治通鑒長編》載,該年六月,“先是,西賊數萬人寇定西城及通渭寨。是日,執政聚議,欲絕歲貢,以坤成使人已逼,姑止”[3](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五十九):元祐六年六月癸巳[M].中華書局,2004.(P10982)。需要強調的是,這種“邊交聘、邊侵擾”反常現象的出現,與元祐時期趙宋推行妥協退讓的對外政策密切相關[4]眾所周知,元祐時期,實施“更化”國策,否定熙豐變法,選擇與民休息的治國方針。在邊境問題上,也停止開邊,退還元豐時期攻占西夏的土地,并盡可能避免新的戰爭。在妥協退讓對外政策指導下,宋朝邊將不敢主動挑起戰爭,防御時也束手束腳,致使西夏兵將侵宋時如入無人之境,往往大獲而歸。參見:(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六十六):元祐六年九月丁亥[M].中華書局,2004.(P11126)。眾所周知,宋廷本想通過妥協政策換取邊境和平,然而,宋人的妥協退讓非但沒換來和平,反而加劇了西夏的飛揚跋扈。西夏兵將不時侵擾宋境,攻城掠地,權臣梁乙逋更是屢出狂言:“嵬名家人管軍事,有此功否?南朝曾如此怕否?”“我之所以連年點兵者,欲使朝廷憚我而為國人求罷兵耳。”[5](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六十六):元祐六年九月辛亥[M].中華書局,2004.需要說明的是,此段文字雖然出自宋人范純粹上奏之文中,存在為“激將”皇帝出兵西夏而誣陷梁乙逋的嫌疑,但我們看待歷史事件,往往需要既“觀其言”又“察其行”。結合元祐時期西夏不斷進攻宋境的事實,筆者以為,范純粹此言應非憑空杜撰,大體可信。(P11136)嵬名即指西夏皇帝[6]明道元年(1032),李元昊稱帝時,廢棄唐、宋所賜的李、趙姓,自號嵬名氏。故后世多用嵬名代指西夏皇帝。。我們可以看到,梁乙逋藐視西夏皇帝軍功,并意圖使宋朝皇帝懼怕自己,足見狂妄之極。西夏如此猖狂的行為消磨了趙宋君臣的耐心,主戰聲音逐漸成為主流。隨著元祐六年十二月妥協政策代表者范純仁被貶,元祐妥協退讓政策正式破產[7]有關宋對西夏妥協退讓政策的形成、發展與破產過程,參見李華瑞:《宋夏關系史》。(P67-73)。此后,宋廷開始對西夏采取強硬態度,圣節交聘再次中斷,并且此次中斷持續時間較長。
元符二年(1099),夏國主李乾順滅梁氏親政,與宋交好。九月,夏國遣使謝罪,見于崇政殿[8](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十五):元符二年九月庚子[M].中華書局,2004.(P12234)。十二月庚子,興龍節前夕,李乾順“差使副令能嵬名濟等詣闕,進上誓表謝恩,及進奉御馬”,宋廷也“詔依例回賜銀器、衣著,各五百匹兩”[9](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十九):元符二年十二月庚子[M].中華書局,2004.(P12343)。中斷了七年之久的宋夏圣節交聘得以重啟。
此后,宋夏圣節交聘還維持著時斷時續狀態。元符三年(1100)十月,三省、樞密院奏:“夏國賀天寧節回賜銀絹,依例于答詔中豫降賜目,誕辰所頒在歲賜二十五萬數中,夏主生日禮物乃在數外。”詔如故事[10](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禮:57之23[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1997)。可知,此時宋夏保持著圣節交聘關系。但崇寧三年(1104),西夏就因不入賀天寧節被宋軍攻擊。該年十月辛丑,“西賊不貢天寧節自絕臣子之禮,仰陜西河東諸路伺便掩襲”[1](宋)李埴,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綱要校正(卷十六)[M].中華書局,2013.(P2466)。政和四年(1114),宋夏又恢復了圣節交聘,該年十月“夏人因遼使來賀天寧節,附上誓表”[2](宋)李埴,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綱要校正(卷十七)[M].中華書局,2013.(P484)。宣和六年(1124),西夏遣生辰使前來祝壽[3](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禮:57之18[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1992)。但自宣和七年(1125)后,賀宋生辰使中未再見到過西夏人的影子。與此同時,自金朝天會二年(1124),夏國開始遣生辰使祝金國皇帝圣壽[4](元)脫脫等.金史(卷六十):交聘表上[M].中華書局,1975.(P1291),之后,西夏選擇在金主生日時遣使祝壽[4](P1391-1414)。這體現出趙宋王朝國力衰微,東亞朝貢中心由宋都移至金都。
宋與高麗的圣節交聘最早發生于太平興國三年(978)。該年十月十六日,宋廷“宴宰相、親王以下及契丹使、高麗使、諸州進奉使于崇德殿”[5](元)脫脫等.宋史(卷一百十九)[M].中華書局,1985.(P2803)。可見,高麗使者曾在太平興國三年入貢乾明節。真宗時期,隨著宋王朝國力強盛、國勢穩定,高麗和女真也前來貢賀承天節。天禧元年(1017)十一月,“契丹使耶律準來賀承天節。高麗使徐訥率女真首領入對崇政殿,獻方物”[6](元)脫脫等.宋史(卷八):本紀第八[M].中華書局,1985.(P163-164)。徽宗時期,高麗曾在本國以寺廟設齋形式為徽宗祝壽。高麗肅宗八年(1103)十月,肅宗“以宋帝天寧節,命太子設齋于奉恩寺”。由于此乃“非常”之舉,當時出使高麗的宋朝醫官牟介等人專程到奉恩寺觀看。事后,肅宗“賜牟介等酒幣”若干[7](朝鮮)鄭麟趾等著,孫曉主編.高麗史(卷十二):肅宗八年十月丙辰[M].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P338)。宣和六年(1124),高麗更派使者赴汴京祝壽。
有意思的是,有時候宋麗間圣節交流,不是高麗臣服于趙宋實力,或感慕中原文化的結果,而是趙宋君臣在“萬國來朝”思想影響下主動“制造”的結果。例如,元豐年間,高麗國人崔舉“因風失船,漂流至泉州界,得捕魚船援救全渡”,后輾轉至明州,欲從明州搭乘便船返回高麗國。明州“為置酒食犒設,送在僧寺安泊。逐日給與食物。仍五日一次別設酒食”。此事甚至一度引起神宗注意,神宗專門下旨令明州“于系官屋舍安泊,常切照管”。此后,明州“更與各置衣裝,同天節日亦令冠帶得預宴設”[8](宋)曾鞏撰;朱國富,謝若水整理.曾鞏集(卷三十二):存恤外國人請著為令札子[M].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20.(P374)。可見,面對一個因海難漂流至宋境的高麗人,趙宋君臣給予其極好待遇與救助。在神宗生日同天節到來時,更令高麗人崔舉盛裝參與其中。一般情況下,圣節宴參與者大多為官員,宋廷令高麗人崔舉參與其中,至少有兩方面考慮:其一,外國人參與,有助于營建“萬方來朝”的盛世之象,滿足了宋廷對自身“天朝大國”的想象;其二,高麗人崔舉參與其中,能夠直觀感受宋朝興盛與皇帝威權,宋廷與皇帝的形象得以傳播。可見,令外國人赴圣節宴背后,宋廷君臣有著深厚的政治考量。
一些海外國家使者也不遠萬里前來祝壽。太宗時期,隨著帝國實力不斷增強,遠在中南半島的安南,也開始遣使入賀乾明節。雍熙二年(985),國王黎桓“貢金龜鶴香爐象牙白抹絹萬匹,賀乾明節。賜其使衣各一襲、銀帶鞍勒馬五匹”。黎桓還因此獲得金紫光祿大夫、京兆郡開國侯等官爵,并獲賜號“推誠功臣”[1](越)黎崱著,武尚清點校.安南志略(卷十一):黎氏世家[M].中華書局,2000.(P284-285)。咸平六年(1003)九月,東南亞海上強國三佛齊“遣使來貢方物,且言本國建佛寺以祝圣壽,愿賜名及鐘。上嘉其意,詔以‘承天萬壽’為寺額,并鑄鐘以賜,其使、副授歸德、歸化將軍”[2](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十五):咸平六年九月庚寅[M].中華書局,2004.(P1211-1212)。三佛齊與宋廷的交往自建隆元年就已存在[3]林家勁.兩宋與三佛齊友好關系略述[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62,(4).(P102),但三佛齊請求在本國為宋朝皇帝建佛寺祝圣壽,此乃首見。對皇帝而言,三佛齊國“承天萬壽”寺的修建,從“公”的角度有助于將皇權影響力擴展至海外,從“私”的角度滿足了皇帝的虛榮心,這應該是真宗為何“嘉其意”并賜以寺額、大鐘,授予使者官職的原因。同年,西亞阿拉伯帝國大食也遣使婆羅欽、三摩泥等人來貢方物。使者們并沒有在朝貢后即刻返國,該年十二月的承天節,大食國使者、三佛齊國使者以及蒲端國[4]蒲端國是海上島國,在占城東面海上,大致位于今菲律賓。參見:楊博文.蒲端和蒲甘[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4,(3).(P123)使者皆在汴京,宋廷“詔賜襲衣,仍預大宴”[5](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番夷:4之91[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9827)。如前文所講,邀請外國使者參與圣節大宴,背后隱藏著濃厚的政治考量。
需要明白的是,對一些外國使者而言,感受盛世與皇權或許不是他們遠道而來的目的,他們真正在意的是處于“盛世”中的趙宋王朝所能帶來的經濟利益。眾所周知,北宋時,由于西北被黨項人占據,陸上國際絲路中斷,宋廷不得不另辟蹊徑,將國際貿易重心放在海上商路之上。黃純艷指出,海上絲綢之路經歷千年的發展,在宋代出現了巨大的變革,不僅中國海上貿易空前繁榮,整個亞洲海上貿易也全面進入一個新的階段[6]黃純艷.變革與衍生:宋代海上絲路的新格局[J].南國學術,2017,(1).(P50)。伴隨著貿易繁榮而來的,就是不斷增長的巨額利益空間,處于海上商路的國家無不想分一杯羹,這應該才是南亞、東南亞、東南半島的一些外國使臣不遠萬里來朝賀承天節的原因,而上文中提及的三佛齊、大食、蒲端在空間上皆處于海上商路沿線即為明證。三佛齊愿意在本國建佛寺為真宗祝壽,也是該邏輯下的產物。因此,可以說海上商路的存在與繁榮,是支撐外國使節前來恭賀圣節的重要原因,只要海上絲路不斷,以圣節朝貢為代表的國際交流就會持續存在;而海上絲路越繁榮、影響力越大,就會有越來越多國家的使者前來朝貢圣節。故除了咸平六年大食、三佛齊、蒲端三國來賀承天節外,大中祥符八年(1015),印度半島古國注輦國遣使者娑里三文等人來賀承天節,并“詣啟圣禪院會僧祝壽”[1](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禮:57之34[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007。關于注輦國遣使賀宋,《諸蕃志》記載更加詳細:“注輦國,西天南印度也,東距海五里,西至西天竺千五百里,南至羅蘭二千五百里,北至頓田三千里。自古不通商,水行至泉州四十一萬一千四百余里……大中祥符八年,其主遣使貢真珠等,譯者導其言曰:‘愿以表遠人慕化之意。’詔閣門祗候史祐之館伴宴錫,恩例同龜茲使,適值承天節,其使獲預啟圣院祝壽。”參見(宋)趙汝適著,楊博文校釋.諸蕃志校釋:卷上.志國注輦國[M].中華書局,2000:74-76.。可見,面對圣節交聘,不同的群體有不同的目的,這些目的互相交融在一起,共同推動著圣節交聘的發展與運行。
圣節是依托于皇權而被建構出來的政治節日,其設立目的是為政治統治服務的。圣節的制定與舉辦,是一個“以權力生產權力,以權力維護權力”[2]趙克生.習儀與糾儀:明代朝儀的秩序追求[J].北京社會科學,2020,(12).(P12)的過程。為確保皇權可以被更多民眾所感知,統治者試圖將作為皇權因子的圣節推行到更邊遠的地域。
趙宋建國后,隨著影響力逐步擴大,越來越多“化外”之人也主動或被動參與進圣節祝賀中來。景德年間(1004-1007),“南蠻”侵擾邕州,朝廷派名將曹克明為邕州知州,負責抵御“南蠻”入侵。當時,“左、右江蠻洞三十六,克明召其酋長,諭以恩信,是歲承天節,相率來集。克明慰拊,出衣服遺之,感泣而去。獨如洪峒恃險不至,克明諭兩江防遏使黃眾盈引兵攻之,斬其首領陸木前,梟于市”[3](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七十二):曹克明傳[M].中華書局,1985.(P9317)。可知,對于“南蠻”各部,曹克明采取恩威并施的手段。臣服于趙宋王朝的“蠻”部,在承天節相集于邕州,以表達對趙宋王朝的效忠,承天節在此處成為了皇權化身;曹克明對這部分“蠻族”首領也毫不吝嗇,不僅在情感上安撫之,還賞賜他們衣物。對承天節不至邕州表達臣服之意的“蠻部”首領陸木前,曹克明則派兵進行攻擊,不僅斬殺其人,還專門將其首級懸掛于鬧市,此舉無疑可對其他“蠻部”首領起到強烈的心理震懾作用。因此,可以看到,承天節時“南蠻”相集邕州,是在強大的軍事壓力之下權衡利弊的結果,“蠻族”首領此行目的更多應是保全自身,而非感慕于皇恩。在這種背景下,“蠻族”首領最后“感泣而去”,除了確被宋廷安撫舉措感動外,或許還帶有一定的表演性質。
為邊境安寧,宋廷安撫舉措多種多樣,除賞賜衣物外,有時也會授予“蠻族”首領官爵并給予“蠻部”一些生活必需品。“蠻族”首領在利益誘惑下,多會前來貢賀承天節。如大中祥符四年(1011)十二月,夔州路轉運使言:“近置暗利寨,有為惡蠻能率屬歸投者,望補其首領職名,月給食鹽。”得到皇帝許可。在這一政策激勵下,次年二月,洛浦峒刺史田仕瓊貢溪布三百匹,磨嵯峒主張萬錢貢溪布三百匹,來賀承天節[4](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番夷:5之78[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9883)。如果說曹克明在邕州對付“蠻夷”的手段是“威逼”的話,那么夔州所用的方法則是“利誘”,兩者結合,共同促進宋廷更好地解決了邊疆安全問題。
元祐時期,又出現“蠻夷”入賀興龍節的案例,這與當時宋廷的邊疆政策存在密切關系。神宗時期,“天子方用兵以威四夷”[5](元)脫脫等.宋史(卷四百九十三)·蠻夷一[M].中華書局,1985.(P14180),在生存壓力下,眾多“蠻夷”紛紛選擇內附。隨著哲宗即位,太皇太后高氏垂簾聽政,朝政被以司馬光為首的“守舊派”掌控,他們主張廢罷“新法”,停止開邊,與民休息。在這種情況下,“諸蠻復叛”,然而“朝廷方務休息,痛懲邀功生事,廣西張整、融州溫嵩坐擅殺蠻人,皆置之罪”[1](P14181)。這導致邊將束手束腳,進一步加劇了“蠻夷”對宋境的侵擾。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宋廷開始出兵鎮壓,“蠻部”繼而紛紛投降。元祐四年(1089)十一月四日,“溪峒知堡靜州彭儒武、押案副使彭仕貴、知永順州彭儒同、押案副使彭仕亮、知渭州彭師聰、押案副使彭仕順各進貢興龍節、冬至、正旦節溪布有差。十七日,溪峒知龍賜州彭允宗、押案副使彭允金、知監州彭仕明、押案副使彭儒勇、知吉州彭儒崇各進奉興龍節、冬至、正旦節溪布”[6](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番夷:5之91[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9893)。需要一提的是,彭氏家族長期作為羈縻州的首領,始終與宋廷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仁宗時期,彭氏家族就曾在圣節時貢獻方物,如皇祐三年(1051),“以辰州溪峒彭師寶置上溪州,仍令乾元節貢獻如舊。師寶,仕義之子,自慶歷四年絕其貢奉,至是,累投本路納款,求知上溪州,故特命之”[7](清)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番夷:5之83[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9887)。可見,彭氏家族與趙宋“時叛時附”的關系由來已久。因此,面對彭儒武等人的再次歸附,哲宗也照例下敕書安撫。《宋大詔令集》有載:“彭元宗,省所進奉興龍節溪布三十六匹事,具悉。汝世能保境,志在觀光,遠修任土之宜,來備充庭之實。載惟忠恪,良極嘆嘉。故茲詔示,想宜知悉。”[8]司義祖整理.宋大詔令集(卷二百四十):賜溪洞彭儒武等進興龍溪步敕書[M].中華書局,1962.(P946)可以看出,“蠻夷”的歸附與否是與宋廷的邊疆政策密切相關的。當宋廷與民休息之時,“蠻夷”多采取進攻態勢;當宋廷積極開邊之時,“蠻夷”則納款上貢以表臣服。對于“蠻夷”來講,選擇在皇帝個人生日時進貢賀壽,無疑是表忠心的一條良好途徑。
圣節期間,“蠻族”民眾也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與宋廷進行互動。例如,一些“蠻人”會選擇在圣節進獻祝壽詩歌。大中祥符八年(1015)十二月,同平章事王欽若“上承天節四裔獻壽歌,上和之”[9](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八十五):大中祥符八年十二月壬午[M].中華書局,2004.(P1958)。四裔獻壽歌祝壽,營建了“天下歸一”“四方臣服”的盛世之況,真宗樂于看到此局面,故心悅而和之。除獻詩歌祝圣壽外,部分“蠻部”首領還專門到寺院為真宗祝壽,天禧四年(1020)閏十二月,在承天節即將來臨之際,溪洞蠻知古州何光普,“以錢銀詣鼎州梁山觀音院會僧祝圣壽”[10](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六):天禧四年閏十二月庚戌[M].中華書局,2004.(P2231),以此表達對宋廷的臣服。
一些“蠻族”首領也會在圣節時趁赴地方圣節公筵。《嶺外代答》載:“大觀初,置融州為黔南經略使所,管皆夷州帥府地……每歲圣節,蠻酋赴宴頗多,舊日帥府規模,尚可睹矣。”[11](宋)周去非著,楊武泉校注.嶺外代答校注(卷一):融州兼廣西路兵馬都監[M].中華書局,1999.(P51-52)《方輿勝覽》對融州圣節公筵記載更為詳細,指出融州民猺雜居,“昔石湖范至能帥桂林,嘗請于朝,每歲令猺人預圣節錫宴。除屬縣塞堡外,州庭幾千人,列坐兩廡下。皆椎髻,罽衣以青紅染纻織成,花縵為服;吹匏笙為樂,聽之如聚蚊聲;十數聯袂,眩轉而舞,以足頓地為節。刻木為契約,字畫如梵書,不可曉”[1](宋)祝穆撰,祝洙增訂,施和金點校.方輿勝覽(卷四十一)[M].中華書局,2003.(P737)。可以想象,在遙遠的帝國邊陲融州[2]轄境相當今廣西三江、融安、融水、羅城等縣地。,一個皇帝根本不可能蒞臨的地方,每逢圣節時,“蠻部”人員奇裝異飾、稀字怪畫、吹笙作樂、翩翩起舞,漢猺之民加起來共有幾千人共同聚集州庭為皇帝祝壽。這一場景定會對參與者與觀看者造成強烈的心理影響,使他們認識到皇帝無處不在、皇權無處不在。在這樣的氛圍中,皇權得以傳播、民族間得以交流,圣節的政治意味得以彰顯。
為盡可能擴展皇權影響力,宋朝統治者積極組織開展圣節互動。圣節互動包含兩方面,既有面向國外使者的圣節交聘,又含來自國內邊疆諸“蠻”的圣節朝賀。有宋一代,統治者繼承并發揚了源于后晉的圣節交聘之制,先后與多國建立了圣節交聘關系。與宋遼、宋金之間相對穩定的圣節交聘關系相比,宋與西夏、高麗等國圣節交聘呈現出斷斷續續、不穩定的特點。宋與西夏圣節交聘源于乾興年間,之后兩國時戰時和,圣節交聘也因此斷斷續續。至宣和七年后,宋夏圣節交聘終止,西夏奉金國為宗主,開始入賀金主生日。隨著宋王朝影響力日廣,高麗及海外諸國也會偶爾在圣節時前來賀壽朝貢。同時,統治者也利用圣節之機,積極組織邊疆諸“蠻”前來朝拜賀壽。通過朝賀活動,邊疆諸“蠻”得以表達忠心,皇權也藉此擴張。
圣節是一場規模宏大的盛會。可以想象,皇帝生日當天,許多外國使者長途跋涉、不遠萬里前來祝壽,近者如西夏、高麗,遠者如大食、三佛齊。在上壽當天,各國使者齊聚一堂,身穿各樣服飾,向宋帝行臣子之禮,形成一幅“萬國來朝”“萬國衣冠拜冕旒”[3](唐)王維.王維全集(卷十):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P52)的場景。同時,邊疆諸“蠻”也在圣節當天通過上貢、作詩、赴圣節宴等方式向宋廷表達忠心,形成一幅“萬民歸附”的情景。這對于軍事相對孱弱的趙宋王朝而言,無疑是值得驕傲與值得記載的事情。此情此景亦是趙宋君臣塑造“太平盛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