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飾中的驍勇之美探析
——以中國古代鎧甲為例

江霄霄

（北京服裝學院，北京100020）

0 引言

鎧甲是一種戰爭中保護身體的工具，是冷兵器時代的制勝法寶，對于封建王朝的統治尤為關鍵。起初將動物皮革或植物藤條按照人體進行裁剪而制，形成了最早的鎧甲。到后來的朝代發展中，由于材料技術以及審美等因素發生變化而出現鐵甲、棉甲等造型不同又豐富多樣的鎧甲類型。后期由于不能適應現代戰爭的需要而退出歷史的舞臺。總之，鎧甲在戰爭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驍勇”一詞在《漢語大詞典》中釋義為“尤勇猛”，“驍勇”多指矯健勇武。鎧甲為戰士的服飾，影響到戰士的服飾造型，那么鎧甲中的驍勇之美不僅僅體現在服飾的各個部件中，更體現在戰場上勇敢無畏的戰士的軍魂之中。

1 中國古代鎧甲的歷史演變概述

在古代的每個朝代鎧甲的形制都有所不同并且有其獨特的特點，尤其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鎧甲形制的各方面演變也較為豐富。據考究，早在商朝前便已經出現了簡易的皮質護具，但由于年代以及保存技術未達到，故目前最早出土的是商朝時期的盔甲。商朝時期的盔甲在材料上除了皮革外，對青銅也加以使用。西周時期則是盔甲向金屬不斷過渡，但皮革仍為主要的材料。至春秋戰國時期，出土的青銅鎧甲上已然出現了用陰線刻畫出的生動花紋，體現了當時的審美以及高超的技藝水平。

由于秦始皇陵兵馬俑的發現，使秦朝時期的軍戎服飾的資料更加全面，兵馬俑的出土也更直觀地展示了秦朝的盔甲形制。通過出土的不同等級的兵馬俑，則可以看出其穿著服飾所展現的等級體系，按照形制，秦朝的鎧甲可分為四型六種[1]。西漢時期出現了“玄甲”，為一種鐵制甲。至魏晉時期，出現了一種新型的鐵鎧，稱之“筩袖鎧”。這種鎧甲的形制為胸背相連，以魚鱗狀的甲片連綴而成，袖為短袖。南北朝時期的盔甲類型較為豐富且技藝水平更是達到了新高度，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鎧甲是兩當鎧，此外還有明光甲和黑光甲。其中精良、貴重的明光鎧甲，不僅有披膊、腿裙，且由盆領的形制延長變為護項，防護面積上也較之前增大。僅胸背的甲片為整塊的甲片。

隋朝時期仍延續了兩當鎧和明光甲，與前朝相比，兩當鎧形制有所變化。此時的甲片長度已延長至腹部，且魚鱗甲片更細小，呈荷葉形。明光甲的形制與之前基本相同，僅腿裙變長。“據《大唐六典·武庫令》記載，唐代鎧甲有明光、光要、細麟、山文、烏錘……五代十國時，明光甲這時已基本退出歷史舞臺，鎧甲重又全用甲片編制，形制上變成兩件套裝[2]。”“至北宋時期，據《宋史·兵志》記載，有金裝甲、長短齊頭甲、鎖子甲……瘊子甲等[3]。”由此看出鎧甲種類在此時極為豐富，且生產也達到了一定規模。至元代，鎧甲因防御火彈的需求，防護面積因此增大。另一種鎧甲則是最后一代鎧甲即布面甲，布面甲以布帛為表，其面綴甲泡，并且在關鍵部位的內襯輔以鐵甲片，明后期與清朝時期沿用。

從歷代鎧甲形制演變可以看出，其材料上主要有皮革、鐵、棉等材質構成，鎧甲種類也變為豐富，鎧甲的色彩也從單一向多樣化發展。這些變化也可以反映出當時的封建王朝統治階級的意志，以及經濟、政治、文化強盛發展而帶來的鎧甲裝飾性與實用性的統一和諧美，這種美契合于戰士身上，無不展示了一種更為強大的驍勇之美。

圖1 鎧甲部件名稱圖（來源于網絡）

2 中國古代鎧甲中的驍勇之美

從組成鎧甲的每個部分來觀看，都有其本身獨特的美，例如鎧甲圖紋的精致之美，面甲上或頭盔上圖案的獰厲之美，鎧甲色彩組合的絢麗之美等。鎧甲的各個部件不僅只起著裝飾性的作用，也起著實用性的保護作用。在審美活動中，對鎧甲具象的直接觀賞，體味到更多的是其客觀的形式美感，如若是將審美活動轉移到穿鎧甲的沙場的戰士的軍魂之中，這種美感則更多體現為驍勇之美，且驍勇之美貫穿于鎧甲的“層層面面”。

2.1 圖紋與部件

在軍事戰爭中，通過服飾改變自己的形態或者增加猙獰，以威懾對手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在《梁書》卷九，列傳第三《王茂、曹景宗、柳慶遠》中記載了通過鎧甲服飾的驍勇壯美從而震懾敵軍的案例：“景宗等器甲精新，軍儀甚盛，魏人望之奪氣。”[4]其文字表明了這支軍隊在軍儀上展現的是整齊劃一、浩浩蕩蕩的集體美感，這種鎧甲與軍隊融合的震撼感無疑是沖擊人心的，縱觀這種集體美感所帶來的震撼感，則是驍勇之美。鎧甲中的紋飾更是展現出其中的威懾，例商周時期，鎧甲上繪制有大量的精美的紋飾，這些紋飾主要為饕餮紋，圓葵紋等等，這些神秘恐怖的形象在戰場上往往給士兵帶來很大的威懾力[5]。這些紋飾正是圖騰崇拜的產物，也代表著“神人以和”的審美思想，刻畫的紋飾圖案象征著古老的神奇力量，起到逼退敵人的作用[6]。例如面甲起著防護作用可以避免敵人的傷害，而面甲上的饕餮紋則展現出一種神秘、令人恐懼的力量，這樣可以增加心理上的威嚴，以此令震懾住敵人。此外，鎧甲的圖紋形制也體現了等級劃分，例如在秦漢時期，普通士兵的鎧甲較為簡樸，幾乎沒有任何的花紋裝飾；而高級軍官的鎧甲非常精致，各種精美的圖案被塑造于鎧甲之上，這些圖案主要是麒麟、獅虎等猛獸，猛獸圖案則象征著戰士們的驍勇。

獸吞部件是唐宋開始流行，是金屬質關節或鎧甲連接處的補充防護裝備，常見的是肩吞以及腹吞。始于隋唐時期，是逐步融合北方游牧民族的鎧甲制作技術與造型，并融入中原本土元素發展而來。獸吞常以猛獸的形象制作，具有一種獰厲的美感，這種具有威懾力的形象能使敵方聯想到虎、獅子等兇猛的生物從而在心理上產生畏懼。另一方面，在鎧甲中的獸吞部件也是等級身份的象征，正如在《長安十二時辰》中的陳玄禮將軍，身著金漆云頭烏錘甲，在兩肩的金色獅首獸吞威嚴貴氣，突顯出其尊貴的身份。另外唐代鎧甲的頭盔也裝飾有獅子、老虎等野獸的形象，以示勇士的威武，其中比較有名的便是狻猊盔和鳳翅盔。頭盔上的高翎以及鎧甲的體積使得整個身姿高大勇猛，擴大體積的這種“崇高”感在視覺上給敵人一種壓迫，盡顯驍勇之美。

2.2 鎧甲中的色彩

陰陽五行學說在戰國末興盛蓬勃，統治者皆以其為綱，信奉五行，認為朝代的興亡與五行密切相關。夏尚青屬木，殷尚白屬金，金克木，故商滅夏；周尚赤屬火，故周勝商。秦朝大一統后，仍采納五行學說的原理，水可滅火，屬黑色，故秦崇尚黑色，從秦代鎧甲的色彩即可看出[7]。由此可知，從陰陽五行說中也可窺探到各朝代類似戰場的政治斗爭。由于統治者因文化上的信仰，影響到了當時鎧甲的色彩。鎧甲上經常會髹漆，在表面涂上一層黑色的漆，所以鎧甲的顏色呈現為黑色。因而服飾顏色上可看到統治者階級的意志。這些黑色的鎧甲深厚、威武，黑色一般也代表著死亡的意味，所以浩蕩的鎧甲軍隊逼近，在戰場上能形成一種死亡的壓迫感，并且黑色在夜間行軍時也不易被發現，隱蔽性較強。

之后各朝代一般采用深色系，有的也會貼上金銀片作為裝飾，用以增加鎧甲上的裝飾性與美感。有的鎧甲則會采用深紅或者赭色，這種顏色較為深，并且與血的顏色相近，當戰士被傷時鎧甲能起一定的偽裝作用，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能穩定軍心，對于敵方來講也是一種制勝戰術。清朝時期則采用八旗編制規定了不同編制穿著的鎧甲色彩也不同，清代的鎧甲在形制或顏色也多偏向于裝飾性，鎧甲上鑲嵌金銀或者珠寶，雖裝飾性大于實用性，但兩者的結合更突顯了鎧甲中的驍勇之美。

2.3 材質與技術

鎧甲的材質與技術也是隨著歷史與朝代的變遷而發展的。由于原始社會生產力落后，材料的應用也較為受限，僅采用如藤蔓、動物皮革的簡易材料。人們直接用其纏繞身體形成一種保護工具，為鎧甲的原始形態[8]。后來隨著人們經驗的增長，開始將皮革進行量體裁制，使其更易于活動。由于冶鐵、煉鋼技術的得到發展，所以鎧甲的材質也開始變化。正是技術上的提升，人們也可以制造出更精密的甲片，比如魚鱗甲或者后來的鎖子甲等。這些甲片則更具有靈活性，從而在戰斗中具有一定的優勢。細細的甲片組合在一起除了具有防御性以外，波光粼粼的外表也有一定的觀賞性。正如陸游的《出塞曲》所寫的“三軍甲馬不知數，但見銀山動地來”，集體的鎧甲銀光閃爍、氣勢如虹，盡顯驍勇之美。魏晉時期的明光甲最顯著的特征是在胸前有兩塊圓形的金屬盤即圓護，用金屬制成并打磨至光滑，明亮且耀眼。敵人在戰場上則因太陽光而無法直視穿戴者的胸前，從而起到御敵的效用。

到了唐代時期，以彩絹或織錦作為面料，早期的布甲由此產生。因材料的應用變化，布甲也演變為棉甲。對沖擊力的吸收方面，棉甲相比布甲，進一步提高了防御能力。唐代的絹甲則更多是用于儀仗，防護力較弱。至元明時，將鎖子甲應用織料作為面里，形成一種新式的甲衣即布面甲，在面里中以及要害部位加之薄鐵，以增強鎧甲表面與內里的防護。鎧甲的形制與材質發展也是當時社會發展的產物，例如由于火器的發明，也會產生相應的這種防護型的鎧甲。

正是鎧甲的材質、色彩、圖紋以及各部件的發展，使得鎧甲的實用性與裝飾性并進發展，這些材質、色彩以及圖紋本身的美融合為一體的鎧甲，再加上沙場上奮勇殺敵、無畏、勇猛的戰士英勇軍魂，器物與人的主觀精神構筑成動魄人心的驍勇之美。

3 中國古代鎧甲元素在現代服飾設計的應用

中國古代鎧甲的設計對于現代設計也有著一定的啟示，現代的一些服裝設計中也會有鎧甲元素的體現。例如以鎧甲中的獸吞為設計元素加入服裝之中，亦或者將鎧甲中的甲片結構用于服飾的設計之中。除此之外，鎧甲上的紋飾圖案以及部件的造型也可用于現代的服裝設計。

在節目《衣尚中國》中，兩屆中國時尚設計“金頂獎”獲得者王玉濤為驍勇之美創演秀設計了許多融合了鎧甲元素的現代服飾。例如將鎧甲部件的肩吞設于襯衫上，或以甲片套到胸前作為護胸，其形制類似于魏晉時期的“筩袖鎧”。設計師王玉濤將中國古代鎧甲元素與現代服飾融在了一起，使服飾不僅極具現代性，而且又具有鎧甲的驍勇之美，給予了鎧甲服飾的新生。

甲片結構的組合也是一種服裝形成的結構，例如將插片結構與3D 打印相結合的設計。如設計師津村耕佑的作品，通過使用3D 打印完成單元插片結構的制作，接著對單元結構進行穿插，甲片的組合穿插最終形成一件完整的服裝。其所設計的單元插片結構雖以圓形為基礎，但拼合后衣身結構所產生的穿插效果與中國古代的鎖子甲結構類似。這種甲片結構的設計與科技創新應用結合，為現代設計增添了豐富的元素。在蓋婭傳說的2020 春夏系列中的木蘭辭系列中，就以木蘭辭為靈感，將花木蘭的英勇無畏、保家衛國的精神貫穿于服飾中，精神氣韻頗為令人振奮。在這些服飾中尤能看到其中的各種鎧甲結構的元素應用，獸吞、刺繡龍紋以及類似鎧甲上的綁帶元素展現了勇士般的力量與氣魄，極具驍勇之美。

在現代的服飾設計中，我們亦可以將鎧甲的驍勇之美灌注其中，尤其是我們年輕的青年一代或者孩童服飾中可以添加象征驍勇之美的各類鎧甲元素，這樣，身著服飾的同時，服飾也在傳遞這種無畏勇敢的精神，讓著衣者擁有這種英勇、無懼困難的力量，以在生活中奮勇前行。

4 結語

中國古代鎧甲不僅歷史悠久，各個時期的鎧甲也帶著歷史的痕跡，通過鎧甲我們能品味到當時歷史的文化與審美，在現代閃耀著其中獨特的美感。正如中央美院院長范迪安說的，“其實中華的甲胄不管是用于實戰，還是用于儀仗，每一綹盔纓，每一根翠翎，每一塊甲片，甚至是配飾上的鳳翅、獸吞、祥云這些圖案都，體現出獨特的中華審美。”通過對鎧甲驍勇之美的探析，現代設計者應提取其中極具中華文化的元素與精髓，熔鑄于現代服飾的理念，設計出更具有意味的服飾，向世界彰顯出我們獨特的驍勇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