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

林采宜復旦大學經(jīng)濟學博士，中國首席經(jīng)濟學家論壇研究院副院長。

鬧酒瘋有各種風格，有的諧趣，有的荒唐，有的可愛，有的可笑，有時甚至可氣。不管酒仙、酒神、酒鬼還是酒菩薩，但凡是醉，通通離不開一個“憨”字。

我有一個朋友好飲，某夜醉酒，上洗手間長達兩個小時，太太夜半睡醒，發(fā)現(xiàn)他臥于冰冷的抽水馬桶旁邊，枕著自己的嘔吐物，睡得昏天黑地、鼾聲如雷。太太又氣惱又心疼，使勁拍打他的臉頰、拽他的手臂，手都打疼了，此君酣睡依然。急中生智，她找出一個鐵絲做的晾衣架子，抽打腳踝，疼得他一路狂逃，終于被太太“趕”進二樓衛(wèi)生間，迷迷糊糊地跳進放滿溫水的浴缸，邊洗邊睡，澡沒洗完，又在浴缸里呼呼睡去。太太拽也拽不動，喊也喊不醒，只好放盡浴缸里的水，用毛巾擦干浴缸和缸里的人，弄了條厚厚的鴨絨被，給他蓋上。第二天早上醒來，此君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蜷在浴缸里睡，不覺怒從心生，說太太不把他當人，丟在浴缸里過夜，連條魚都不如。“你一百六十多斤重，既不能切碎，又不能分拆，我哪里扛得動。”太太又委屈又氣惱。周末在家庭聚會上，聽朋友的太太講這八卦故事，眾人都忍俊不禁。

古希臘稱縱情縱欲為酒神文化，酒有舒展性情的作用。道學一些的說法就是酒色不分家，都是屬于人類本能追求的感性歡樂。

中國人的情感表達向來含蓄，但在酒桌上例外，“發(fā)乎情止乎禮”的約束此時可省略去后面三個字，無拘無束，放縱情性，唯有此時。耍酒瘋是男人撒嬌的方式，平時欲言而不敢的言論，此時滔滔不絕；平時稍縱即止的情懷，此時也變得無所忌憚。

某君曾告訴我：“男人醉后都是鬼話。”另一位朋友則說：“別的時候想說而不敢，醉后的鬼話沒準也是真話。”于我而言，這兩者都有道理。鬼話與真話，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理解。若當是承諾，當然是鬼話，但另一方面，當理智的神經(jīng)被酒精徹底麻醉，暢所欲言，是最本心的表達。生命，仿佛一出熱鬧的大戲，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悲喜，只有無拘無束、半癡半醉的時候，才是本意。

還有一位好友，好酒且善飲，每至酒酣，必打電話或發(fā)短信，問好友：“你可記得少年時的同桌何人？”好友問，欲如何？必答“飄近伊的溫柔鄉(xiāng)”。數(shù)千里外，溫柔不過是心里的某一刻念想，既是鬼話也是真話。以鬼話論，明日酒醒，所思所言，全都扔至后腦勺，功名利祿，該追的追，該求的求。以真話論，此時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

聽說某公司有一位人事部的老總，在考察人力資源時有宴請的程序，酒至微酣，真言盡吐，若是洪醉，則性情畢現(xiàn)。據(jù)說心境平和的人醉則不言不語，牢騷滿腹的人醉時多憤世嫉俗，罵罵咧咧，性格率真的人醉若頑童，嬌憨可愛，而喜歡計較，爭強好勝的人醉時與人挑釁、爭斗為多。飲酒是群體的娛樂，被用于人事考察，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可怖。

在我看來，酒精和感情有異曲同工之處，區(qū)別在于前者有解藥，濃茶、陳醋都可以解酒，但后者沒有解藥，只有在時間的流水里慢慢地醒。當然也有執(zhí)迷不悟、終身沉湎的，世人盡管笑其癡，但長醉不醒未必沒有它的妙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