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百花深處

王二十二

從西城區護國寺街拐進護國寺西巷，沿著灰色的墻根往里走，就能走到“百花深處”，那是一條不大惹眼、幾百米長的胡同。它是隨著《北京一夜》一炮而紅的文化地標，是顧城筆下的人間桃源，是陳凱歌鏡頭里的老北京……褪去文藝的外衣，百花深處本身也是一首生活與理想交織的詩篇。

百花深處是北京胡同文化的極雅者，原名“花局胡同”，因沾染了文人墨客的風雅，才有了這個清新脫俗得不像地名的名字。最初的歷史已不可考，只能從《北京地名志》中引述的《北京瑣聞錄》選段窺得一斑：“相傳明萬歷年間，有張姓夫婦在新街口南小巷內購買空地二三十畝……在園中種植樹木，疊石為山，挖掘水池，又辟地種植牡丹、芍藥，在池中栽植蓮藕。當時城中士大夫等多前往游賞，因此北京人稱它為百花深處。”

等歷史掩埋百花的香冢，塵埃覆蓋胡同的青瓦，百花深處落寞得與尋常胡同別無二致。直到一群搖滾青年不由分說地闖了進來，一陣鼓點、一段掃弦，咳出了時光的塵埃，嗆出了“時代之音”。

1981年，百花深處胡同16號，百花錄音棚成立。作為北京最早的錄音棚之一，它為中國搖滾史敲下一個鋒芒初露的冒號：這里碰撞出了許多經典中國搖滾樂，也刻錄下早期音樂人的激情與嘶吼，這里曾回響著唐朝樂隊華麗磅礴的《夢回唐朝》，“魔巖三杰”中的張楚和何勇在此創作出了各自的代表作品，黑豹樂隊、眼鏡蛇樂隊、面孔樂隊等也悉數登臺亮相……可以說，百花錄音棚如蛋殼一樣孵化出了中國早期搖滾樂的半壁江山。或許是百花深處流動的音樂過于迷人，胡同盡頭的新街口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也成了“樂器一條街”，遍布大大小小的琴行和樂器店，市面上能見到的樂器幾乎都可以在這里買到。

與搖滾的黃金年代揮手告別后，百花深處就像動作片里落幕的英雄，再次回歸平凡生活。百花謝去，余音未了，現如今，胡同還未被整修成商業街或網紅打卡地，一塊小小的紅色路牌——“百花深處”，是胡同為數不多的亮色。胡同里青瓦灰磚，墻上的涂鴉斑駁，路邊堆著舊家具和雜物，有些人家門前種著瓜果花卉，依稀還溫存著老北京的胡同生活。百花錄音棚已改造成文化產業園，當年的錄音棚被完整地保留下來，繼續著它的使命。而當搖滾愛好者尋聲前來觀摩時，站在百花深處，身邊即是生活，眼前正是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