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水墨留白的清晨（組詩）

白勇

我已不能將詩意完全說出

一個春光圖里走出來的人

將手中野花遺留在畫框里

那是水墨留白的清晨

三五只蜜蜂提著花籃

將小春天的謠曲，帶到我夢的枕邊

這些小小的尤物，束著細腰

它們其實已不是自己

而是一個民間自由歌唱者的一部分

我已不能將詩意完全說出

一個夢，就是一雙眼睛

寫意的點染，沒有陰暗

黑色幻影

命我追隨

在高空輕歌曼舞

在近處

一折身劃出一道閃電

呢喃的精靈

演繹人世沒有的輕快

讓一顆冰霜的心

仰望這精靈

煽起的悸動

啊，四射的箭簇

快為她收回所有波濤吧

即使激蕩可以止住

但血液已經飛旋

與天空一起

將黑色焰火瞬間燃放

是的她在燃燒

在照耀，在沖刺

用一次又一次閃電

來擊潰

這寒冷

風走不出自己的聲音

海的謠曲不只是纏綿

風吹著，吹著睫毛、耳畔

風牽著陽光的絲縷，頑皮，做鬼臉

風在蜜蜂的翅膀里嗡嗡叫

風揮舞衣架上兒童的花花衣

風糾纏著明媚的世界，騎著掃帚

綠葉間繞來繞去，在你臉上又親又蹭

又悄悄揭開新婚的粉窗簾

風吹著，溜走又躥回

鉆進少年輕俏的心——

少年的心，讓花朵搖曳、迷醉

讓男人女人嗅著風相愛

讓愛愛著愛，愛著無邊……

風走不出自己的聲音

海的謠曲不只是纏綿

風和風追著，纏繞在一起

風在野地里打滾、撒歡

翻動著我們心中的萬里詩篇

樹蔭一片寧靜

幽深難以平息

一個人坐在鄉間

看云朵停在農家的屋頂

他坐著，在田間，一動不動

仿佛是地上的一塊石頭

或者就是空氣本身

我這樣想像之時，果真看見他

開始融化，衣服、手臂、臉的顏色

開始變淺，漸漸

變成樹葉、泥土的顏色

最后，他失去形狀

與空氣融為一體，完全

透明，不存在了……

只剩下游絲一般的

呼吸

只有一小團空氣

在田埂上方

微微波動

鄉間一片寧靜

芍藥、木槿、雜草、昆蟲和蛛絲

還有坡地山巒起伏的曲線

都輕輕舞動著身體

芭茅草的嫩葉“啪”一聲脆響

好像也并沒有響

就遇見了無比新鮮的照耀

它又白又胖的根在地下

脹滿甜甜的汁液

我站在田埂上，舉目四望

微風吹過樹梢也吹過發梢

是誰讓一只金龜子飛過我的耳朵

還有一只白蝴蝶，飛過屋檐

它的翩躚帶著些許寂寞

你和我，永遠也學不會

鄉下的陽光是濕潤的唇

在大地上輕輕吻著

每一件事物都是它的吻痕

袒著胸，傾泄著，平靜，又熱烈

落花時節，細雨霏霏

暗香淡雅地醉著

游人的淺笑

碎步紅裙漸去漸遠

屐痕稀少處，有誰知曉

一陣清風里

幾人老去

落花時節

滿地風煙，寶馬香車

絡繹的身影

忙煞了幾世幾代的少女

夜來月明星稀

夢中何時才有纖纖素手

伸出去

輕沾一滴水

落花時節

自有他鄉花紅柳綠

煙消雨霽時

一群小小的魚兒

在水面喋唼

爭相拱擁

一抹淡紅的霞影

我曾經把自己扔進初春的風雪

我終于長大，會愛了

卻總是陷入無常的痛苦和悔恨

多少仰望的真實和善，都來了

多少大地的光輝和恩情，多么凝重而醇厚

我只有心中默念，并輕聲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