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萬里與陳乃乾

蘇怡雅

陳乾（1896—1971），字乃乾，以字行，浙江海寧人，室名“慎初堂”。精于版本目錄、校勘、編輯出版等活動，一生著述頗豐，有《室名別號索引》《測海樓舊本書目》《清代碑傳文通檢》等。陳乃乾點校本《三國志》一直是今《三國志》的通行本。趙萬里（1905—1980），字斐云。精于詞學、版本目錄學，曾任職于北平圖書館，編著有《中國版刻圖錄》《北京圖書館善本書目》等。

1927年6月，王國維先生投湖自盡。據陳乃乾《關于王靜庵先生逝世的史料》，趙萬里于6月22日自北京致函在上海大東書局任職的陳乃乾，商議影印出版事宜，并附上王國維遺著及校本書目。趙萬里談及王國維遺著擬編為《觀堂先生遺書》，或名《王忠愨公遺書》，并與陳乃乾商議著作之體裁。此外，趙萬里還提及可否影印出版王國維校本《水經注》《唐六典》《廣韻》《元朝秘史》等。整理與影印王國維遺著可謂是趙、陳二人交往之始。《王國維論詞》是由趙萬里、陳乃乾和徐調孚等輯錄完成。1931年，由陳乃乾編輯影印的《觀堂遺墨》一書出版。

二人交往與洽談購買“明人別集”之事密切相關。1930年，趙萬里任國立北平圖書館采訪部中文采訪組組長，涉及采購事宜。1931年7、8月，趙萬里赴滬期間，多次與陳乃乾一同進餐。而陳乃乾在得知有明人集數種后，便致信趙萬里詢問購買與否。信件內容如下（按：信札中未能識別之字，以“□”代之）：

萬里吾兄大鑒：

前奉手書，遲復為歉。《坡詞注》因書記病□延緩，大約一星期后可抄畢矣。所假《無夢園集》需抄補者約百葉，擬俟《坡詞》畢后接抄，寄還之期當在年終矣，得無妨否？柳浪館本《還魂記》因鐸兄有約在前，北去后屢有書來索寄，無可推諉，故已寄給他矣。想蒙鑒諒也。弟近得明人集數種，極佳。如兄年假來滬，當留以奉。閱蔣氏明人集部五百數十種（皆《傳書堂書目》著錄，大半為天一閣及貴陽陳氏物），頃有全部出售之意。一經講定，須付現款，不知尊處，年內能承購否？如可辦，當即進行交涉。如不可辦，則設法延緩之，乞指示為要。錢選青已見過，頗有急欲脫手之意，但尚堅執二十萬。弟要求將全部書籍先行詳細檢閱一過再談價值，不知能辦到否。弟已移居法租界白爾部路五十五號，賜函或寄此亦可。匆請? 撰安? 弟乃乾再叩。

《坡詞注》，即《注坡詞》，乃宋傅干編注的蘇軾詞十二卷。此處所提乃藏書家徐乃昌抄本，趙萬里欲借此書。《傳書堂書目》即蔣汝藻所編藏書目。蔣汝藻（1877—1954），字孟蘋，湖州南潯人，藏書家，有“密韻樓”，購藏來源有寧波范氏天一閣及貴陽陳氏藏書等。陳乃乾向趙萬里提議先檢閱一遍書籍，再定其價格。陳乃乾檢閱后便致信趙萬里：

萬里吾兄大鑒：

蔣氏明人集已檢出，以一晝夜之力檢閱一過，共三千二百余冊。凡每部一二冊者，大率為天一閣物，冊數多者系貴陽陳氏物。當時羅叔言先生往日本文求堂購回而轉售于蔣氏者，每部有布套，皆文求堂主人所制。內抄本僅十余種，大部份〔分〕為嘉靖萬歷刻，而弘治正德黑口本及藍印本、明活字本皆有之。□訂者極少，現要實價平均每冊十元（已超出前日所談三萬元之上），讓價□□。希望滬地有有力者，現正極力與弟爭購，弟手頭無此多大現款，又不敢舍。權代兄作主，故頗感困難。但此批書實在可愛之至，若錯過機會，永難再得矣。內每部一二冊者最多，若每部十冊以上者不過百之一二。故弟意即照此價購下，亦不可謂不廉，兄以為然否？下列兩點，懇兄以快信惠復或電復：（一）萬一不肯減價，兄愿以此價購入否？（二）如購定，陽歷年內可付清書款否？如決購，最好先匯數千元付定詳。

陳乃乾經過一天一夜的翻閱，向趙萬里告知，蔣汝藻所藏“明人集”大都是天一閣舊藏，是由羅振玉向日本文求堂購得，后轉售給蔣汝藻。此集版式內容豐富，有黑口本、藍印本、活字本等。但索要價格超過先前所談的三萬元，故陳乃乾犯難，寫信詢問趙萬里的意見。

1931年11月14日，北平圖書館購書委員會開會，商議購藏蔣汝藻所藏明人文集三千余冊的事情。1931年12月下旬，陳乃乾給好友高燮（吹萬）寫信，為代介紹明人別集出售北平圖書館之事。關于此函，筆者暫未見。但據《共讀樓存札——陳乃乾友朋書信》一書，收錄1931年12月底高燮、姚光等回復陳乃乾之信札。輯錄如下：

乃乾先生大鑒：

昨奉手示，知快函尚未到，尊代假定之辦法，其志書之價及明人集取書之期，為于弟等所擬不謀而合。惟明人集價格所差尚懸，正欲作復，又得續示，亦經誦悉，弟等之意以為此項書籍，蔣氏既經脫手，則與公前次去電所說之價自當不同，今酌為略加，在趙君與公并無有串通作弊之嫌也，今弟等又公同商酌，為兩全計，當一面勉從明人集作三萬之數，一面亦仍從先生昨日來信中辦法三條之一之意，將明人集中擇留若干部，以約值三千元為限，如此則實際上與弟等前信所言三萬五千元已減少至二千，而于尊示所云不能超過三萬元之說亦無甚大背，此為同人再三斟酌，減之又減，萬難再有分文之核讓，如趙君認為不愿，則弟等亦已決定自藏，以后亦不欲脫讓于人矣。至奉酬先生一層，如志書及明人集全棄，當撥千元為贈，只棄志書，亦當奉貽五百也。手復不盡。

順頌臺安！

弟高燮、基、姚光同頓首，十二月廿九日

高燮復陳乃乾函，內容涉及商議明人別集的價格問題。對其價格一減再減之問題，高燮、姚光等人頗有不滿，并揚言若不同意三萬元的價格，便自留不售予北平圖書館。經洽談，1932年1月，雙方在上海與北平圖書館訂立蔣氏舊藏明人別集六百余種三千余冊購銷合同。趙萬里為甲方代表，陳乃乾為乙方代表，王伯祥、鄭振鐸為證人，分別簽署。據《王伯祥日記》，在王伯祥與鄭振鐸共同說服下，最后以三萬五千元的價格成交，先預付三千元的定金，并請北平圖書館于四月底前將書款交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