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的鐵塔

羅涌

我一般起床早，天亮就出門，沿河濱公園走路上班。警察馮中成也起得早，他要么跑得大汗淋漓，要么在鐵架上做引體向上。他幾次很自豪地告訴我，他可以連做一百個俯臥撐，連跑一百里路，這是年輕的警察都難以完成的。

我當然清楚，馮中成長期保持鍛煉身體的目的，不全是延年益壽，主要的還是應(yīng)對隨時發(fā)生的危險，他做過多年的鄉(xiāng)鎮(zhèn)民警。

他是標準的男子漢，個子高大，站在我的面前，就是一座鐵塔。一副強健的體魄，發(fā)達的肌肉，簡直太棒了，太帥了，而且給人安全感。我習(xí)慣于稱他“馮鐵”。

但最近一周多，我因為孫子回家來，早上就沒那么早出門，也就沒見著馮中成。

他是我的警察兄弟，我們自20世紀90年代初認識，就很投緣，他也把我當成兄弟。其實，我們在一起喝酒，很少聊到工作的。因為我知道，他干的都是重案大案，所以他的實戰(zhàn)能力特別強，所以他才清楚那里邊的危險，每一件案子，就是一場惡戰(zhàn)。

有一次，我已經(jīng)吃過晚飯，他突然打來電話，要去陪他喝一杯。我立即下樓，來到河邊的大排檔。他點了幾個小菜，便和我喝起悶酒，喝得差不多時，他突然說：“老子餓慘了。”我問他為什么，他說在大山上跑了一天，終于抓住了嫌犯，受害人要請吃飯，他堅決不吃，硬撐著回家。我說在農(nóng)村辦案，哪有那么方便的伙食，將就吃點，也不至于餓肚子，你這不是腦殼打鐵嗎？他盯著我說，在哪里吃飯，這事得講究，吃不得的飯，吃了就有麻煩！我舉起杯子敬了他一杯酒，就算對馮鐵的敬意。

工作上的事，我們沒有多少交流，就吃飯這件事還有些記憶，但我們還是經(jīng)常一起喝酒聊天。他調(diào)到縣城工作后，干的是交警。但是，我發(fā)現(xiàn)，他有了明顯的變化，也許是年過半百了吧，話越來越少，難見笑容，有時候，那一副英俊的臉，冷峻得如一塊鐵板。

2021年7月21日臨近中午，我突然看見一個微信群里傳出視頻，一名警察斜躺在門口，胸前一片血，與藍白的襯衣形成鮮明對比。

我頓時驚住了，立即撥打電話詢問，知道那躺在門口的警察，卻是我的兄弟馮中成，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搶救。我的心情瞬間變得很糟糕，希望他能挺過來。

吃過晚飯后，我焦急地拿起手機，不停地翻看微信。來自“平安重慶”微信公眾號刊發(fā)了一則信息：石柱公安局民警馮中成為保護群眾生命安全，與持刀行兇犯罪嫌疑人英勇搏斗，不幸被刺傷肝臟，經(jīng)搶救無效壯烈犧牲。

經(jīng)與在場的人核實，馮中成值班時，聽說有人行兇，便沖出門制止，毫無防備之下，被那兇殘的歹徒突然襲擊，迎面一刀。他身受重傷，赤手空拳，勇斗歹徒，直到戰(zhàn)友們趕來，他才倒下。

他叫馮中成，我叫他馮鐵，我的警察兄弟，為群眾擋下那致命的一刀，倒在他進出的大門口，直挺挺的，依然如鐵塔一般。他倒下了，但在我心里，他永遠就是一座矗立的偉岸的鐵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