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廣袤荒涼的陜北高原,黃土黃沙黃塵滿眼的熏黃,映入你的眼簾,這黃得干凈徹底,滿世界的黃,讓你相信,世界上已沒有別的顏色,僅有一種黃色讓人記憶猶新。
在我開往家鄉去往西安的路上,親人的一個電話,將我從半路上拽回——村里我的一個腳后跟踩得嘣響的叔叔去世了。我是必須要回去的。
我的這個叔叔在村里算是有頭臉的人,說話剛硬人也要強,是一直與生活和命運抗爭之人,只是時運不濟,最后得了一種怪病,從此臥床不起,最終一命嗚呼。
人吃黃土一世,黃土吃人一口。在熱熱鬧鬧舉辦的喪事上,村里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膝下三個兒子悉數到齊,喪事舉辦得也算排場。雖說不上奢華,但也算有滋有味。食譜上,牛羊雞魚全上,事情辦得也是熱熱鬧鬧。
在陜北埋人最講究的是一種氣勢。你看,大清早,天剛放亮,人們就開始起鍋燒油,吃過早點之后,就在吹鼓手肝腸寸斷的嗩吶聲中,開始動欞了。說是動欞,其實是一種告別儀式,這是生者與死者的最后一次見面儀式,在眾親人悲痛欲絕的哭泣聲中,靈車開始緩慢地移動了,親人們哭聲一片,悲天動地,車轱轆在松軟的黃土地上開始急速地前進。
你看不清前面的人影,只見一片黃塵,在天空中而來,遮天蔽日,伸手不見五指。
大約行駛半小時后,抵達墓地。墓地四四方方,規規整整,這是在兩三天前就已修葺好的。叔叔家這次的埋葬,和過去的土窯子是不一樣的——他們家三個兒子專門聘請了匠人,為叔叔建造了純水泥磚窯,這比過去的土窯顯得更時尚、美觀和耐實。
墓窯深度大約有三米多吧,寬度也足有兩米五多,寬寬敞敞的,人走進去,不需要貓腰就可來回走動,在經過陰陽先生的一陣念叨之后,棺槨開始下葬,引魂幡子在墓窯上舉起繞三繞,陰陽師嘴里念念有詞——阿彌陀佛,西天路上金童玉女領著,到達極樂世界……在念叨完畢之后,在眾人一片騷動之中,親人們手握鐵鍬,開始一陣塵土飛揚的忙活。在灰頭土臉的塵土中,人們將墓堆得像一座小山丘。
有道是:人掙世間一輩子,黃土埋人半時辰。其實,只需三兩個小時,就結束了人一輩子過程。
回去的路上,人們一腳油門踩到底,那些年輕人開車,像在心里較勁,一個比一個跑得歡實,整條黃土道,被車轱轆翻涌的塵土湮沒了,在塵土飛揚中,車隊一溜煙穿入谷底,速度終于慢下來了。
我站在蒼茫的黃土塬上,淚水溢滿眼眶。我的親人吶!從我走出村莊的那一刻,在我的夢里,我奔涌的腦海中就一直閃現著一個個質樸勤勞的影子,你們都活生生地在我思念的海洋里涌動過無數次,我是那樣愛你們,愛你們勤勞一生的不屈拼搏,愛你們滿身黃土氣息味道,而現在,一個接一個離開人間,我再也看不見熟識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將消失在塵埃里,消匿在世界盡頭,而我還繼續掙扎在這個迷茫的世界之中,去奮斗!
生命像春風一樣浩蕩,每個人都在滾滾紅塵中激蕩著跳躍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起歸入塵土。
我們每個人都是時間的起點,也是終點,在時間的長河中,你我都是生命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