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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推方法”對智庫循證實踐的啟示

2023-07-18 14:46:10施雯
智庫理論與實踐 2023年3期

施雯

摘要:[目的/意義]助推方法是促進行為決策改變的干預方式。本文旨在通過對助推方法內嵌至智庫研究流程的研究,為基于循證理念開展決策咨詢工作的智庫提供借鑒。[方法/過程]通過對英國智庫倫敦中心的研究方法和實踐展開個案研究,分析將基于“確定問題–構建方案–實驗證明–方案評估”四步驟的助推方法內嵌至智庫研究流程中,開展循證決策咨詢工作的可行性。[結果/結論]將助推方法引入智庫研究,不僅能充分調用基于案頭獲得的背景型證據、數據型證據和專家型證據,也通過隨機對照試驗生成新的用戶型證據,有助于形成經過驗證的政策干預方案,呈現給決策者以供其循證決策。

關鍵詞:決策咨詢 新型智庫 助推方法

分類號:G353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3.03.17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1 前言

當下正處于“烏卡時代”(volatile,uncertain,complex,ambiguous,VUCA)——一個由高度的易變性(volatility)、不確定性(uncertainty)、復雜性(complexity)和模糊性(ambiguity)構成的典型風險時代。對風險的確立與應對必然要求公共決策遵循“自然科學與物質科學、日常理性和專家理性、政治利益和科學事實的協同共生”[1]。基于此,強調由科學證據為決策提供理性依據的循證決策理念,逐漸成為多國政府和公共政策研究領域的重要關注點。

我國長期以來存在由智庫和咨詢機構為公共決策提供決策信息保障的傳統,也因此迅速引入并普遍認識到循證決策理論的重要性。有學者對引入循證決策理念促進我國新型智庫發展進行了研究,主要集中在借鑒國外循證項目和平臺的循證實踐[2],但尚沒有對智庫本身如何取證、質證、循證的具體方法進行深入探討。另有學者借鑒循證醫學的經驗對證據分級展開討論[3],但智庫在實際操作中仍然缺乏對文獻證據進行證實的可操作路徑,也缺乏理想的方式獲得政策相關的用戶型證據,即政策對象——公民、企業、監管部門等利益相關者對政策干預方案的態度和反饋。

本文旨在為基于循證理念開展決策咨詢研究工作的智庫提供一種“經過驗證的證據從何而來”的解題思路。受英國智庫倫敦中心(Center for London)的啟發,本文通過對其實踐展開的案例研究發現,該智庫在研究過程中全面引入了包含“確定問題–構建方案–實驗證明–方案評估”四步驟的助推(nudging)方法,不僅在“確定問題”和“構建方案”環節充分調用了基于案頭獲得的背景型證據、數據型證據和專家型證據,也通過隨機對照試驗的“實驗證明”和“方案評估”環節生成了新的用戶型證據,并對初步構想的政策干預方案進行了評估與修正,最終形成經過驗證的政策干預方案。這一過程不僅能串聯所有證據源、形成證據鏈,也能通過隨機對照試驗完成從數據到證據的轉化,或可為基于循證理念的智庫開展決策咨詢研究提供借鑒。

2 助推方法與智庫循證

2.1 助推理論與應用

助推理論最先由經濟學家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和政治學家卡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提出,其認為助推理論本質上是一種尊重個人自由選擇意愿的干預方式,是在決策環境的結構中對“選擇架構”的“自由主義家長式”的干預;助推的具體過程是以可預測的方式影響人們的判斷、選擇或行為,但不禁止任何選擇,不具有強制性,也不會顯著改變人們(所獲得)的經濟激勵;運用助推方法所需的成本應該是“較低的”[4]。

助推理論發端時的討論完全基于對個人決策與行為的討論,但很快被引入公共決策和公共管理領域。在助推理念下,政府可以通過洞察人們做出選擇時的行為偏好,以更隱性的策略引導公眾達成特定選項。通過情境打造和積極的心理暗示,促使對象做出設計者所希望產生的行為或決定,整個過程就像是“被胳膊肘輕推了一下”。2010年,英國成立行為洞察小組(Behavioral Insights Team),也被稱為“助推小組”,率先發展助推理念、構建助推方法,幫助政府更高效地創新或改良公共政策[5]。此后,澳大利亞、加拿大、法國、新加坡等國家也逐漸構建起了類似的、具有半官方屬性的“助推”團隊。有研究表明,在政策制定和政策實施過程中,利用助推工具可以獲得事半功倍的奇效[6]。

助推理論也很快被引入了循證決策的研究范疇內。因為大部分西方國家政府推動的“助推小組”在踐行助推方法時,強調小組所做的工作“嚴重依賴隨機對照試驗”,且旨在為公共部門提供循證決策的支撐[7]。以英國行為洞察小組為例,該團隊需要通過設計隨機對照試驗對行為干預的結果進行測試與評估,甚至該小組在公開發布的指南性工作文件中指出,“隨機對照試驗是確定政策是否有效的最佳方式”[8]。由此可見,助推方法有效地將發端于生物醫學領域的隨機對照試驗全面導入公共政策領域,并構建起了一般化的操作路徑。

2.2 助推方法與循證證據

在循證決策視角下,助推方法可以成為智庫生產證據的重要手段。第一,助推著重通過選擇架構的設計,設定較小的干預范圍,既有利于推導“小變革”對人群的影響,也可以將隨機對照試驗的規模設定在低成本范圍內。第二,助推旨在利用人們的認知特點來提升決策質量,不采用獎懲機制,有助于測試不包含獎懲機制的公共政策的有效性。第三,助推的過程設計需要明確項目或政策的結果,找到可量化的行為改變,也需要專業的案頭研究與前期推導,這恰恰與智庫所采用的其他證據來源相互呼應、銜接和對照。

綜合各國實踐,助推方法的應用基本遵循“四步”工作法。第一步,確定問題。明確期望解決或干預的政策目標,找到問題的利益相關者和可以干預或介入的行為改變施力點。第二步,構建方案。包含兩個層面的方案:一是初步構建用于解決問題或挑戰的干預方案,二是為了改變此問題的利益相關者的行為決策而制定的助推策略,旨在實現干預方案。國內學者基于實踐將助推策略歸納為四個方面:簡化政策的參與程序,增加政策的吸引力,引導理想政策成為社會規范,運用默認選項引導利益相關者[9]。國內外存在諸多不同的分類,也未形成統一定論。總體來說,助推策略是從行為洞察的角度出發,通過洞悉利益相關者的決策心理,設計多樣化的介入手段,改變利益相關者的個體行為,從而接受或順應公共干預舉措。因此,策略的制定多種多樣,理論上只要能夠有利于改變利益相關者的個體行為以順應公共干預舉措的推行便是有效策略。第三步,實驗證明。使用隨機對照試驗來測試助推策略是否達成預期目標。第四步,評估調整。基于對照試驗的結果評估干預方案的有效性,決定是否直接啟用、調整優化后啟用或推翻方案后重新構建。由于本文旨在討論包含了隨機干預試驗的助推方法如何幫助進行策略評估并形成決策證據,因此,助推策略不是本文的焦點,而將隨機對照試驗的采用作為本文的研究重點。

隨機對照試驗的基本方法是將研究對象隨機分組,對不同組實施不同的干預,比較不同干預手段的效果差異。助推方法中所采用的隨機對照試驗主要包含“測試–學習–適應”三個環節。其中,“測試”環節是指確定要比較的兩個或多個政策干預措施,確定政策旨在影響的結果以及如何在試驗中對其進行衡量,決定如何構建隨機干預組和對照組;“學習”環節主要是衡量結果并確定政策干預的影響;“適應”環節根據結果修改政策干預措施的設計或實施方式。學習環節完成后,循證證據便產生了,用于判斷干預政策的有效性。如果結果顯示干預政策需要調整和適應,那么需要對該方案進行修改,并再次進入隨機對照試驗以評估效用,從而再次產生循證證據。

3 英國智庫倫敦中心的實踐

3.1 研究對象的選擇

倫敦中心成立于2011年,曾是英國智庫迪莫斯(Demos)的孵化項目。2013年,倫敦中心注冊非營利組織,正式成為一家獨立智庫,研究選題緊密圍繞倫敦當地的優先發展事項。截至2022年12月31日,倫敦中心在其官網上公開發布的95份智庫研報,均以倫敦市或市內某具體區域(如市中心南肯辛頓區、流入市內的泰晤士河段等)作為研究對象,研究主題主要分為住房與社區、環境與交通、就業與技能、健康與福祉四個領域。

本文選擇倫敦中心作為研究對象,主要是基于以下幾個方面的考量:

第一,倫敦中心自述其決策咨詢服務是基于“研究和證據”而展開,其研究方法是公開的、可獲得的。在95份智庫研報中,除有一份報告無法查閱原文外,其余均對其所采用的研究框架和研究方法有所闡釋,只是詳略有別,但足以為本研究提供豐富的基礎素材。

第二,倫敦中心提供的決策咨詢服務得到了服務對象的認可。倫敦市長薩迪克·阿曼·汗(Sadiq Aman Khan)自上任以后,每年出席倫敦中心舉辦的“倫敦會議”,發表主旨報告,闡釋倫敦的優先發展事項與挑戰。薩迪克·阿曼·汗也曾數度表示“將倫敦中心視為這座城市的智庫,不斷提供高質量、周到和及時的工作”[10]。

需要說明的是,從研究助推實踐的角度來看,英國行為洞察小組確實是合適的研究對象,且為英國各級政府部門提供決策支撐,但該小組并不是一個真正的智庫,而更像是純粹的助推方法供應商。倫敦中心作為一家獲得政策制定者認可的典型地方智庫,是基于循證決策理念展開決策咨詢研究的循證智庫,并將助推方法納入整個循證智庫證據的生產框架之中,因此更適合作為本文的研究對象。

3.2 研究對象的證據來源

倫敦中心的證據主要有四大來源,即背景型證據、數據型證據、專家型證據和用戶型證據。不同來源的證據之間沒有劃分優先等級,而是強調證據的適切性以及證據與證據之間形成相互印證的證據鏈。

第一,背景型證據。智庫需要通過背景型證據構建對研究對象的認知框架,包括影響研究對象的社會經濟因素、公眾價值行為等。倫敦中心的背景型證據主要是通過案頭研究收集的公開渠道文獻,包括倫敦各政府部門發布的政策文本與公開信息、智庫既有的研究成果、其他公開渠道刊發的文獻資料等。

第二,數據型證據。這種類型證據的獲取渠道主要有:一是英國統計局和倫敦政府部門公開發布的統計資料;二是采購商業數據庫的數據,如大社會資本(Big Society Capital)和影響力投資研究所(Impact Investing Institute)掌握的社會影響力投資數據庫等;三是智庫自建的倫敦本地數據庫,通過與倫敦市場調研公司薩凡塔(Savanta)合作定期對倫敦居民進行抽樣調研獲得本地數據,主題涉及生活福祉、交通通勤、經濟消費、地方選舉等方面,并定期發布名為《倫敦情報》(The London Intelligence)的數據簡報。

第三,專家型證據。專家型證據是指專家意見,即邀約“有專門知識的人”針對專門問題提出意見。截至2022年年底,倫敦中心自成立以來共發布了95項智庫研報,均通過成立咨詢小組的方式,采納多位專家意見。這些專家通常由研究課題所涉行業的監管者、重點企業管理者、相關領域學者——不是那些具有“遙遠的相似性”的學者,而主要是有過直接研究經驗的本地學者。

第四,用戶型證據。用戶型證據是指從研究課題所作用的全部利益相關者處獲得的證據,包括公共部門等決策者和執行者,以及市民、企業和其他政策接受者和參與者,兩方面的利益相關者對研究課題所持有的現狀評估和發展期望。倫敦中心主要通過兩種方式獲得用戶型證據。一是訪談。包括線上調研、線下個別訪談、線下居民磋商、焦點小組等形式。其中,線上的大規模調研往往通過構建一個意見征詢網站來獲得目標用戶的洞察;焦點小組則注重小組成員之間的互動和討論,強調從當事人的視角理解其對研究課題的看法。二是通過助推等方法設計解決問題的干預舉措。“在保證個體決策者自由選擇權不減少、客觀支付和報酬不改變的前提下,影響個體的決策選擇,使個體決策朝向自身及社會福利的方向發展”[11]。在此基礎上,運用隨機對照試驗等實驗方式對預想的干預舉措進行評估,由此獲得經過證實的用戶型證據。

3.3 研究對象的實踐案例

本文以2022年12月倫敦中心完成的研究《活躍的最后一英里:我們如何完善外送服務?》[12]為例,詳細闡釋該智庫基于循證完成決策咨詢的過程。其研究對象是倫敦在線購物“最后一英里”的外送服務,旨在解決日益增長的送貨上門需求和由此造成的交通擁堵與空氣污染問題之間的矛盾。

其一,取證過程。從收取證據角度來看,倫敦中心遵循以下四個步驟展開研究。

第一步,運用文獻方法收集背景型證據,包括:倫敦在線購物的現狀;在線購物引發的倫敦外送服務現狀(以輕型商用貨運車送貨上門的方式為主、輔之以少量的快遞自提柜);貨車送貨上門引發的交通擁堵與空氣污染現狀等。

第二步,運用倫敦中心自建的數據庫和外部商業數據庫收集數據型證據,對前述背景型證據進行交叉驗證,結果表明使用輕型商用貨運車送貨上門加劇了倫敦的空氣污染和交通擁堵程度。

第三步,采訪8位來自快遞和物流行業的專家收集專家型證據,包括埃森哲咨詢公司負責郵政和包裹行業的全球董事總經理安德烈?法蘭德(Andre Pharand)和英國提供支付系統解決方案的公司支付點(PayPoint PLC)的戰略合作伙伴和包裹主管尼克·威廉姆斯(Nick Williams)等,他們均與倫敦當地快遞業務無直接利益關聯。專家認可倫敦中心掌握的背景型證據和數據型證據,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增加使用其他快遞服務的選項,如網點取貨、包裹商店、快遞自提柜等,用于替代直接上門的服務。

第四步,綜合運用個別訪談、焦點小組和助推方法,獲得用戶型證據。用戶型證據的獲得,需關注外送服務的供給方(如電商企業、快遞公司等)、使用方(即市民)以及規則確認方(與城市規劃、物流相關的倫敦政府部門)。對供給方和規則確認方,倫敦中心通過組建咨詢小組的方式,對倫敦快遞公司(Delivering London Limited)、初創型的物流公司杜都(Doodle)、快遞自提柜供應商普多(PUDO)公司、倫敦交通局規劃與快遞部門負責人、倫敦豪恩斯洛區環保部門主任以及地方政策研究員等進行了個別訪談,從而獲得了來自企業和監管方的證據,即:確認快遞上門增加企業成本,網點取貨、包裹商店、快遞自提柜等自取方式可以減輕企業成本;確認倫敦需要更具有環境友好性的外送服務方式;雙方同時承認,當前倫敦的自取基礎設施缺乏、新增此類設施受到城市規劃的限制。對市民等服務使用方,倫敦中心通過隨機選擇居民組成焦點小組以獲得使用方的口頭證據,確認并非所有倫敦人都知道有快遞自取方式和自提柜的存在,并且大部分人沒有意識到送貨上門對環境的影響。倫敦中心同時設計了在線助推實驗,通過隨機對照試驗獲得用戶的行為證據,有證據表明在線購物結賬時,若能向客戶提供環境影響或便利的相關信息,則可以鼓勵其選擇自取服務。

其二,助推過程。從助推方法角度來看,倫敦中心遵循以下四個步驟完成助推,為研究提供基于隨機對照試驗生成的用戶型證據,并在每一步均與整個證據搜集的框架相嵌套。

第一步,確定助推問題。此步驟與基于案頭收集背景型證據和數據型證據相嵌套,確認關鍵問題在于解決貨車送貨上門引發的交通擁堵與空氣污染問題。

第二步,設計助推策略。此步驟與專家型證據和用戶型證據的收集相嵌套,基于專家建議、企業觀點和治理者認知而設計解決的方案,即在送貨上門之外增加新的選項——由居民通過步行或騎行可達的方式在網點、包裹商店和自提柜自提包裹。

第三步,開展對照試驗。此步驟與用戶型證據的收集相嵌套,基于企業證據和居民證據,確認助推的著力點,以隨機對照試驗的方式測試解決方案的有效性。倫敦中心招募了居住在倫敦的3,204名在線購物者參加在線隨機對照試驗。該試驗測試了在線購物結賬時三種助推方式的有效性。在試驗中,參與者需要進入一個模擬的在線購物環境,樣本被隨機分為四個測試組。①控制組。向參與者顯示在線結賬,沒有任何推動干預措施。②默認組。向參與者顯示并預先勾選“點擊并自取”選項,包括三種自取方式:自提柜、便利店和大型超市。所有這些選項均步行5~10分鐘可達。③環境干預組。結賬時彈出信息,表明網點取貨比送貨上門更環保。④便利干預組。結賬時彈出信息,表明自取的便利性。試驗結果顯示,助推具有有效性,所有助推的表現均明顯優于控制組,這表明可以助推倫敦人選擇自取包裹。環境的助推力表現最好,導致71%的人會選擇“點擊并自取”(控制條件下為40%);便利的助推力導致62%的人選擇“點擊并自取”。

第四步,評估與修正。基于助推獲得的隨機對照試驗證據,倫敦中心確認全部證據形成相互印證的證據鏈,確定向決策者提供如下決策咨詢建議:地方當局應鼓勵本地快遞行業構建一個自提網點,增加自提儲物柜等基礎設施建設,調整已落后于當下發展需求的城市規劃細則,甚至通過市長的設計倡議舉辦公共設計競賽來促進該類設施的發展,為城市公共空間做出積極貢獻。

3.4 研究對象的方法總結

由圖1可知,倫敦中心將助推方法導入了智庫研究過程,由此形成了一個納入助推方法的智庫循證研究路徑。在此過程中,存在兩重相互促進和嵌套的耦合關系。第一,四種類型證據的相互關聯。背景型證據、數據型證據、專家型證據和用戶型證據在此智庫循證研究過程中并非相互割裂地存在,而是保持彼此聯系、相互對照的關系,共同形成決策咨詢中的證據綜合體。第二,助推過程與四類證據的取證過程相互耦合。智庫研究者在確定助推問題的環節,同步完成對背景型證據和數據型證據的收集、篩選、整合與辨析;其在設計助推策略環節,借助來自專家和決策者的專家型證據;通過開展對照試驗的環節,完成對用戶型證據的收集與整合。

4 引入助推方法對我國智庫的啟示

助推方法包含問題界定、方案構建、試驗評估和調整修正四個步驟,可以與循證智庫的研究步驟相結合,且在此過程中,通過隨機對照試驗生成了用戶型證據,可以成為智庫的重要證據來源,因此,值得我國在建設新型智庫的過程中加以借鑒。

4.1 助推方法有助于智庫紓解從數據到證據的轉化困境

在證據理論上,應該遵循從小樣本數據調查、專家一般判斷、未經實驗證實的觀點,演進至經過準實驗、自然實驗、嚴密隨機干預實驗證實的證據。國內學術界對智庫的評價是在提供決策支持的研究成果時“缺少深入的社會調研、真實的數據把握、持續的事件追蹤和理性的學術分析”,可能導致“紙上成果頗多而實際效用不如人意”的情況[13]。這意味著基于循證理念促進新型智庫發展,必須高度重視對通過文獻方法獲取的背景型證據和數據型證據進行實驗證實與實效評估,才能突破從數據到證據的轉化困境,最終為決策者提供基于實證證據展開的決策咨詢服務。

助推方法是在全面整合背景型證據和數據型證據的基礎上,結合來自專家的專家型證據,構建初步助推方案以解決決策問題,并運用隨機對照試驗評估解決方案的有效性。這一過程不僅能串聯所有證據源、形成證據鏈,也能通過隨機對照試驗完成從數據到證據的轉化,是值得智庫基于循證理念開展決策咨詢服務的有效范式。

4.2 助推方法有助于智庫為決策者提供情境化決策咨詢服務

在循證決策視角下,決策是利用證據解決公共情境中所存在問題的過程。高鵬飛等[14]曾指出:“政府要避免循證決策困境,就需要使證據情境化,不同證據適應不同情境。只有當證據與具體決策情境相結合時,其有效性才能夠真正展現,才能夠為公共決策所用。”從本質上來看,基于循證理念得到解決方案的智庫在向政府決策者提報研究成果時,等同于提報了一項基于綜合研判獲得的證據。政府決策者在使用這份證據時,應當遵循證據使用的情境化需求和客觀條件;而導入助推方法獲得的智庫證據,在提報時就內嵌了這份證據使用的情境化框架、策略與效用結果,已經完成了從抽象問題到具體實踐的轉化,這有利于決策者接受智庫證據,并在此基礎上正確地使用這份證據。

4.3 助推方法有助于智庫引入全利益相關者視角評估證據

最早提出循證決策理念的英國政府在《政府現代化白皮書》中指出,確保公共政策具有戰略性和前瞻性的一項核心原則是“充分考慮多種利益相關者的訴求和期望,保證公共政策的包容性”[15]。同年,英國政府內閣辦公室發布的《21世紀的專業政策制定》中更進一步提到,循證決策意味著“所有關鍵利益相關者都能夠在政策發展的初始階段就參與進來并且經歷整個政策過程”[16]。近期,頻繁在成員國內倡議循證決策理念的歐盟委員會也強調,“利益相關者積極參與循證決策,包括公民的參與,是至關重要的,尤其是在不確定的情況下”[17]。簡言之,全利益相關者視角對優化循證決策過程極為重要。對智庫來說,在循證研究過程中,一旦借鑒助推方法就等同于順勢引入了全利益相關者視角。在助推策略構建時,智庫需要結合專家經驗和決策者預期進行考量,從而設計有效的助推實驗。在助推實驗推進過程中,智庫自然引入了決策施用對象,即相關公民、企業、群體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視角,并從中獲得對決策方案的直接反饋。這種由利益相關者直接審視證據的方式,比“剛性家長制”留給決策施用對象更多自由的同時,也允許智庫對各來源證據實施具有更高質量和效用的評估。

5 研究展望

助推理論和方法在我國仍是新生理論和方法,雖有部分相關的文獻研究,但主要是從決策者視角切入展開,少數是立足于新型智庫的視角。本文的研究結果仍處于初始階段,雖經過個案研究確認借鑒助推理論與方法有助于優化智庫的研究過程,但仍有許多未盡之處亟待深入探索,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其一,助推理論與方法是否適應于解決所有公共政策問題,國外研究對此存在爭議。部分學者認為,助推方法僅能從微觀個體選擇層面解決碎片化的、原子化的小問題,不能真正解決社會所面臨的重大問題。究其原因是助推理論和方法所依靠的行為洞察學科只能分析個體行為,而不能分析集體行為。贊同派則援引既有的國際實踐,表明助推方法已經經由各國政府及其研究團隊滲透入教育、能源、環境、社會救助、消除貧困、就業等多個公共政策領域,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而國內較少有類似的多樣化觀點,對應具體公共政策領域的助推策略設計的研究比較缺乏,故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方向。其二,助推方法確實有助于循證智庫生成用戶型證據,但助推方法不應該成為獲得用戶型證據的唯一渠道。這是本文希冀反復強調的觀點。國內智庫的困境在于從數據到證據的有效轉換,以及難以掌握多樣化的經過驗證的證據。助推理論和方法只是可資借鑒并給予啟示的一種方法。循證決策理念下智庫研究的重點,仍應該聚焦如何開拓生成循證證據、驗證循證證據的更多理念與方法,以期為我國新型智庫的發展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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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bedding Nudging in the Research Process of Evidence-Based Think Tanks

——Insights from the Center for London, a UK-Based Think Tank

Shi Wen

Shanghai Library (Institute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formation of Shanghai), Shanghai 200031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Nudging is an intervention technique that aims to influence behavior and decision-making by altering the choice architecture of decision environments. This paper aims to contribute to evidence-based think tanks by exploring the potential benefits of incorporating the nudging method into the research process as a means of generating validated evidence. [Method/process] To examine the integration of the nudging method, which follows a four-step process of problem identification, solution construction, testing, and evaluation, into the research workflow of think tanks to facilitate evidence-based decision-making consultation, this paper conducts a case analysis of the research methods and practices employed by the Center for London, a UK-based think tank. [Result/conclusion] The integration of nudging into the research process of think tanks enables the synthesis of various forms of evidence, including background evidence, data evidence, and expert evidence during the stages of problem identification and solution design. Additionally, by conducting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 the approach also generates new evidence based on user behavior. Throughout this process, the initial policy intervention solutions are evaluated and revised to yield a verified solution that can inform evidence-based decision-making by policymakers.

Keywords: decision-making new think tank nudg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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