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雨輞川莊作

〔唐〕王維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解讀】

王維曾經兩度去山中隱居，他既有做官的俸祿，又有隱居的閑適，可以說是仕隱兩得。輞川位于陜西藍田，距離長安不太遠，這里本來有宋之問的別墅，后來王維把這處田莊買了下來，建造了他的輞川別墅，他常常請他的一位朋友裴迪到這里來游玩。兩個人以景點的名字為題目，吟詠酬唱，各寫了二十首五言絕句，編成一本集子，叫作《輞川集》。

這首《積雨輞川莊作》也是在輞川別業中寫的。“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連雨天中，人跡罕至的山林中飄起陣陣炊煙，原來是燒火做飯，給田中耕種勞作的人送飯。“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這兩句寫輞川所見之景，其實“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十個字已經寫出所見，但要分別加上“漠漠”與“陰陰”兩個疊字才能體現出水田之廣與夏木之深，也才能夠把大自然寫出活氣來。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在這樣的環境中，詩人靜觀朝槿，由槿花的開落體悟人生，在松樹下采摘露葵食用。“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海鷗的典故出自《列子》。《列子》中說，海邊有一個人，鷗鳥都下來與他嬉游，有一天他的父親就跟他說：“明天你到海上捉一只鷗鳥回來。”第二天這個人再到海上去，想要捉一只鷗鳥，可那鷗鳥就“翔而不下”，再也不肯降下來了。那是因為，這個人現在有了“機心”。機心，就是算計之心，他算計要把鷗鳥捉下來，所以鷗鳥就再也不和他玩了。詩人自稱野老，過著隱居生活，不與人相爭，海邊的鷗鳥也不會猜疑我吧。（葉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