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冬夏

李梓萌

小時候，一到寒暑假，忙于工作的爸爸媽媽就會把我送到姥姥家。所以，我對姥姥的印象，總停留在盛夏和隆冬。

記憶里，那時的姥姥還很愛打扮。每次出門，不管出去多久，去干什么，一定要將姥姥那一頭時髦的卷發用梳子細細地打理齊整。每天的衣服都精心搭配，每次還要問我這一套好不好看。如果是秋冬時節，她還會搭上一條絲巾。她的梳妝臺里有一抽屜的化妝品，而我總愛把那些瓶瓶罐罐翻出來，弄得亂七八糟。她看到了，也不說什么，只是告訴我用完的東西一定要放回原處，然后帶著我將那些化妝品一一放回去。

夏天，是孩子們玩得最瘋的季節，我也不例外。每天一起床，就拉著她的手，搖來搖去地叫她帶我出去玩。她從未拒絕。她收拾東西總是很麻利，但這時，我卻總是嫌她太慢，不停地在她身邊鬧來鬧去，一見她收拾好，就拽著她的小挎包往門口走。那個小挎包不大，正好裝下我的水杯、她的手機和一把小梳子及家門鑰匙。對了，手里還要拿上一把夏天必備的蒲扇。家門口就有公園，我在游樂設施里上躥下跳，東奔西跑；她就坐在長椅上，長久地凝視著我，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我那時看不懂的微笑。我每每扭頭，對上她的視線，便立即覺得無比心安。時不時地，她叫我一聲，我便如小鳥一般飛回她的身邊，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幾口水。她就在旁邊掏出口袋里的紙巾為我擦擦滿頭的汗，或用蒲扇在我身旁輕輕扇動，然后將我拉到身前，用小梳子將我因玩耍而亂成一團的頭發打理整齊，雖然一會兒我還會變成之前的模樣，但對于這件事，她總是樂此不疲。

她喜歡唱戲，尤其愛秦腔，在念出戲詞時總是別樣鏗鏘有力，贏得一片叫好聲。每當夏夜，她就會約上她的朋友們到小公園的一角唱戲，而我就帶個小馬扎坐在她身邊。我聽不懂那唱詞，她就在閑暇時一句句講給我聽，什么“穆桂英掛帥”“孟姜女哭長城”“許仙與白娘子”“劈山救母”……很多故事都是從她那兒聽來的。那時，唱戲的地方旁邊有一片蘆葦，晚風一吹，就連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浪，浩浩蕩蕩，帶著夏夜中的戲曲飄向遠方。

她會剪紙，剪出來的圖案多種多樣，所以我們家在過年時從未買過窗花。小小的剪刀在她的手中便成了魔法棒：背上扎滿果實的小刺猬，抱著竹子大快朵頤的熊貓，抱著肥溜溜大魚的年娃娃……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升入初中后我更忙了，與她見面的次數也更少了。上次匆匆一瞥，已是一個月前，但令我心驚膽戰。我明顯感覺她老了：她不再注重衣服的色系搭配，頭發也不再有精致的卷。我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問：“姥姥，最近去唱戲了沒有呀？”她慢慢地答道：“唱戲呀，早不唱了，人老了，唱不動了……”臨走前，我抱住她，緊緊地抱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分開后，她的肩膀處濕了一小塊。那是我的淚，為她，也為我而流的淚。她是我童年的最佳配角，她老去，我的童年也會隨之老去了。

歲月的風，請輕些吹吧，不要吹走她，也不要吹走我童年的隆冬與盛夏。

（指導教師 ?惠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