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特點探究

陳思孝

摘 要：當代工筆花鳥畫在繼承前人繪畫的基礎上受到外來藝術和現代審美趨勢的影響，從之前具有室內裝點、欣賞把玩、藝術品收藏等作用的藝術品變成了一種具有審美特性的繪畫語言。繪畫創作題材的拓展、工藝與設計的借鑒、中西方文化藝術的滲透等都使得當代工筆花鳥畫逐漸顯現出鮮明的裝飾性繪畫語言特點。

關鍵詞：工筆花鳥畫；裝飾性；中國畫；當代

中國畫按技法可分為白描、工筆、寫意、沒骨，按題材可分為花鳥、人物、山水，工筆花鳥是中國畫的一個分支。自石器時代人們就開始在陶器、巖壁、墓穴留下痕跡，由此可見繪畫的出現一開始就是具有裝飾性的。中國傳統工筆花鳥畫中的裝飾性相對來說比較單一，直到改革開放以后，隨著中外文化的交流，當代中國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語言才逐漸豐富起來。不論是在題材、設色、造型，還是技法、理念、審美上，當代工筆花鳥相較于傳統的工筆花鳥畫都有所變化、發展與創新，并表現出鮮明的裝飾性特點。

一、繪畫的裝飾性

“裝飾”即打扮、修飾、點綴、裝點之意；而“裝飾性”是指起裝點、修飾、美化作用，是藝術品的基本屬性之一。美化生活、增添生活情趣是裝飾性的主要功能，具有獨特的審美風格。

繪畫的裝飾性在表現形式美的同時與被裝飾物組成審美的統一體，既可以表現在具象化的藝術形象中，又可以表現在根據對比、均衡、對稱等形式原理所構成的抽象圖案中。

二、當代工筆花鳥畫裝飾性的成因

工筆花鳥畫是中國繪畫的一個支系。繪畫自產生以來就具有裝飾性，經過漫長歲月的發展，繪畫的裝飾性日漸明顯。但就傳統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語言來說，其相對還是比較單一的。改革開放以來，中外文化交流日益頻繁。隨著中國傳統藝術逐漸走向世界，西方藝術也與中國傳統藝術碰撞、生發、結果，形成了更加多元的文化，并日漸豐富了中國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語言。當代中國工筆花鳥逐漸呈現出了鮮明的裝飾性特點，不論是在題材、造型、設色還是技法上都有了空前的發展與創新。

（一）傳統的繼承與延續

作為中國畫的一個分支，當代工筆花鳥畫體現著現代人的生活品位、審美趨勢、美學觀念等。南北朝劉勰論：“時運交移，質文代變。”唐代張彥遠指出：“指事繪形，可驗時代。”自五代花鳥畫逐漸獨立并成為畫科以來，其審美特質、風格特點、表現技法及內在神韻都彰顯著獨特的魅力。

清代畫家石濤提出“筆墨當隨時代”。近年來，在各種大型展覽中不難發現，當代工筆花鳥畫與傳統的工筆花鳥畫有很大的不同，裝飾性語言的應用更是豐富多彩。在當今多元的文化環境中，工筆花鳥畫家們及欣賞者的情感認同和審美觀念更是發生著變化，這意味著畫家在創作中必須不斷拓展、探索、創新，以此來滿足當下人們的審美需求。

（二）外來藝術的影響

王岳川教授道：“總體上說，西方文化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經歷了起碼三次重大文化轉型，即從古希臘的兩希（古希臘與希伯來）精神，到文藝復興以后的理性精神，再到20世紀的反理性的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精神。而中國卻延續了兩千余年漢語文化形態的相對穩定的時代精神，這一文化精神在20世紀初為西方現代文化所中斷。”中外文化藝術相互滲透，當代工筆花鳥畫受西方構成理念和繪畫的裝飾性影響，更加注重畫面的構成感和視覺語言的表達。

除了西方的構成意識的影響，當代工筆花鳥畫還受日本巖彩畫的形式和技法的影響。唐朝時期，中國畫的藝術風格傳入日本，其至今仍然保留著唐朝時期中國繪畫的影子。與此同時，日本畫家對傳承而來的東方藝術進行造型、設色以及表現手法上的探索與開拓，更大范圍地運用了西方的構成意識、色彩肌理的造型等現代審美理念，在表現手法上更加注重刪繁就簡，強調概括化、單純化、平面化、抽象化、夸張化，使畫面更具裝飾性。在傳承與發展中國傳統工筆花鳥畫的深遠意境、格物致知精神的同時，如今的工筆花鳥畫也融入了西方構成理念與日本繪畫的裝飾性特征，在畫面構成和視覺語言方面都有著深入的發展。

（三）現代審美的趨勢

隨著現代工業技術、生產制造技術的高速發展，科技產品充斥著人們的生活，便捷的交通、無處不在的大數據、豐富的信息資源等都極大地開闊了人們的視野。同時，人工智能挑戰著人類的認知，快節奏的生活影響了人們傳統的時間感和空間感，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打破了藝術家與欣賞者之間的壁壘。

當前，人們的視覺審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使得藝術作品無論是從繪畫媒介、表現形式，還是題材內容、意向寄托上，都有了更加多元、更加廣闊的需求。而此時的藝術家要跟上時代步伐，打破傳統桎梏，嘗試使用新式材料，找尋最有沖擊力的視覺表現形式，展現自己鮮明的個人風格，映射對社會的思考。在此背景下，具有獨特裝飾性的現代工筆花鳥畫應運而生。

當代工筆花鳥畫濃郁的裝飾性特征，既是對傳統工筆畫裝飾性的繼承和延續，也是藝術自身發展、審美需求的變化以及外來藝術影響共同作用的結果。藝術有著自身的發展規律，繪畫的發展同樣會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制約和影響，此外還會受到外界其他因素的影響。

三、當代工筆花鳥畫裝飾性的特點

藝術家可以通過運用裝飾性語言，對造型、構圖、色彩、線條及局部的細致刻畫進行夸張、取舍、概括等處理，使作品來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當代工筆花鳥畫與裝飾畫有著相似的創作過程，但二者也存在較大差異。工筆花鳥畫是依托工藝手法的繪畫，是獨立的、具有思想性的藝術創作；而裝飾畫是繪畫的工藝產物，其生產的目的是裝飾，不是作為獨立欣賞的藝術作品。

（一）題材的拓展

傳統工筆花鳥畫的題材有花卉、果蔬、禽鳥、走獸等。花卉類包括牡丹、荷花、梅、蘭、竹、菊、紫藤等；果蔬類包括桃、石榴、柿子、白菜、蘿卜等；禽鳥類包括雞、鴨、麻雀等；走獸類包括虎、猴、鹿等。

題材的選擇與社會環境息息相關，如以蘇軾為代表的兩宋文人認為，繪畫創作真正的意義并不在于再現現實，而是為了重塑內心的精神世界。通過描繪石、蘭、竹、菊、梅、松、蒲草等形象來映射作者的思想與情感，這便是“借形寄意”。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當代工筆花鳥畫的題材更加豐富，不僅有傳統題材，還有日常生活中的所見所感所想，包括閑花野草、禽鳥鳴蟲、房屋建筑、交通工具、太空宇宙等，只要能表情達意，都能成為畫家的筆下形象。

（二）構圖的巧思

當代工筆花鳥畫家受到傳統與現代藝術的雙重影響，在融匯與創新的探索過程中，工筆花鳥畫的構圖形式逐漸變得新穎、巧妙，在構圖上迸發出了新的生命力。當代工筆花鳥畫打破傳統的章法和布局，或借鑒西方現代繪畫的構成方式，或突破傳統花鳥畫的二維空間，或吸取當代工藝的空間分割法及外國繪畫的裝飾性，增強畫面空間的縱深感和張力，極大地豐富了工筆花鳥畫的裝飾語言。

傳統工筆花鳥畫采用“散點透視法”，畫家善于選取客觀事物，慣用“S”“Z”型構圖，在視覺上給人平穩、均衡的感覺，但缺乏視覺沖擊力。當代工筆花鳥畫更側重點、線、面等基本元素的使用和對畫面的構成分割。

近年來，受西方油畫、日本裝飾畫及全球大環境、國內藝術市場商業化的影響，各級大型展覽中關于工筆花鳥畫的鴻篇巨制漸增。一幅優秀的畫作不僅要能近看，還要能遠觀。近看要有筆墨、形態，遠觀要有氣勢、整體效果，局部要服從于整體，反之，則會讓畫面顯得過于凌亂、無章。因此，當代工筆花鳥畫的構圖趨勢逐漸向滿構圖傾斜。雖然全景式的構圖也存在于傳統工筆花鳥畫當中，但傳統工筆花鳥畫的背景處理多是留白，畫面處理也比較簡單、精練，整幅畫全而不滿。傳統工筆花鳥畫整體工整細膩，處處著力，畫幅較大時，不僅費時耗力，效果也不好，缺少虛實對比，畫面刻板、繁雜、沉悶，缺少節奏感。

（三）設色的個性化

色彩的應用隨時代而變化，比如唐代的富麗堂皇、宋代的臻于極致、元代的水墨風雅、明清的清新雅麗等。回望中國傳統藝術的歷史長河，畫家們從未停止過對設色的歸納、梳理，工筆花鳥畫的色彩經歷了極致單純到燦爛絢麗，后轉入雅逸，現代畫家又開始重視色彩的個性化。

當代畫家有獨立的思想、獨特的畫風，創作中色彩的運用更是極具個性化，有設色鮮明艷麗的，也有鐘情“高級灰”的。

近年來，當代畫家通過對巖彩畫、壁畫、版畫、流體畫、綜合材料繪畫等多個畫種的學習與借鑒，使當代工筆花鳥畫的色彩運用更具個性化。

傳統繪畫的變革與發展離不開與西方藝術的碰撞。在色彩的表現語言上，相較于傳統水墨畫來說，西方藝術與傳統工筆畫似乎更易兼容。工筆花鳥畫更加重視對色彩的運用表現，這是與西方繪畫在色彩運用上的共通之處，其更具適應性和靈活性。因此，工筆花鳥畫的色彩表現力更加豐富，對色彩語言的表現處理更符合現代審美要求、美學理念。由此，當代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語言表現形式日漸豐富，日益成熟。

黑加上白即為灰。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中有“背上翅尾，微為灰色”“灰鶴大如鶴，通身灰黲色”。宋代范成大認為，黲，即淺青黑色。灰色，可以有傾向性，可能偏冷也可能偏暖，如蒼艾色、青灰色、黑灰色。

每種色彩都有其自身特點，每種顏色都有其自身的色彩傾向。工筆畫的上色是層疊的過程，因此，對于具有獨特設色方式的工筆畫來說，色彩的調整與配置，是建立在層疊的色彩基礎之上的。“高級灰”是低純度的色彩，使用層疊上色的方法不會使得最終呈現的色彩關系顯得混亂。

（四）材料的豐富

當代中國畫中的材料不僅有傳統的植物顏料和天然礦物石顏料，還有丙烯、酒精染料、金銀箔等。不同材料的質地、顯色度各有不同，豐富的畫材給中國畫的創作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創造性。

相比傳統的絹帛、宣紙，皮紙、花草紙、金銀潛紙、水粉紙、高麗紙等材料的使用擴大了畫家的選擇范圍，紙張的厚與薄、細膩與粗糙、吸水附色的不同效果等拓寬了當代畫家的創作空間，增強了畫面的裝飾性表達，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當然其呈現效果具有一定的隨機性，可能會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

（五）技法的多樣

繪畫中的“肌理”是從自然物象本身的紋理中提煉而來的。當代工筆花鳥畫家在繪畫的過程中，不斷嘗試著用更適合的方法來表達個人藝術風格。通過探索、創新繪畫技法，制作出多層次、豐富性的畫面肌理效果，而這些表現技法與所搭配使用到的不同材質特性的紙張、絹帛以及特殊的繪畫工具、材料等，都和最終畫面的呈現息息相關。

不同的工具材料產生的肌理效果，影響畫面創作效果的呈現與藝術家個人情感、作品意境的表達。此外還有許多畫家采用了許多特殊的材料，比如糖、鹽、洗潔精、酒精、洗衣粉等。

裝飾性語言在當代工筆花鳥畫中的應用是對傳統的一大突破，它更具時代感，極大地豐富了工筆花鳥畫的表現方法、審美理念、藝術情趣、美學觀念。當代工筆花鳥畫在多元文化中融合，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出現了一大批具有鮮明風貌、獨特風格、裝飾美感的優秀作品。較之傳統工筆花鳥畫，當代工筆花鳥畫題材范圍拓廣，構圖形式多樣，造型方式多變，色彩運用個性化，繪畫材料豐富，體現了對傳統工筆花鳥畫的繼承與發展。

當代工筆花鳥畫在注重表現畫面中色彩的對比性、題材的新穎性、視覺的沖擊性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繪畫的情感性因素。每個時代都有著屬于當下的風格與面貌，但不論如何改變，都還是中國畫，這就是中國畫的精神所在。工筆花鳥畫的裝飾性不能沖淡繪畫的特性，具有裝飾性的工筆花鳥畫也不等同于裝飾畫。因此，當代工筆花鳥畫無論如何發展，都不能丟掉自身的個性、精神、民族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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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南京師范大學泰州學院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