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的光

殷筱語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幼時的我還不大識字，也琢磨不出文字間的韻味，卻已熟悉曾祖母多次對我吟出的這句詩，于是對曾祖母的書房頗為向往。

或許曾祖母看出了我的心心念念，她帶領著我翻閱著她大半生所積累下的文字，自風趣的故事直至細膩雅致的詩歌，我得到了另一種陽光的愛撫。她布滿褶皺的撫摸在書頁之上的手，是我長大后與名家名作牽連的繩。曾祖母離世后，那間書房便給了我。我翻開幼時她陪我看過的書籍，逐漸發現風雅的詩歌更深得我心。詩中每一個文字都如同鮮花般在我的腦海中燦爛地綻放開來，或溫柔，或激烈，或悲哀。它們包裹著情緒和力量讓我深陷其中，簇擁著我領略其中所蘊含的情感。

在我所讀過的詩人中，最鐘意的無疑有李太白。他寫“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那是灑脫狂狷的李白，如同我們這個年紀一般的浪漫，滿身傲骨。我的精神隨之被牽動，想起我的志向，我要奔赴的山海和遠方，他激揚的文字能帶給我的一往無前的力量。我煮上一杯清茶時，見其中飄出的裊裊輕霧，便想起“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李太白舉杯斟酒時的恣意瀟灑，與他那不舍晝夜風流倜儻的形象，便在我眼前舒展開來，永不落幕。

讀到杜甫亦會心生另一種感慨。窗外下雨時，翻開《白帝》，杜甫在其中寫下“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哀哀寡婦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于是乎我見白帝城外狂風大雨，白晝時分卻也如夜一般，江水咆哮著卷席而來，天地似乎都要崩塌。彼時安史之亂剛過，盛唐衰落，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發出嘶啞的哭聲，尖利得要撕破天穹。我深陷其中，這是杜子美的文字帶給我的悲哀，令我久久不能釋懷。

那些無名氏的詩歌一樣能讓我心潮洶涌。曾祖母生前最鐘愛的詩有木蘭辭，我也不例外。“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花木蘭翻越萬里的山河，奔赴戰場，與敵廝殺，多么奇特的巾幗啊，這美輪美奐的文字告訴我，女子不僅可以相夫教子，也能馳騁沙場，為國守疆。

生于世間，愛上文字是何等幸運，它是我的氧和鈣，是我的蛋白質維生素。它給予我向上生長的力量，告訴我人生的哲理。那來自遠古的光——給我帶來的不僅是情緒這么簡單的東西，而是品味過后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