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雯,張曾蓮
(北京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3)
現今國內外形勢深刻變化下,立足國內大循環的主體地位、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部署。黨的二十大就“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作出明確部署。雙循環是指國內國際兩個市場的要素資源和產品服務的供需動態平衡,經濟循環實則也是各種要素資源的循環[1]。改革開放以來,依托國際市場的要素資源供給和產品服務需求,我國以勞動力供給的低成本比較優勢,實現了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但知識、技術、人才等高級要素的供給不足使得現階段要素循環和科技創新陷入困境[2]。由于要素資源的稀缺性,地方政府會以低稅負的競爭策略展開爭奪。特別是在“動力”和“約束”機制失衡的情況下,不公平的稅收競爭加劇要素稟賦失衡和低效資源投入。通過制度約束維護有效的競爭和合作,是實現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必然要求。因此,在保證市場決定性作用的同時,發揮好稅收征管的監督效能對增強經濟雙循環的競爭優勢不可或缺。
作為地方稅收競爭的策略性工具,稅收征管是影響要素市場發展的重要因素,學者們從地區和企業的層面對此加以探究。地區層面上,多數研究肯定了放松稅收征管能強化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以低稅負策略吸引更多的要素資源,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3]。地方政府通過調整稅收征管力度實施地區間“逐底競爭”和“爭優競賽”[4]。但是,“逐底競爭”下稅收征管能力的不足也產生了地區不平等[5]、環境污染[6]等負面影響。公司層面上,稅收征管在企業創新[7]等方面均存在治理效應,以外部約束減少資源侵占等內部人私利行為。但于文超等(2018)發現征稅活動增強了企業的行政負擔[8]。因而,關于稅收強征管是發揮監督效能還是增加行政負擔,學者們莫衷一是。那么,作為影響要素循環的重要環節,稅收征管對雙循環協調發展有著怎樣影響?又能否在要素市場中發揮監督效能?
為此,基于稅收征管和經濟雙循環的理論成果和經驗證據,本文以2012—2020年30個省區市的數據(不含西藏),探究了稅收征管在雙循環發展中的作用機理。研究表明,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發展存在“先抑后揚”的U型關系,且在南部地區、營商環境較好的地區中更顯著。主要原因在于低稅負策略下“逐底競爭”具有明顯的短期傾向,而稅收的強征管能夠發揮監督效能,以“爭優競賽”維護要素市場的有序運行,進而保證國內國際循環的相互促進。影響機制中,產業結構升級和高技術產品出口是稅收征管發揮監督效能的有力表現,全要素生產率和地區創新能力的提升也作用于雙循環協調發展。本文還發現,稅收征管對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影響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并主要體現于內循環發展:強化征稅力度的監督作用促進了本地區雙循環協調發展,而弱化稅收征管對本地區雙循環發展存在擠出效應,對鄰近地區存在擠入效應。
本文有以下貢獻:第一,從稅收征管的視角,為地方政府助力雙循環協調發展提供了理論支撐和實證證據,拓展了經濟雙循環的影響因素研究。現有雙循環方面的研究集中于理論分析,且實證方面主要在指標測度和分析。第二,基于雙循環協調發展方面的經驗證據,拓展了稅收征管在地區層面的經濟后果研究。現有文獻肯定了強化稅收征管在公司治理方面的積極作用,這種監督效應能否延展至地區層面值得深入探究。第三,稅收征管對雙循環發展的影響機制較難觀測,本文從全要素生產率、產業結構升級、地區創新能力和高技術產品出口四方面加以探究。基于中國雙循環發展的現實背景,結合稅收征管在要素循環和監督約束方面的作用,本文梳理了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內在機理。
現階段,雙循環協調發展既要立足國內大循環的主體地位,也要穩步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內外循環的耦合協調是兩個市場供需的高水平動態平衡。經濟循環實則也是各種要素資源的循環,要素資源的可持續循環是高質量供給和供需動態平衡的內在基礎。而稅收征管作為地方政府爭奪要素資源的重要手段,不是以要素爭奪的規模優勢加劇國內市場分割和供給過度集中,而是以要素循環的質量優勢來形成區域間的互補合作和公平競爭。從國家治理的視角,高質量的稅收征管有利于各類要素的有序循環,是雙循環協調發展的重要保障。因此,稅收征管的“逐底競爭”和“爭優競賽”影響著各地區要素市場的有序運行,何種策略能以要素資源的可持續循環實現雙循環協調發展?
從低征稅的“逐底競爭”來看,因地區資源爭奪而放松稅收征管,并不能提升資源配置的效率,反而加劇了雙循環發展中要素稟賦失衡。區域間有限資源的激烈爭奪促使地方政府放松稅收征管,以財政補貼、稅收返還等方式降低實際稅率[9]。弱化稅收征管雖然短期內擴大了資源供給的規模,但并不能優化要素的配置效率和價值創造。地方政府“為增長而競爭”的模式削弱了稅收征管的監督效能,忽視了環境污染等的潛在支出和市場分割[10],甚至可能轉變為惡性競爭和稅源爭奪[11]。由放松稅收征管產生的要素流動逐漸被消耗和停滯,取而代之的是資源要素的過度集中和高成本的內耗競爭,這并不能形成內循環的增長優勢和外循環的競爭優勢。因而,低稅收征管對雙循環發展的負面效應逐漸顯現。
從高征稅的“爭優競賽”來看,稅收的強征管為內循環發展夯實財力基礎,并優化外部環境助力外循環的高水平開放,進而實現國內國際循環的相互促進。一方面,地方財政收入的增加提高了公共服務的供給能力,為新型基礎設施等重要工程建設提供資金支持,有利于創新資源和人才流動發揮更大知識溢出效應,最終以內循環的高質量發展協同推進外循環的高水平開放。另一方面,強化稅收征管更能以稅收手段有效參與社會治理。通過強化稅收監管施加外部約束,遏制因內部人“掏空”等私利行為而導致的資源侵占[7]和資本跨國流出[12],抑制收入分配不平等[13],才能保障公平有序的稅收環境。這既減少高成本低質量的內耗競爭,也加強地區間要素資源的依賴和互補,形成國家層面的外循環競爭優勢。因而,財政資金的支持和外部環境的約束對雙循環發展的協調作用彰顯了稅收強征管對雙循環發展的正面效應。
從空間效應看,本文將本地區放松稅收征管吸引鄰近地區要素資源的流入、增強要素循環的規模優勢稱為資源效應,將本地區加強稅收征管強化要素資源的配置效率和價值創造、提升要素循環的質量優勢稱為監督效應。當征稅力度增加時,從低稅負策略下“逐底競爭”的負面效應到高稅負策略下“爭優競賽”的正面效應,以稅收征管的“監督效應”替代“競爭效應”,進而推動了經濟雙循環的協調發展。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1:稅收征管對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影響表現為“先抑后揚”的U型關系。
良好的營商環境下,強化稅收征管能保證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當營商環境質量較高時,地區的稅收征管更為規范和透明,抑制強征管可能引致的尋租行為和過高的行政負擔,以較低的制度性交易成本促成較高的行政效率,為雙循環協調發展提供公平有序的競爭環境[14]。同時,當要素和產品市場發育程度較高時,稅收征管在資源配置和價值創造方面的積極作用更能有效發揮,減少“逐底競爭”中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對各類生產要素在地區間流動的阻隔,重視地區間的分工合作和產業互補,促成雙循環增長的新優勢。但較差的營商環境抑制了稅收征管的積極效應,且過高的行政成本會加重企業的稅收負擔,加劇地區間的惡性競爭,不利于雙循環的協調發展。
假說2:不同營商環境下,稅收征管的影響存在差異。在較好的營商環境中,稅收征管與雙循環發展的U型關系更為明顯。
基于稅收征管影響雙循環發展的理論分析,構建如下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
DCi,t=β0+β1TEi,t+β2TE2i,t+γ1FINDAPi,t+γ2PGDPi,t+γ3URBANi,t+γ4FINANCEi,t
+γ5TECHi,t+γ6FDIi,t+μi+vt+εi,t
(1)
其中,解釋變量為稅收征管力度(TE),被解釋變量基于指標體系測度的各省份雙循環發展耦合協調度(DC)。同時,控制影響地區經濟發展的有關變量,如財政(FINADP)、經濟(PGDP)、金融(FINANCE)、外貿(FDI)方面的因素,以及地區特征的有關變量,如城鎮化(URBAN)、科技水平(TECH),并控制省份和時間層面的固定效應(μi和vt)。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及說明
1.解釋變量。法定的稅種和稅率是地方政府無法調整的,但地方政府對征稅力度具有自由裁量權,使得實際稅率與名義稅率存在差距,以此反映地區征稅力度。基于葉康濤和劉行(2011)[15],本文以實際、預期稅收規模的比值(TE)表征各省份的稅收征管強度,即:
(2)
其中,預期的稅收規模((TAX/GDP)_est)通過稅收收入(TAX)、第一產業產值(IND1)、第二產業產值(IND2)和進出口總額(OPEN)來估計,計算公式如下:
(3)
2.被解釋變量。基于新發展格局的戰略導向,以“內循環”和“外循環”的耦合協調度測度國內國際雙循環的協調發展[16]。一方面,基于供給結構對國內需求的適配性,經濟內循環系統包括了需求端的消費基礎、結構和規模,以及供給端的生產規模、結構和效率;另一方面,基于“引進來”和“走出去”的協調發展理念,經濟外循環系統具體包括投資和貿易兩方面。具體構成見表2。

表2 經濟雙循環系統指標體系
首先,采用熵權Topsis法測度內循環和外循環發展質量。具體地,借鑒趙文舉和張曾蓮(2022)[16],本文將各指標歸一化處理后,計算信息熵并得出權重,再以歸一化的指標及其權重構建加權矩陣,繼而以最優、最劣水平與實際水平的歐式距離計算出相對接近度來表征雙循環子系統的發展質量[17]。其次,在耦合度的基礎上計算耦合協調度,本文以避免數值較小導致的偽評價問題,準確評價“內循環”和“外循環”的互動協調關系。內循環與外循環的耦合值與耦合協調度值分別如式(4)和式(5)所示。
Cab=2×[IC×OC/(IC+OC)2]1/2
(4)
其中,IC和OC分別表示“內循環”和“外循環”的發展質量,Cab表示國內國際循環系統的耦合值,取值范圍在0—1之間。
(5)
其中,DC表示內循環與外循環的耦合協調度值,具體依據趙文舉和張曾蓮(2022)對耦合協調等級加以界定[16];Tab=αIC+βOC為雙循環的綜合評價指標,且α+β=1。本文依據新發展格局的戰略導向確定內外循環系統的重要程度,假定α和β分別為0.7和0.3。
以全國30個省區市(不包含西藏)為研究對象,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樣本期間為2012—2020年,得到270個省份—年度樣本觀測值,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及CNRDS數據庫。
由表3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可知,雙循環協調發展(DC)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478、0.438,多數省區市內循環(IC)和外循環(OC)的耦合協調度處于瀕臨失調的狀態,且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219、0.907,各省份的雙循環協調發展具有明顯的兩級分化特征。從內循環和外循環分別來看,僅有少數省份處于較高的水平,各省內循環和外循環的發展質量整體偏低,且內循環發展要優于外循環。稅收征管力度(TE)的均值為1.007,標準差為0.222,各省份分布較為均衡。

表3 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4是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固定效應檢驗和有關雙循環耦合協調度的分位數回歸。固定效應模型中,稅收征管與雙循環發展呈顯著的U型關系,假說1得到驗證。當稅收征管較弱時,征稅力度的增加對雙循環協調發展的抑制作用越明顯;但當雙循環協調度降至低點時,稅收的強征管對雙循環發展的促進作用逐漸增強。這說明低稅負策略所產生的激勵作用會逐漸轉化為高成本的內耗競爭,而稅收的強征管通過優化地區間的競爭合作,更有利于實現雙循環的協調發展。面板分位數回歸結果表明,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發展間“先抑后揚”的U型關系顯著地存在于不同的雙循環協調度區間,且隨著雙循環協調度的增加,稅收征管對雙循環協調度的抑制作用略為增強。關于南北差異的檢驗發現,稅收強征管下的監督效應在南部地區更為明顯。

表4 稅收征管和雙循環協調發展
此外,即使回歸中稅收征管的二次項(TE2)顯著,且極值點存在于置信區間內,但如果估計的極值點接近于置信區間的兩端,U型關系的結論仍是不成立的[18]。因而,本文進行Lind和Mehlum(2010)提供的utest檢驗[18],結果顯示,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度的U型關系在1%水平顯著,拒絕了“存在線性關系和倒U關系”的原假設。具體地,兩者關系呈現由負(-0.290,p<0.01)轉正(0.256,p<0.01)的趨勢;稅收征管的極值點為1.093,屬于95%Fieller區間[0.860,1.258]內。
為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對樣本期間、被解釋變量和估計方法加以調整(1)限于篇幅,未報告結果,作者備索。。
首先,更換樣本期間。以滯后一期的雙循環協調發展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估計,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發展的U型關系仍高度顯著。剔除2020年度的樣本觀測值,克服疫情對結果造成的偏誤后,結論仍一致,且主要變量的系數略有增大。
其次,更換被解釋變量。基于現有指標體系,以人均GDP和第三、二產業產值之比分別表征生產規模和生產結構,并重新計算雙循環耦合協調度,結論仍一致。另外,直接以熵權Topsis對雙循環發展質量進行測度,稅收征管與雙循環發展間仍存在顯著的U型關系且系數增大。
最后,更換估計方法。考慮到模型中的時序相關和不同地區的異方差,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GLS)再次估計,也驗證了稅收征管與雙循環協調發展的U型關系。
表5從營商環境視角來分組檢驗,具體依據《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21)》中的市場化指數及各維度數值的中位數進行劃分。在市場化總指數的分組中,當營商環境較優時,稅收征管對雙循環發展有著顯著的影響;而在營商環境較差時,稅收征管的影響并不顯著,假說2得到驗證。說明良好的營商環境更有利于稅收征管的規范和透明,進而以高質量的要素循環形成經濟雙循環的競爭優勢。進一步,政府與市場關系較優、產品和要素市場的發育程度較高時,稅收征管與雙循環發展的U型關系更為明顯。

表5 異質性分析
從“逐底競爭”到“爭優競賽”,要素市場的有序循環是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內在保障。稅收征管對要素市場的影響已由資本、勞動力等傳統物質要素延伸到知識、技術等新生產要素。不論是增強內循環的動力還是提升外循環的質量,強征管下的“爭優競賽”旨在激發知識等要素資源的新優勢,并非要轉移和分割物質要素。新生產要素突破了傳統物質要素的邊界性,以地區特有優勢與傳統物質要素深度融合,將省際間的資源爭奪轉變為資源互補,使得新要素的流動、集聚、以及價值創造等活動滲透于國內國際循環的各個環節。
一方面,通過強征管下的外部監督著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避免重復建設等資源耗費,并以知識等新生產力推動經濟和環境的均衡發展,形成內循環的增長優勢。同時,公平有序的制度環境,更重視以新要素融合推動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兼顧產業轉型的質量和效率,并提升各地區產業結構的互補性,形成全國層面外循環的競爭優勢。另一方面,創新能力依賴于新要素融合,是國際競爭力的關鍵驅動,也是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有力支撐[19]。稅收征管的監督效應強化實質性創新,由外及內激發自主創新能力和多方創新力量。同時,通過實質性創新形成高技術產業的比較優勢,以高技術產業的產品出口增長促成國際循環的競爭優勢。
基于上述分析,全要素生產率、產業結構升級、地區創新能力、產品出口質量四方面在邏輯上同雙循環協調發展的因果關系較為直觀。為探究稅收征管發揮監督效能的有效機制,本文依據江艇(2022)[20]將機制分析聚焦于稅收征管對機制變量(M)的影響,模型構建如下:
Mi,t=β0+β1TEi,t+β2TE2i,t+γjCTRLi,t+μi+vt+εi,t
(6)
其中,機制變量(M)依次用全要素生產率(TFP)、產業結構升級(CS)、地區創新能力(INN)、出口產品質量(NC)來指代,控制變量(CTRL)與模型(1)一致。具體地,產業結構升級(CS)以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比值表征,地區創新能力(INN)以有效專利數來表征[21]、出口產品質量(NC)以高技術產業的新產品銷售收入中出口占比表征[22]。全要素生產率(TFP)以BMLPI指數測度[23]。其中,投入變量包括土地、資本、勞動和能源,依次用建成區面積、固定資本存量[24]、單位就業人數、電力消耗量表征;期望產出利用GDP指數對名義GDP進行平減處理;非期望產出以省域層面二氧化碳排放總量加以表征。最后,對BMLPI指數測度的TFP增長率調整得到實際TFP[25]。
表6具體從四方面對影響機制加以檢驗。全要素生產率和地區創新能力與稅收征管強度的U型關系在5%水平上顯著,一定程度上表明稅收征管激發了傳統物質要素外知識、技術等新生產要素的活力,增強了經濟雙循環的內生動力和增長優勢。強征管下監督效應發揮,有效地抑制策略性創新行為,以實質性創新能力的提升構成外循環的競爭優勢。產業結構升級、高出口產品質量與稅收征管強度的U型關系在1%水平上高度顯著,說明稅收征管可能將地區間的資源爭奪轉化為資源依賴,進而以產業結構的互補和轉型實現內循環高質量發展。通過稅收政策引導高技術產業發展,既以出口產品質量增強外循環的競爭優勢,也為雙循環協調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撐。

表6 影響機制檢驗結果
各地區的要素稟賦存在差異。為實現自身的經濟發展目標,地方政府會通過調整征稅力度,實現資源效應和監督效應的動態平衡。因此,在地理區位和經濟差距的影響下,要素的區際流動使得經濟雙循環表現出明顯的空間效應。一方面,低稅負政策短期吸引的外部要素會隨著本地區征稅力度增加而逐漸流出,相應地,地理鄰近地區或經濟相似地區的要素規模會逐漸增加,通過資源效應對鄰近地區的雙循環協調發展產生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但另一方面,較高的稅收征管力度所產生的監督效應集中在本地區,要素循環的質量優勢促成本地區要素資源的回流。因此,強化稅收征管對雙循環協調發展的正向空間效應主要在本地區,且對鄰近地區的雙循環發展具有負外部性。
基于上述的理論分析,本文進行全局莫蘭指數檢驗(2)限于篇幅,未報告結果,作者備索。。結果表明,雙循環協調發展(DC)的莫蘭指數基本高度顯著,說明存在顯著的空間自相關性。同時,經濟內循環(IC)也基本在1%水平上存在顯著的正向空間關聯性,相較而言,經濟外循環發展的空間自相關性較弱,且空間集聚性波動較大。基于雙循環發展的空間自相關性,借鑒Elhorst(2014)[26]構建如下空間計量基本模型予以檢驗:
DCi,t=τDCi,t-1+ρWiDCt+β1TEi,t+β2TE2i,t+βcCTRLi,t+δ1WiTEt+δ2WiTE2t+δcWiCTRLt+ui
+γt+λEiεt+vi,t
(7)
其中,W表示為空間鄰接矩陣或經濟距離矩陣[27],當τ=ρ=0且δ1=δ2=δc=0,則為空間誤差模型(SEM);當λ=0且δ1=δ2=δc=0,則為空間滯后模型(SAR);當λ=0,則為空間杜賓模型(SDM)。本文借鑒Elhorst(2014)[26],依據LM、Hausman等檢驗來確定具體的空間計量模型。主要變量均與前文一致。
在模型選擇(3)限于篇幅,未報告結果,作者備索。中,雙循環耦合協調度(DC)和經濟內循環(IC)雖未完全滿足空間滯后效應的基本假設,但結合LR檢驗和Wald檢驗結果,SDM模型均有效,故采用SEM模型和SDM模型進行空間效應檢驗。同時,結合Hausman檢驗結果對時間和個體固定效應予以控制。此外,經濟外循環(OC)在robust LM檢驗的系數均不顯著,不存在空間自相關性。
表7分別是雙循環協調發展、經濟內循環的空間效應檢驗。關于雙循環耦合協調度的檢驗表明,空間外溢系數ρ或λ均在1%顯著為正,說明稅收征管對本地區雙循環發展的影響存在顯著的空間關聯性,并對鄰近地區也存在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具體地,隨著征稅力度的提升,低征稅力度下本地區的資源效應會逐漸削弱,鄰近地區的資源效應逐漸增強,對鄰近地區的雙循環發展存在正向溢出效應。當實施稅收的強征管時,監督效應下要素循環的質量優勢推動本地區的雙循環發展,本地區質量優勢引致的要素回流對鄰近地區的雙循環協調發展產生負面效應。同時,內循環發展的空間效應結論也較為一致。因此,從空間效應的視角,稅收征管對經濟雙循環的影響主要作用于內循環發展。

表7 空間效應
經濟雙循環的協調發展需要強化稅收征管的監督效能。基于2012—2020年省域層面的經驗證據發現,稅收征管與雙循環發展呈“先抑后揚”的U型關系,弱化稅收征管不利于經濟的可持續循環,強化稅收征管更能促進雙循環的協調發展。從“逐底競爭”下要素資源的規模優勢逐漸消耗,到“爭優競賽”中要素資源的質量優勢日益增強,稅收征管的監督效應助力于構建新發展格局。這種影響在南部地區和良好的營商環境下表現更明顯。產業結構升級和高技術產品出口是重要的影響路徑,全要素生產率和地區創新能力的提升也在一定程度上助力于雙循環的協調發展。低稅負的競爭策略下,要素資源爭奪并不能從本質上形成雙循環的競爭優勢。而稅收強征管能有效發揮監督效能并抑制要素資源的高成本內耗,強化區域資源依賴和互補合作,實現內循環和外循環更高水平的動態平衡。最后,基于空間視角下,稅收征管同本地區雙循環協調發展的U型關系仍顯著存在。低稅負策略下對本地區的雙循環協調發展存在擠出效應,對鄰近地區存在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反之,稅收的強征管更有利于暢通本地區的經濟雙循環,對鄰近地區存在負向的擠出效應。
針對上述的理論分析和經驗證據,主要啟示如下:第一,地方政府的低稅負策略對地區經濟發展具有短期性,并不能從本質上實現更高質量的創新發展。僅通過策略性競爭實現要素資源數量上的增長,既不能形成內循環的增長優勢,更不能形成外循環的競爭優勢。知識、技術等新生產要素的深入融合才是雙循環協調發展的有力支撐。第二,強化稅收征管的監督效能才能減少惡性競爭和資源掠奪,抑制企業的避稅行為和政府的無效干預,保證高效率的要素供給和高質量的競爭合作,進而加強地區間的資源依賴和互補合作,助力于高水平對外開放。第三,地區層面稅收強征管的監督效能并不代表個體層面過高的稅收征管,不同納稅主體需要區別對待,規避地區稅收征管的“乘數效應”,以公平的稅收分配保證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第四,稅收強征管的前提是要保證稅收征管的規范化、透明化和數字化。同時,良好的營商環境對于稅收征管的監督作用也極為重要。堅持市場配置資源決定性作用的同時,發揮好政府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