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肯訪華：中美關系的“再接觸”

趙明昊

6月19日下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會見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圖/新華

6月18至19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訪問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禮節性會見布林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辦主任王毅會見布林肯，國務委員兼外長秦剛同布林肯會談。

這是中美關系“解凍”的重要一步。今年年初出現的“無人飛艇事件”使布林肯推遲了此前商定的訪華行程。拜登政府對這起意外事件過度反應，力圖借此在美國國內展現其對華強硬態度。其后又出現臺灣當局領導人蔡英文竄訪美國等事件，中美關系逐步跌入冰點，令雙方本該落實中美元首巴厘島會晤共識的努力陷入困境。

布林肯此次北京之行，既是拜登政府內閣成員首次訪華，也是2018年以來美國國務卿首次訪華。這從一個側面展現出中美關系的緊張程度。而布林肯此訪的重要性在于，能否延續中美關系近來的“再接觸”進程，尤其是為習近平主席和拜登總統在未來舉行面對面的峰會掃清障礙。

高級別交往明顯增加

在布林肯此訪期間，中方明確表示，中美關系面臨困難的根本原因在于美國的對華錯誤認知及其相應的錯誤政策選擇。

拜登政府上臺后，將中國明確定位為“最嚴峻地緣政治挑戰”，宣揚要與中國展開長期競爭、戰略競爭，認為兩國之間的較量迎來“決定性十年”。美國方面對華施壓的緊迫感日益上升，在供應鏈重塑、投資審查、出口管制、科技交流等方面頻出新招。令人憂心的是，美國諸多政策考量與“備戰打仗”有關，俄烏沖突顯著增強了美國對華戰略競爭態勢。

拜登政府的對華總體戰略是“投資、結盟、競爭”。在過去兩年多時間里，拜登政府將精力主要用于加強與盟友之間的關系，試圖借此打造針對中國的所謂“優勢地位”。

布林肯訪華前夕，中美之間高級別交往明顯增加，拜登政府對與中國恢復對話有著強烈的愿望。5月，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與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辦主任王毅在奧地利維也納舉行面對面的會晤，雙方長談近10個小時。據英國《金融時報》消息，深受拜登總統信任的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伯恩斯（William Burns）曾在5月份秘密訪華。拜登派遣伯恩斯到訪北京，反映了白宮對中美關系急劇惡化的嚴重關切。

今年9月，印度將主辦二十國集團（G20）峰會，中美兩國元首有望共同參加這一重要多邊活動。今年11月，美國將在舊金山舉辦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過去幾年，習近平主席都親自出席了這一會議。近幾個月以來，拜登政府一再呼吁中美兩國恢復高層交往，維持雙方溝通渠道的“暢通”。實際上，“無人飛艇”事件后，美國國務院推遲了一些針對中國的制裁、出口管制和其他敏感行動，試圖避免進一步加劇中美關系的緊張。

“再接觸”的多重驅動因素

中美關系近來的“再接觸”有著多重驅動因素，布林肯此訪有助于美方更加清晰地了解中方的關切和立場。拜登政府認為負責任地管控美中競爭，防止競爭淪為沖突，是符合美國利益的。換言之，美國對華戰略既有“壓”的一面，也有“穩”的需求。美方高度擔心中美因缺少溝通對話而導致發生意外的軍事沖突。在俄烏沖突仍然僵持難下的情況下，美國不希望“兩線作戰”。拜登已經宣布參加明年的總統選舉，爭取連任，如果中美兩軍在臺?；蚱渌麉^域發生軍事對抗，這將令白宮更為焦頭爛額。當然，要想避免這一最壞狀況，關鍵在于美方必須真正堅持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確定的一個中國原則，尊重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明確反對“臺獨”。

此外，美國的經濟復蘇需要與中國進行合作，布林肯的訪問或將為中美接下來的高層交往創造有利條件。拜登政府推動的大規模政府開支帶來不少副作用，美國的消費者價格指數（CPI）持續上漲，表明其通脹壓力依然很大。硅谷銀行危機等事件，則暴露出美國金融體系的風險。圍繞對中國商品征收的懲罰性關稅，美國大量的企業和商業機構持續向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表達反對意見。美國商會認為，這一做法推高了生產成本，破壞了美國競爭力，給美國企業、工人和家庭造成了本不應面臨的困難。

在這種情況下，拜登政府釋放出在經貿問題上與中國加強協商的信號。近期，美國財長珍妮特·耶倫在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表演講時表示，美國的對華經濟政策有三大目標：一是維護國家安全與人權利益；二是尋求對華健康的經濟關系，促進公平競爭；三是在債務問題等全球性挑戰方面增進合作。耶倫強調，美國并不尋求與中國經濟“脫鉤”，“一個遵守規則、經濟發展的中國對美國是有利的”。此外，美國商務部部長雷蒙多、貿易代表戴琪也與赴美參加APEC系列會議的中國商務部部長王文濤舉行了建設性的會談。未來幾個月，耶倫、雷蒙多等拜登政府的重要經貿政策官員或將訪問中國。

再者，布林肯的訪華之行，也有安撫美國盟友的意圖。雖然拜登政府大力構建針對中國的多邊陣營，但盟友在對華政策上與美國并不全然一致。今年4月，法國總統馬克龍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華。美國政客在臺灣問題上的挑釁令歐洲感到擔憂，馬克龍表達了在臺灣問題上不能被美國牽著走的看法。馮德萊恩則強調，“與中國脫鉤既不可行，也不可取，更不切實際”。不久前，沙利文在布魯金斯學會發表的演講中借用了馮德萊恩的“去風險”表述，再度表示美國無意與中國“脫鉤”。沙利文強調美國并不希望與中國對抗或沖突，期待在氣候問題、宏觀經濟穩定、糧食安全等方面與中國合作。

如何從“懸崖頂上”走下來？

布林肯在訪問中國期間，重申了拜登政府的“四不一無意”承諾，即不尋求“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制度、不尋求通過強化盟友關系反對中國、不支持“臺灣獨立”、無意同中國發生沖突。要想讓中美關系“再接觸”進程持續下去，美國方面必須做到“言行一致”，避免雙方之間的戰略互信繼續受到損害。當務之急是把兩國元首巴厘島會晤共識真正落到實處，推動中美關系止跌企穩，重回正軌。中方還向布林肯強調，要冷靜、專業、理性處理意外偶發事件。

無疑，布林肯的一次訪問很難改變美國的既定對華戰略，對下階段中美關系可能面臨的新挑戰仍要有清醒的認識。從過去一個時期看，拜登總統以及美國高官在對華關系上做出的很多承諾都沒有完全落實，不禁令人懷疑美方對改善中美關系的誠意。拜登政府可能會在“去風險”的旗號之下，將更多的中國企業和科研機構等納入美國商務部管轄的“實體清單”，進一步強化出口管制，還有意推出限制美國對中國高技術產業投資的舉措。美方還力圖通過炒作“強迫勞動”等人權和價值觀問題，促使西方國家企業減少對中國供應商依賴。

除了行政部門，美國的立法部門也在尋求增強對華施壓力度，國會的“鷹派”議員在中國議題上不斷發難。很大程度上，中美關系成為共和黨和民主黨相互爭斗的犧牲品，兩黨都擔心被對方指責對華軟弱。特別是，美國國會試圖在臺灣問題上搶奪政策制定的方向盤，不少議員嚴重缺乏對臺灣問題重要性和復雜性的了解。今年4月，以共和黨議員加拉格爾為主席的美國眾議院中國問題特別委員會，在國會山舉行有關臺海沖突的兵棋推演。這種赤裸裸的兜售戰爭、挑動緊張的行動，不僅會破壞中美政治交往的氛圍，也將進一步侵蝕中美關系的社會民意基礎。

正如王毅對布林肯所言，中美關系處于關鍵節點，需要就對話還是對抗、合作還是沖突作出選擇，開歷史倒車沒有出路，推倒重來更不可取。在美國方面持續強化對華施壓的背景下，中美關系的走向令人擔憂。曾親自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和冷戰的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在布林肯訪華前夕警告稱，中美關系已經“站在懸崖頂上”，如果目前緊張局勢持續下去，臺灣海峽很可能會爆發軍事沖突。毫無疑問，兩個核大國之間的戰爭不會有真正的贏家，也會傷及兩國人民和整個世界的利益。作為美國的最高級別外交官員，布林肯有責任落實他在訪華期間做出的承諾。拜登政府也需要以最大誠意和相應行動處理好對華政策，維護好兩國關系的政治基礎，避免中美關系出現災難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