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與消費生活中的“欲望”反思

王光東

舒雅是一位青年作家，曾寫過長篇小說《零度誘惑》和多篇中短篇小說。《零度誘惑》富有情感色彩的語言和沖擊力的心理描寫，顯示出濃郁的“個人化”特色。新近出版的長篇小說《她的姿本時代》寫了較少有人涉獵的“醫美”這一題材領域的女性生活。醫美機構的操縱者梅若伶、佘怡曼以及為了“姿美”而整容的女性，和具有內在精神追求的林樂瞳構成了小說的主要發展線索，這些女性在資本邏輯主導中的欲望化生活，纏繞著綺麗奇詭的色彩。資本與消費生活中的欲望化生活書寫與對這種欲望化生活的反思，構成了《她的姿本時代》的主要內容。“欲望化寫作”并不是一種新的文學現象，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已經有許多作品以欲望書寫為核心，但長篇小說《她的姿本時代》把資本邏輯與女性美容的消費欲望聯系在一起，在特定的題材領域，寫出了新意且有一定的思想深度。

以梅若伶為代表的美容機構的商業運作以及與此相關的各色人物，構成了一種世俗化的生活圖景，這是一種消費性的、欲望化的日常生活，無處不在的資本邏輯和消費欲望滿足，把眾多女性拋進了美與丑、善與惡、真與假相交織的混亂生活中。梅若伶深知把美容機構做強做大的奧秘——喚醒女性對于“姿色的欲望”，因此她提出“販賣欲望”。有人販賣欲望，就有人“購買欲望”，這種欲望買賣的世俗化生活有兩個方面：一是美容機構運用廣告、媒介等各種手段喚醒女性對于“美”的欲望追求，引誘女性用金錢購買來實現欲望目的，由此我們看到各懷不同目的的女性走進美容機構，把變美的欲望演變為“身體的改造”；另一方面是如梅若伶這樣的人，在幫助女性“姿色欲望”實現的過程中，滿足其自身的資本欲望。這兩個方面相互交織、深度糾纏，演繹出了商界的鉤心斗角、利益沖突、情感背叛以及人生的酸甜苦辣。

這種被欲望主導的生活是平面化的、虛浮的、沒有深度的，不管是美容機構的操縱者，還是那些“改造身體者”，都是為了滿足自身的欲望——資本的欲望或是姿色的欲望。當這些欲望與鋪天蓋地的廣告和媒體宣傳糾纏在一起時，如水面上五顏六色的泡沫，光怪陸離，卻難逃轉瞬即逝的命運，繁華落地之后就是一地雞毛的亂象和難堪的姿色妝容。然而資本邏輯操縱的生活的詭異之處在于：每一個人分明都會意識到欲望化生活的虛浮，但又相信資本的力量可以給他們帶來自我幸福的滿足感。從這個意義上說，舒雅的《她的姿本時代》是一部有意義的作品，她在“販賣欲望”和“購買欲望”的相互聯系中，通過醫美這一題材展現出了各色女性的隱秘內心世界和行為方式，提供了我們認識當下社會生活的一個窗口。

小說中的林樂瞳這一人物形象是一個生活的觀察者、思考者、批判者，她清醒地意識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被淹沒在虛假或無效的信息中，我們需要去認清世界和自己。是誰在控制著我們的喜怒哀樂？我們如何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如何做一個最好的自己？林樂瞳對于這些問題的思考是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認真對待的。可惜的是小說中林樂瞳這一人物作為生活的見證者和思考者，雖然有著與別人不一樣的聲音，但對現實思考的深度和思想的力量還是柔弱了一點，如果這一人物有著更為深厚的悲憫情懷和穿透生活表象的深刻思想能力，小說也許會有更博大、深刻的藝術境界。這一人物形象的意義在于啟示我們：對于欲望化、物質化的虛浮生活應有清醒的思考，對于人的真善美的精神性、理想性生活應有深刻的認知。在資本邏輯主導的欲望泛濫的生活世界里，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人”并且成為一個實踐者，是《她的姿本時代》帶給我們每一個人需要嚴肅思考的問題，也是這部小說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