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貴的書

李子李子短

他用或許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辛苦的方式，跨越原野，記錄他喜愛的鳥，并把它們一筆一筆畫了下來。他自己不會料到，他的這本彩色鳥類圖鑒《美國鳥類大全》，成了世界上最貴的書——不開玩笑，是貨真價實的“最貴”，在2012年佳士得的拍賣中以1000萬美元成交。

書的作者名字叫約翰·詹姆士·奧杜邦。他1785年生于加勒比的海地，后來，他被父親帶到法國南特鄉(xiāng)下。成年后，他又被父親送去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買下的農(nóng)場。

但是，奧杜邦厭倦千篇一律的農(nóng)場生活，對自然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與旅伴出行時，旅伴一路在抱怨路途的艱辛和條件的嚴(yán)苛，而在奧杜邦的日記里，則全是對于自然的贊美。他是如此享受這一切，而那些靈動的鳥讓他最為醉心。“暮日西沉入大江，夜幕降臨，我聽見貓頭鷹的叫聲，拍打著翅膀掠過水面”，“50多只天鵝款款游過，讓我歡欣而忘乎所以”。

奧杜邦決定把它們都記錄下來，用畫筆。

奧杜邦沒有接受過多少正統(tǒng)的自然教育，他的大學(xué)，是森林和原野。

奧杜邦如此迷戀自然繪畫，將自己家的生意幾乎荒廢了，妻子被迫和他離婚。于是，他一個人逡巡在原野和樹林中，東畫畫西畫畫那些他認為新奇的鳥。

和早期許多自然學(xué)者一樣，奧杜邦的知識并不成系統(tǒng)，積累的過程因此變得非常漫長。

奧杜邦詳盡地記錄各種鳥類出現(xiàn)的地點，描述它們的習(xí)性和生活環(huán)境。每一種新的發(fā)現(xiàn)都讓他驚喜而著迷——他或許沒意識到，這些無意中的發(fā)現(xiàn)對科學(xué)家有多重要，他的記錄成了后世鳥類學(xué)家參考的重要資料。

在日復(fù)一日的練習(xí)下，奧杜邦的繪畫天分也漸漸被發(fā)掘，筆下的鳥開始變得栩栩如生。

不過，在當(dāng)時的美國，人們對描述自然并不買賬。那時正值美國資本開始野蠻原始積累的時代，西進運動如火如荼，拓荒者趕走了印第安人，把原野開墾成種植園，或者在河流上游淘金。奧杜邦眼中的自然，在他們看來是大片大片取之不竭的資源，而原本屬于鳥的原野和沼澤，遲早都會變成耕地。

奧杜邦的書和畫，都受到了冷遇。1820年，他不幸破產(chǎn)。但他并沒有死心，決定去英國闖一闖。

那時的英國也在進行著工業(yè)革命，但不得不說，比起美國，英國本土的自然博物學(xué)是有一些積淀的，也頗有一些附庸風(fēng)雅的上層人士喜愛田園自然。找到有識之士資助奧杜邦的事業(yè)，比在美國容易多了。

這個操著一口法國口音的美國鄉(xiāng)巴佬讓英國紳士們有點吃驚。奧杜邦拿出的畫精美漂亮，不少都是歐洲沒見過的鳥。“美國樵夫”，當(dāng)時倫敦博物圈的人都這么稱呼他。

奧杜邦和當(dāng)時知名的博物學(xué)家和出版商交上了朋友，他們都對奧杜邦的作品刮目相看，拋來合作的橄欖枝，比如畫畫插畫啥的。

奧杜邦的想法，可沒有畫插畫這么簡單。他的計劃，是畫一本《美國鳥類大全》，“將北美所有的鳥類都納入進來”。而所有畫中的鳥，都將是一比一大小。因為一些鳥體型還蠻大的，所以說這本書實際有半人多高（99cmx66cm）。

奧杜邦走遍了北美幾乎所有的地方，北到拉布拉多寒冷的海岸，南到佛羅里達潮濕的海灣，也曾深入當(dāng)時荒蕪的得克薩斯荒野，還曾從密西西比炎熱的叢林一路上溯到寒冷的密蘇里針葉林。這本400多頁的《美國鳥類大全》一共繪出了489種、1000多只鳥，許多鳥類物種從未有過任何正式記錄，讓歐陸的博物學(xué)家驚嘆連連。

那時候，達爾文和他的進化論還未橫空出世，對于自然的理解還處于積累和描述階段。正是奧杜邦的這些原始材料，成為后來理論發(fā)展的基石。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缺陷，那就是奧杜邦畫的鳥，“太像人了”。鳥仿佛是一個在和你對話的人：加拿大鵝“羞澀”，旅鴿“浮夸”，土雞“笨拙”，兩只嘲鶇“旁若無人地調(diào)情”……

遺憾的是，這本書上的一些鳥，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在奧杜邦晚年的自然隨筆中，他憂心忡忡地描寫美國拓荒者們肆意捕獵，警告人們自然的變化。可當(dāng)人們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

或許只有真正愛過自然的人，才會真正被失去所觸動。在奧杜邦眼中，每聲鳥啼都是一段歡歌，每座山、每條河都棲息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生靈。他唯一可做的，就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記錄下自然的美。這樣的美，帶著幾分凄涼，提醒著人們那些逝去的美好，教會我們與自然和諧生存。這并不是拍賣的價格可以衡量的。

（摘自《三湘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