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的“金色王國”

海昏侯劉賀的一生跌宕起伏，他是西漢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兩千多年后，考古工作者發(fā)掘了他的墓地，大量奇珍異寶重見天日。如今，在他曾統(tǒng)轄的“故國”之上，一座考古遺址公園拔地而起，默默地訴說著關(guān)于劉賀的曲折故事。

大漢燦爛，一侯可窺

炎炎夏日，我們來到海昏侯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公園地處江西省南昌市郊外，占地面積較大，分為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海昏侯劉賀墓園等幾個區(qū)域。

進(jìn)了公園廣場，我們乘坐擺渡車來到遺址公園的中心區(qū)域——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這里展示著海昏侯國（包括海昏侯墓）出土的珍貴文物。2011年開始發(fā)掘的海昏侯國遺址，是我國迄今發(fā)現(xiàn)的面積最大、保存最好的漢代侯國遺址。出土文物種類繁多，內(nèi)涵頗豐，堪稱一部反映漢代璀璨文化的“百科全書”。

進(jìn)入博物館大堂，可見“大漢海昏，侯國氣象”的主體浮雕，浮雕貼墻綿延幾十米，氣勢恢宏。浮雕前面，立著海昏侯劉賀的全身像。之后，我們進(jìn)入“金色海昏展廳”參觀“金色海昏——漢代海昏侯國歷史與文化展”。展覽分為“豫章海昏”“王侯威儀”“儒風(fēng)南阜”三個篇章，分別展示了海昏侯國的概況、海昏侯的生活禮儀用品以及海昏侯墓中出土的儒學(xué)典籍等。

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展覽為什么叫“金色海昏”？這與海昏侯墓中出土的眾多金器不無關(guān)系，金餅、金板、馬蹄金、麟趾金……劉賀墓地出土的黃金總重量超過120公斤，刷新了中國漢墓考古發(fā)掘中黃金器物出土數(shù)量的歷史紀(jì)錄。

除了黃金，墓中出土的錢幣數(shù)量也很驚人。展廳中有一面墻堪稱“銅錢之墻”，墻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碼放著一串串銅錢，墻下一口仿若深井的巨大箱子里，也堆滿了數(shù)不清的銅錢。據(jù)考古人員清點(diǎn)，海昏侯墓中出土的銅錢多達(dá)十噸。

海昏侯財力雄厚，但因為皇帝疑忌等原因，他在政治上無法作為，只能屈居紫金城（海昏侯國古城）之內(nèi)，或許正因如此，他把精力和財富付諸衣食住行：佩劍上要裝飾玉器，劍尖、劍身、劍柄各有不同設(shè)計；駕車的馬穿得比人還奢華，馬頭上的小小當(dāng)盧（古代馬頭部的飾件）都為青銅打造，雕刻著白虎、飛鳥、游魚……紋飾細(xì)膩，非常精美。海昏侯墓中還出土了造型各異的焚香器具，其中給我們印象至深者是名為“鎏金青銅博山爐”的香爐，它因傳說中的海上仙山博山而得名，飛禽走獸出沒于青銅仿造的山巒疊嶂之間，其間有細(xì)小煙孔，可使煙氣慢慢散發(fā)，形成云氣繚繞的景象。

漢朝有“事死如事生”的傳統(tǒng)，漢代人認(rèn)為人死后，生命轉(zhuǎn)換到地下世界，有著和生者同樣的訴求與欲望，因此對待死者仍像生者一樣，要考慮到他們衣食住行的各方面需求，小心侍奉。因此，除了生活用具，海昏侯墓中還出土了各種餐具、兵器、樂器……博物館還原了海昏侯宴請奏樂的場景，碩大的編鐘樂團(tuán)、鐵制編磬、精致的漆器餐盤，讓游客跨越時空，見識到西漢的社交生活。

兩千多年后，海昏侯的遺體已成一抔黃土，但游客仍可在博物館中看到他在棺中躺著的琉璃席、身上放著的玉璧、左右放置的佩劍……

博物館中的物品雖然不會“說話”，但它們的存在，便是歷史最好的注解，今天的人們得以管窺那段消散在風(fēng)中的時光。

少年帝王，跌宕半生

第一任海昏侯劉賀的人生跌宕起伏，他只活了33歲，卻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大起大落。7歲到18歲，他承襲王位，成為北方諸侯昌邑王；19歲，他坐上龍椅，臨朝稱帝；27天后，他被廢為庶人，貶謫出京城；又過了11年，30歲的劉賀再次封侯，名曰“海昏”，統(tǒng)領(lǐng)豫章故地（今南昌一帶）……

如今，我們對劉賀的認(rèn)知，幾乎都來自《漢書》。《漢書》中記載的劉賀“行為多不正，行污于庶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跋扈子弟。他很小就承襲了父親的王位，而他父親又是漢武帝早逝的得寵妃子所生（劉賀是漢武帝的親孫子），恩隆極盛，財資豐厚。劉賀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沒吃過什么苦，就這么當(dāng)一輩子閑散王侯也沒什么不好。

公元前74年，劉賀的叔叔、漢昭帝劉弗陵薨逝。由于漢昭帝沒有子嗣，輔政大臣霍光邀請劉賀主持喪禮，準(zhǔn)備迎立他為皇帝。那年夏天，劉賀帶著200多名仆從，意氣風(fēng)發(fā)地進(jìn)京了。

沒想到，世事變化太快。

《漢書》記載，劉賀在位期間“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概言之，他是一個毫無德行的皇帝。國喪期間，他和仆從們吹拉彈唱、酒肉游戲、戲野豬、逗老虎、淫亂宮闈、亂加封賞……最后，霍光上書太皇太后，讓太皇太后下詔，當(dāng)月就廢了劉賀。

史載劉賀前后在位27天，在這27天里，他一共犯下1127件罪行。

劉賀真如史書記錄的那樣昏庸荒唐嗎？

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有一展廳名為“儒風(fēng)南阜”，專門展示海昏侯墓中出土的大量儒家經(jīng)典，其中一面孔子像漆衣鏡，有一幅設(shè)計巧妙、作為背板安裝在穿衣銅鏡上的孔子像，也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孔子像。在背板題記中，孔子對弟子顏淵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大意是“被重用時則竭盡全力爭取，被舍棄時就韜光養(yǎng)晦”。把如此道理刻在鏡子上，并以此為鑒，劉賀能做到這一步，不像是個無知之人，何況他的墓中還出土了大量竹簡書冊。

劉賀的墓園，就是幾個小土堆（陪葬墓）加上一個大土堆（海昏侯墓），還有幾段黃沙掩埋的墻墩遺跡。這里曾是海昏侯國都城紫金城所在之地，也有過盛隆時光，但歲月流轉(zhuǎn)，多少風(fēng)流繁華都被雨打風(fēng)吹去。離開遺址公園時正值黃昏，斜陽透過云層傾瀉而下，落在兩千多年前的古墓之上，黃土似乎金光閃閃。縱然沒有人和事能敵得過時間的翻云覆雨，但我們依舊能透過海昏侯墓出土的遺物，窺見兩千年前的王侯故事，何其有趣，何其有幸。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