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民

當下,城市之間的產業競爭日益激烈,萬億城市之間更甚,特別是處于腰部的萬億城市,壓力更大,稍有不慎,名次就會不保。目前24座萬億GDP城市,大多為一線城市、計劃單列市和部分民營經濟活躍的沿海城市。它們的競爭在某種程度上是區域經濟競爭的縮影。
每到季度、年度數據公布,圍繞24座萬億GDP城市的競賽排名也格外受關注。
今年一季度,是疫后經濟復蘇的第一個季度報,也是各大城市拼經濟成果的直觀展現。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年伴隨全球產業大調整,中國經濟從高速轉向高質量發展,一場圍繞產業轉型升級展開的競爭也在萬億城市中展開,并逐漸成為區域經濟競爭中的新變量和亮點。
4.5%,是今年一季度全國平均增速。而24座萬億城市平均實際增速達到4.09%,雖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但從各自龐大的體量來看,這樣的增速已相當不容易。
具體來說,除泉州增速-1.8%,是唯一負增長的萬億城市外,其余23座城市都實現了正增長,且西安、深圳、鄭州、天津、成都等12座城市增速超過全國平均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泉州統計局發布的一季度經濟數據中并沒有GDP數據,而是寧德市統計局發布的《福建全省及各設區市主要經濟指標》中顯示,泉州一季度GDP為2543.02億元,增長-1.8%。不過,目前,寧德市統計局網站也已經刪除了此數據。
西安、鄭州、深圳是三個增速超過6%的萬億城市,如果仔細看它們的具體指標,它們能取得這樣的增速,絕非偶然。其中,作為一線城市的深圳,盡管實際增速低于西安,位列第二,但名義增速達到10%,在萬億城市中領跑。
這三座增速較快的城市都是以工業立市,近年來,通過對新能源、人工智能等新興產業布局,其產業結構優勢開始釋放。具體到今年一季度,西安、深圳的增速能名列前茅,新能源產業都是背后的推手。一季度,深圳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4.5%,在主要行業大類中,規模以上汽車制造業增加值增長75.8%。另外,新能源汽車、充電樁產量分別增長127.6%、89.2%。再看西安,一季度汽車產量同比增長41.9%,其中新能源汽車產量增長62.8%,增速領跑全國。
萬億城市之間的排名競賽,也是市場關注的焦點。從今年一季度的情況來看,在GDP排名前20名城市中,最強省會成都反超最強地級市蘇州,位居第六,武漢超過南京位列第九;寧波超越天津,位列第11,西安超越南通、濟南,位居第18。
蘇州的失速,讓不少人驚訝,但如果了解蘇州經濟的特點,再看看一季度的具體指標,就不會驚訝了。蘇州經濟有兩大典型特點:一是蘇州以工業立市,第二產業占比在50%左右;二是蘇州也是典型的出口導向型經濟。但在一季度中,工業和外貿同比均出現負增長,其中,外貿增速為-15.4%,對經濟的整體拖累可想而知。
萬億城市中另一對熱門競賽選手是杭州和武漢。過去十年,兩個城市一直在為爭奪全國第八而展開拉鋸戰。近年來,疫情前的2019年,武漢以850億的優勢曾領先杭州;2020年,因疫情影響,武漢再次落后;去年,武漢實現在疫情三年內首次超越杭州;不過今年一季度,杭州又回到了全國第八。
南北差距一直是區域經濟的熱門話題。無疑,萬億城市的南北分布也是觀察南北差距的一個窗口。今年一季度,在24個萬億城市中,有6個北方城市的增速高于南方城市。其中,西安和鄭州的增速分別位列第一和第三。相比之下,18個南方城市中,有10個低于全國平均增速(4.5%),如福州和泉州分別為1.7%和-1.8%。
如果僅從一季度這些萬億城市的增速來看,南北城市的差距似乎在縮小。但從絕對值來看,在一季度,GDP20強中,北方城市僅占6席,南北差距依舊明顯。
所以,如果僅從一季度這些萬億城市的增速來看,南北城市的差距似乎在縮小。但從絕對值來看,在一季度,GDP20強中,北方城市僅占6席,南北差距依舊明顯。要知道改革開放初期,北方城市在GDP排名前20的城市中占據11個。
當然,增速是一個動態指標,代表經濟發展的活力和潛力,今年一季度的增速表現,能否轉化成對全年GDP總量的貢獻,從而縮小南北差距,依舊需要時間來驗證。
如今,為何一直以制造業優勢著稱的南方城市,在今年一季度,增速普遍下滑,甚至不如北方城市呢?
除了季節性因素,另一個重要原因是,這些萬億南方城市大多為東部沿海城市,經濟外向度較高,且產業結構偏傳統,而如今,國際市場需求不足,如果不能滿足新的出口需求,外貿就會有壓力。一季度出口數據顯示,電動載人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的產品合計出口增長66.9%,帶動總出口增長2個百分點。
此次南北城市增速分化的典型代表分別是泉州和西安,從它們的增速分化也能清晰看到產業結構對城市經濟發展的影響。這也預示著新一輪產業變遷的影響已經在慢慢凸顯。
西安一季度GDP同比增長7.6%,不僅在24個萬億城市中實現領跑,還比陜西省一季度增速高出2.3個百分點,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3.1個百分點。細看西安一季度的產業發展數據,就會發現,第二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長9.9%,遠高于第一、第三產業增加值的增速(分別為3.7%、6.6%)。
究其根本,是近年來,西安加快產業轉型,押注的新能源等新興產業潛力爆發,為西安經濟發展提供了新動能、新支撐。
目前,汽車產業已經是西安的六大支柱產業之一,匯集了比亞迪、吉利、陜汽等多家龍頭企業。去年,西安的汽車產業全年產值首次突破2000億元,同比增長96.7%,汽車產量達到125.63萬輛。其中,新能源貢獻了102萬輛的產量。
具體到今年一季度數據,西安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1.6%。從行業看,裝備制造業總產值同比增長16.4%,高于全市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增速1.5個百分點。其中,汽車制造業總產值增長37.5%。
陜西省汽車工業協會發布的數據顯示,一季度,陜西省汽車產量達30.74萬輛,同比增長20.2%,西安作為陜西汽車產業的主陣地,一季度汽車產量同比增長41.9%,其中新能源汽車產量增長62.8%,增速領跑全國,同時占全國比重達到13.8%。
或許有人會好奇,西安的新能源產業為何突然能收獲爆發式增長。如果說,新能源汽車是西安汽車產業爆發式增長的功臣,那么,比亞迪、吉利等汽車巨頭就是西安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的引擎。
據媒體報道,在去年西安生產的102萬輛新能源汽車中,有99.5萬輛來自比亞迪西安生產基地。而一家大企業的入駐,對一個城市的產業發展往往是超預期的,因為它們自帶產業鏈效應。
事實上,比亞迪自從2003年落戶西安以來,不斷拓展布局領域,已形成了乘用車、商用車、電子、汽車金融、軌道交通和動力電池等全產業鏈業務,逐步發展到現在的近2000億元規模。
24座萬億GDP城市的地理分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它們的排名。可以看到,它們大多是一線城市、計劃單列市、強二線的省會城市,只有為數不多的普通地級市,而泉州就是普通地級市的代表。不過,這些地級市也有一個明顯的特征:民營經濟活躍且制造業發達。
2020年,泉州GDP突破萬億,成功邁入萬億俱樂部,且連續22年穩坐福建地級市經濟第一的寶座,直到2021年,泉州GDP被福州反超,且與福州的差距被拉大。
但這并沒有影響泉州的工業排名。 2022年,泉州以6182.83億元工業增加值位列全國第十,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51%,這樣的工業數據甚至比不少GDP十強城市都要好。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工業增加值占比如此高,工業一旦失速,對經濟的影響也會更大。從過往泉州的經濟數據中,也能看到泉州經濟與其規上工業增加值之間的同頻共振。
2020年一、二季度,泉州曾出現GDP負增長,增速分別為-10.3%、-1%,同期,其規上工業增加值分別下降-11.4%、-1.6%。今年泉州一季度規上工業增加值增速為-10.4%,同期泉州GDP增速為-1.8%,是萬億城市中唯一負增長的城市,且經濟總量被合肥、福州、東莞超越,排名跌到萬億城市的最末位。
工業增加值占比如此高,工業一旦失速,對經濟的影響也會更大。
可見,泉州今年一季度的負增長,不是偶發現象,原因藏在它的產業結構中;與西安相比,當前泉州的支柱產業仍以傳統制造業為主,新興產業發展較弱,導致其經濟發展后勁不足。
泉州的支柱產業大部分分布在縣城,形成了每個縣城一個產業的模式。如大眾熟知的晉江模式,與蘇南模式、珠江模式一樣,是縣域經濟發展的標桿。
泉州擁有九大千億產業集群,涵蓋紡織服裝、鞋業、石油化工、裝備制造、建材家居、食品飲料、工藝制品、紙業印刷、電子信息等。如果按國務院《關于加快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所明確的范圍,泉州確實也只有(高端)裝備制造和電子信息兩個產業能被納入。
與此同時,泉州的新興產業不僅數量少,且產業增加值少。2019年,泉州規上工業增加值為4501.41億元,其中,紡織鞋服、建材家居的增加值分別達到1463.06億元、1051.58億元,而新一代信息技術增加值僅126.57億元。
不難看出,泉州的產業結構依舊以傳統制造業為主,這類產業的首要特征是對成本較敏感。隨著人口紅利逐漸消失,勞動力成本等優勢不再,且部分產業外遷東南亞,泉州的經濟發展失速就不難理解了。
泉州發展的另一個困境來自省內競爭。從城市層級來看,泉州只是普通地級市,比不上省會城市福州和計劃單列市廈門,從省內區域戰略看,福州和廈門的優先級都高于泉州。如今,隨著強省會戰略的推行,泉州與省內城市的競爭加劇,近年來,不少企業總部已經用腳投票搬離泉州。
萬億俱樂部中,同為地級市的還有珠三角的東莞、佛山,長三角的南通、無錫等,與它們相比,泉州在省內區位的尷尬更明顯。比如,東莞、佛山可以受到深圳、廣州的輻射,南通、無錫也能承接上海的外溢,反觀泉州,盡管毗鄰廈門,但廈門自身體量有限,泉州不僅無法受到來自廈門的輻射,還在一定程度上要和廈門競爭。
讓人欣慰的是,泉州是民營經濟占比最高的萬億城市,其活躍的民營經濟市場是其加入萬億俱樂部的底氣。未來,泉州能否進一步激發民營經濟活力,增加其在省內和萬億城市競爭中的籌碼,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