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抬頭，豬會飛（三）

李學斌

1

元宵節一過，開學的日子就到了。

想到要去新學校報到，雪飛既高興，又忐忑。他盡管什么也沒說，但做事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是沒逃過爸爸媽媽和姐姐的眼睛。

爸爸說：“兒子，爸爸帶你去報名。沒什么好擔心的。你在星湖小學什么樣，在城關六小就什么樣。”

媽媽說：“小飛，媽媽都幫你準備好了。新衣服、新鞋子、新書包、新筆盒、新本子，再加上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一切都是新的。媽媽希望新學期你能有一個新面貌。”

在省城讀園藝學校的雪雁也要開學了。姐姐在忙忙碌碌整理行裝的間隙，還不忘訓導弟弟：“小飛子，你其實挺聰明的，以前只是太貪玩，學習不上心。你要是能拿出訓練小狗做體操、幫小羊羔認媽媽那股機靈勁兒，成績肯定差不了！”

聽了爸爸媽媽和姐姐的話，雪飛心里踏實了一些。

報到那天，吃過早飯，爸爸騎電動三輪車送雪飛。爸爸騎得飛快，只一會兒工夫，就到了新學校門外。

停好車子，爸爸指著不遠處的站牌說：“小飛，看見了吧？從我們小區到這兒只有三站路。以后你上下學，就乘公交車。頭幾天，媽媽接送你。到春播時，媽媽要忙地里的活，不可能天天晚上回城陪你。到那時，你自己乘公交車上下學，放學后自己照顧自己。”

雪飛點點頭，眼睛看著別處：“那好吧，我聽爸爸媽媽安排。”

2

四（2）班教室在三樓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雪飛跟在班主任莊老師身后走進教室。

“朱雪飛同學，來，向全班同學自我介紹一下。”莊老師看著站在講臺一側的雪飛，滿眼笑意。

“我叫朱雪飛，朱德的朱，下雪的雪，飛機的飛，我是從星湖小學來的。”雪飛張了張嘴，想說普通話，一瞬間卻忘了普通話該怎么說，結果出口還是帶著濃重的鄉下口音，而且只說了這一句，他就卡殼了。

莊老師微微皺了下眉，笑著點點頭：“嗯，還不錯，要是能說普通話就更好了。不要緊，以后多說說就習慣了。”

聽班主任這樣說，雪飛稍稍放松一些，不那么緊張了。

“啥，他叫啥？豬學飛？豬要是學會了飛，那驢子還會下蛋呢。”

“驢子當然會下蛋了，驢糞蛋呀。”

雪飛循著聲音看去，只見第四組最后一排，兩個男生正一問一答，擠眉弄眼說著怪話，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雪飛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教室里一陣哄堂大笑。

雪飛頓時臉紅到了耳根，求救似的看了看講臺上的莊老師。

莊老師也聽到了，沉下臉來，瞪著那兩個男生：“袁一丹、馬佳寧，說怪話有癮是吧？雪飛這個名字有什么好笑的？下雪天飛翔，雪地里騰飛，好名字啊。即便諧音‘豬學飛也沒什么好笑的。豬學會飛翔，說明這頭豬有夢想、有志氣。有一本非常有趣的日本童話書，書名叫《晴天有時下豬》，里面豬都會飛，還滿天飛。有興趣的話，課下你們可以找來好好讀讀。”

兩個男生面面相覷，不吱聲了。

雪飛心里涌過一陣暖流。

“同學們，這學期我們班轉走三位同學，又新加入了朱雪飛同學。這樣，有三個單座的同學需要調整座位，哪位同學愿意和雪飛同桌？”莊老師的目光掃視著全班。

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聚焦在雪飛身上，這讓他渾身頓時燥熱起來。

沒有人吱聲。

雪飛的額頭開始冒汗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棄兒，眼巴巴地等著認領；也像一只冒冒失失闖進森林的不知名小獸，惶惶然期待著被接納。

教室里足足靜默了一分鐘。就在雪飛以為自己只能一個人坐時，第四組靠窗的一個圓臉、短頭發的胖女孩站了起來：“莊老師，就讓新同學和我同桌吧。”

“嗯，朱雪飛，你和學習委員龍鶯同桌。”

莊老師也松了口氣，先向雪飛示意，接著沖龍鶯贊許地點點頭。

雪飛悄悄噓出一口氣來，獲救似的背著書包朝那短發女孩走過去。到了座位前，正準備放下書包時，無意間抬頭，就見剛才說怪話的那兩個男生捂著嘴，正在偷笑，他心里一沉，趕緊移開目光。

“你坐里面吧。”龍鶯沖他甜甜一笑，站了起來，“我要收發作業本，坐外面方便。”

“好的，好的，”雪飛忙不迭地說，“怎么都行。”他側身把書包放進桌肚，趕緊坐了下來。

他還沒坐穩，就聽后面有人壓低聲調，怪模怪樣地學他說話：“好的，好的，怎么都行，怎么都行。”引來周圍一陣竊竊的笑聲。

“朱雪飛，你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龍鶯抿嘴一笑，用低低的聲音說。

“是我媽媽起的。我出生那天正好下雪，媽媽看到窗外有一只鳥飛來飛去，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我姐姐叫雪雁，就是雪中的大雁。”想起剛才引起的嘲笑，雪飛有意說起了普通話， “在星湖小學，大家都覺得我的名字好聽。”

“莊老師剛才也說了，你的名字是很好。”龍鶯側過頭，往后瞥了一眼，“袁一丹、馬佳寧就是那樣的人，他倆喜歡笑話別人、瞎起哄，你別理他們就是了。”

“好的，我知道了。”雪飛沖龍鶯笑笑。

3

講臺上，莊老師發完新書和本子，開始講新學期注意事項。雪飛趕緊把剛領到的新課本裝進書包，端端正正坐好。

班主任講完話，接下來是衛生大掃除。每個小組有不同分工，雪飛所在的第四組的任務是打掃三樓走廊并清理男、女廁所。小組長陸子欣開始分工，四個同學搶著打掃走廊，另外兩個女同學被安排打掃女廁所；等到安排清理男廁所時，袁一丹和馬佳寧都不見了，只剩雪飛一個男生。

陸子欣面帶歉意地說：“新同學，不好意思啊。要么你就一個人打掃男廁所吧。”

“沒事的，一個人就一個人。”雪飛沖小組長笑笑，轉身去了男廁所。

那一刻，雪飛沒有多想。自己剛來，誰也不認識，這時候勤快點，多干點沒關系，希望能給班主任和新同學留個好印象。

新學校的廁所很干凈，走進去，聞不到一點異味。

雪飛經常幫家里做事情，也看過媽媽清理新家的衛生間，因此，這點活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他很快將廁所打掃干凈了。

就在他干完活，放好拖把，準備離開時，袁一丹和馬佳寧一前一后進來了。

“嗬，真是一頭不尋常的豬，好能干啊。”方臉盤、留著板寸頭的袁一丹嬉皮笑臉地說，“多虧了你的好名字。”

“就是，就是。能干的豬，學會了飛。以后我們就叫你‘豬會飛。哎，豬會飛，你既然這么能干，以后我和袁一丹打掃衛生的活都歸你，怎么樣啊？”圓臉、小眼睛的馬佳寧附和著說。

雪飛沒吱聲，他不想理這兩個家伙。

“這主意好啊！”袁一丹夸張地叫起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豬會飛，你正好可以露一手！到時候，我們評你做衛生標兵！”

“不行，”雪飛板著臉說，“我剛來，第一次做就做了，以后誰的活誰干！”說完，他就想離開。

袁一丹一只手搭在門框上，擋住了他的去路，“一頭會飛的豬，別走啊！今天要是不答應，你就別想離開廁所。”

“對。必須答應！”馬佳寧在一旁幫腔。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袁一丹回頭看了一眼，趕緊把手放下，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走進廁所。

一個高個子男老師進來了。

雪飛輕輕叫了聲“老師好”，頭也不敢抬，撒腿就往教室跑。

教室里，清掃工作已經結束，衛生委員正挨個檢查。雪飛來到自己位子前，看到龍鶯已經把課桌擦得干干凈凈。

“謝謝你，龍鶯。”

“說普通話，說普通話。”龍鶯笑著提醒。

雪飛這才意識到， 自己又在說方言了。

“我怕說不好，還有些不習慣。”雪飛有些不好意思，“在鄉下小學，只有上語文課讀課文、回答問題時，老師才要求我們說普通話。下了課，大家都說方言。課下誰要是說普通話，大家都會笑話他‘豬鼻子插大蔥——裝象。”

“這是城里，大家都說普通話，你一個人說方言，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好吧，以后我跟你學，多說一點。”

雪飛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未完待續）

（選自《龍抬頭，豬會飛》，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文字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