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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雪

2023-06-15 22:29:49千忽蘭
湖南文學 2023年6期
關鍵詞:重慶

千忽蘭

我母親的父親的親哥哥,我該怎么稱呼他?

我的姐姐嘲笑了我,她說,那是另一條支脈了,輪不著你去追憶。

那么他可有子嗣?母親說,都沒了,當年周家后人只有一個遺腹子,是我的弟弟。

母親的弟弟我喊舅舅。這個舅舅我見過一次,英俊威風,但其實就是一個農民,而且是半個精神病。于是連農民也不是了。他獨居在一間稻草房里,睡在稻草上,沒有電,鍋里是冷粥,到處都是塞得滿滿的稻草,做飯用稻草。我的母親哭了,握住弟弟的手。我的舅舅穿著深藍色發白的中山裝看著我,他的四方臉和大眼睛可真精神,他懂我是他的姐姐的女兒,于是對我說,好孩子。

那一年我二十八歲,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但是我也哭了。我去成都郊區那個小鎮子的集市上給他買被子褥子和干活用的白線手套,抱去丘陵上他的稻草屋里。也許是稻草屋吧,反正是低矮的泥屋,我還記得我們道別后,我和母親下小丘陵,回頭,看見舅舅站在水塘邊,他養的一群鴨子和他一起,成為最后一幅畫面。后來這個泥屋拆遷,給他兩套小樓房。但是那時候他已經死了。舅舅的葬禮母親和我們都沒有去。母親蹲在遙遠的西北邊陲燒紙,她當然又哭了。她已經很老了,七十三歲,每天坐骨神經疼,腳踝疼,眼睛昏花,頭發花白,嘴角下垂。

但其實我的母親并不是一個可憐的人。她只要去某退伍老中醫那里扎上一個療程的針,再去按摩室另一個退伍老中醫那里按摩一個小時,保準就是一個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眼睛機靈的小老太。她在他們社區是一個小小的名人,因為她的一個女兒是學者,另一個女兒是作家,第三個女兒則是畫家。我們的母親周身籠罩著神秘的光,在小區進進出出,買菜,散步,取快遞,等姐姐的車開過來,打乒乓球,跳廣場舞……人們投向她的好奇的目光,加持著她的能量。我們都希望她活到一百歲。

母親的家族里最老的人,是母親的舅母,也是母親的姑姑,也就是說,母親的舅舅娶了母親的姑姑。我們喊她舅婆。這位舅婆是一位種子研究專家,八十年代獲得政府獎勵的一套樓房,她在五十年代初與周家劃清界限。她的三個女兒全部去了美國,女兒們的后代也全都不回來了。但這并不影響她高壽,她和她唯一的兒子一輩子生活在成都,活到一百零一歲。舅婆去世,母親和我們也都沒有回去。我的母親照例又在西北邊陲的深夜里蹲在地上燒紙,她當然又哭了,她想起了什么?

或者沒有人成天想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只有我喜歡想,顯得那樣天馬行空無所事事空穴來風,充滿著精神病的虛妄感和喜感。這是我在我姐姐眼睛和心里的樣子吧?所以她會棒喝我,打斷我,她明明白白地在嘲笑我,輪不著我去牽掛一個并不是直系的親戚。

我嘟嘟囔囔想,怎么不是直系呢?他可是我的親外公的哥哥啊。我姐姐的意思是,我只該追憶我的外公或者我的爺爺,然后是我的父親,到此為止。就連舅舅似乎都不用追憶的。我的舅舅該輪著我的表哥追憶。

我的表哥是成都的一位公務員,他從父親和母親那里繼承來一套又一套的雙流回遷房,然后賣出,在青羊區購進大平層,他們全家帶著他的母親過著出有車食有魚的富足生活。我有時候很想從重慶坐兩個小時的動車去成都找他,散步在送仙橋青羊宮和草堂,我想聽見他說出些什么。家族歷史漏下來的信息,他當然擁有得比我們多。但是我看見他在照片里頭發梳得光溜溜,才四十多歲就已經徹底發福,志得意滿的微笑,眼睛里閃閃爍爍,我又聽母親說到他是常打麻將的,那是社交成功的重要方式,我便一次也沒有從重慶出發去成都。

當年周家只剩下一個男丁,是遺腹子。這個遺腹子一生都活在半個精神病狀態里,他有一個兒子,也就是說周家被上天保佑,香火傳下來了。我覺得有些沮喪,傳下來了又怎么樣呢?那個圓胖的善于社交住在大平層里的公務員表哥。

我的母親很好奇,又很生氣,我在重慶買房安居,并不是在成都。我回答若是住在成都豈不是要和胖臉表哥一家有交集?我的母親愣怔一下,嘆口氣,搖搖頭,眼睛里溢出失望,我們一家人似乎都具有表演天賦,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都精準到位,以充分顯現自己的態度。

我也許該愧疚和自責。如果是在成都置辦一個小家,母親就可以常常回去探親了。但是母親想了想告訴我,她第一是老了跑不動了,第二是親戚之間走動起來意思也并不大。所以我在重慶而不是在成都安家,是不需要被道德譴責的,我瞬間被大赦了。母親七十歲之前又回了一次成都,她說以后不會再回去了。為什么呢?我問她。她說那一個月里我的表哥沒有給她家里的鑰匙,她出門很不方便。

姑姑和外甥親,我的母親也不例外,她當年把弟弟的兒子從成都接到遙遠的西北邊陲,供他讀高中和師范,又找關系畢業分配回成都工作,但多年后究竟是兩家人。

至少不欠你舅舅的了。我的母親咧嘴一笑,顯得很悲情。如果一個人是可憐的人,那么全世界都欠他的。這個道理有道理嗎?我覺得有,不然我不會現在就潸然淚下了。

但是你為什么非要在重慶安個家呢?我的母親眼睛里滿是不解。我第一不在重慶工作,第二在重慶沒有親人朋友,而我偏偏要拿出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五十萬塊,在重慶最中心,大禮堂那個位置,買下一套老破小屋,又花去十萬的裝修費。我的母親當然認為六十萬塊放在銀行吃利息是多么穩妥并利好的事情。她的眼睛里充滿了痛惜,因我像個浪蕩子一樣做出無厘頭的決定。

母親提出要和我一起去一次重慶,她說少年時代去過一次,帶著弟弟,光腳走路到成都,然后坐綠皮火車。重慶有個遠房親戚,夫妻倆出過一筆錢接濟母親和舅舅,在鋼鐵廠工作,常常要出差,穿著灰色的中山裝,提著一個黑色人造革包,說是解放前起義部隊后來轉業的,于是有了和我們的外公不同的命運。

我的母親一定又羨慕了。她先是羨慕她家所在小丘陵上的軍工廠,她說軍工廠的女人黑黑的,頭發燙得卷卷的,說話斯文,待人沒有分別心。后來她羨慕嫁給了軍人的女同學,我的母親書讀得很好,一直讀到初中畢業,第一名的成績卻不能上高中。母親說,我的出身不好,只能在原籍鄉下務農,軍工廠一個軍官太太介紹自己的弟弟給她,也是在部隊的,貴州人,見了面彼此喜歡,部隊卻不批準他們結婚。他們是有過短暫的相愛的。母親說,那個部隊的男子對她說過一句話——時代不會永遠這樣的,讓她耐心等一等。母親沒有等,也可以說母親沒有信。

母親還羨慕嫁到西北邊陲的女同學,所嫁之人是公家的人,有手藝有工資,旱澇保收,而且那里牛羊肉麥子土豆吃都吃不完。也就是說,母親的一生,豐沛的羨慕力推動著她,仰臉找尋陽光,當她發現重慶鋼鐵廠、雙流軍工廠的部隊男子,她都沒有資格接近,那可真是銅墻鐵壁,于是她最后一條道路就是也往大西北去,到那里嫁人,那里有很多黑五類的后代不會嫌棄她,牛羊肉麥子土豆一輩子盡情地吃。顯然,她的命運如此安置了她,也因此,有了我們姐妹仨的出世,我們的眼睛和心靈生來就含著悲情,但又渴慕陽光,就好像我們絕不能僅僅是自己,我們的靈魂里有暗物質,一定是它慫恿我跑去重慶認真地安一個家。

鋼鐵廠的夫婦去世多年,重慶于母親是空城了,我們在那個早春的傍晚站在朝天門碼頭上看江水,身后是漫山的紅梅花。那一刻我很想對母親說,媽媽,外公的哥哥我們應該喊他什么?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沒有問。母親曾說,不要問,早就翻篇了,重要的是過好現在的生活。

但是這么多年母親的只言片語,到了我這里已成浩瀚河流,這就是小說家的天分吧,又像福爾摩斯,以第六感摸摸索索復原出空氣中的一個人物。

母親的外公是當年成都下面一座叫仁壽的縣城里的木匠。現在的仁壽歸屬樂山。

母親的曾外公是一名會雕花的老木匠。

母親的外公是母親的曾外公的徒弟。也就是說,這個徒弟娶了師傅的女兒。

母親的外婆生了好幾個孩子,最大的是個男孩,考取了四川最好的公立大學,大學畢業后進省里的教育署工作,后來在四川師范大學,是教數學的。正是他,后來娶了母親的父親的妹妹。

我的母親告訴我,她的外公有句口頭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我的母親的外婆最小的女兒,就是我的外婆。她初中畢業進了女子師范學校讀書。

我的外公只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就愛上了我的外婆。

外婆是外公的二太太。外公是一位國民黨軍官,管理糧倉的,大約就是這樣的。他姓周,名壽堂。

我的外公有一個哥哥,少年時代被挑選出來,川東子弟赴法國留學,那是清末時候。到了法國他們勤工儉學,等待著回國報效祖國。我的母親說,是和鄧小平一批去法國的。

我的外公的大哥從法國回來,祖國已是軍閥混戰,清政府倒臺,他追隨四川軍閥大邑人劉湘,成為劉湘的副官。

也從此,我的外公的家族成為仁壽有名的鄉紳,有一座橋就是周家募集資金造的。

外婆嫁給外公很幸福,大太太善良淳樸,視她為女兒。我的母親就是大太太幫著外婆一起帶大的。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我的外公死去。我的外婆生下遺腹子,過了幾年,三十一歲病死。

她死的前一晚,鄰居的女人對七歲的我的母親說:“夢見一頂紅轎子從你家出去,你留意些,大約你媽媽要走了。”

我的外婆在老照片里溫柔沉靜,細眉細眼,她后來下放到雙流某山村做一名小學教師。母親說,她很愛干凈,有很多美麗的旗袍。

外婆讓母親燒一鍋熱水。她洗了個澡,盤好頭發,在院子黃昏的光里小坐了一會兒。當夜死去。

七歲的母親,拖著三歲的弟弟,從此就相當于孤兒了。母親寒暑假步行,從雙流去成都市大舅和姑姑家,幫著做家務,走的時候接過一些鈔票。母親就這樣帶著幼小的弟弟在身邊,也把初中讀完了。

出身不好,不能上高中,母親遠赴大西北,嫁給了一位木匠。

不是我虛榮,我對重慶深深的感情,就像是親眼看見外公的大哥,從朝天門碼頭登船,順江而下去往上海,再從上海去往法國。

劉湘創辦了重慶大學,他是著名的抗日英雄,所以我的外公的大哥一定也是好樣的。

母親當年去新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路費是舅舅問軍工廠借的,他得用扛化肥出苦力慢慢償還。

我的外公的大哥會叫什么名字?我的母親的姑姑是叫周鴻儒的。他們家的名字為什么都要起得這么大?有一年我在網上搜索川東子弟赴法國留學老照片,那里面會有一個人正是他吧?留著長長的辮子,一臉稚氣。我該喊他什么?母親喊他大伯,那么我應該喊他大外公。

大外公上世紀四十年代初下半身癱瘓,退伍回到仁壽老家,于解放前去世。

我二十五歲到二十八歲是世界上最壞的孩子。所以當我的舅舅在我二十八歲那年看見我,冷不丁把三個字遞給我,“好孩子”,我卻無法接過來。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是一個好孩子,陽光明媚,干脆輕巧地登上雙流的一座小丘陵。我也希望我的舅舅是一個地道的農民,大腦清晰,該種桂花種桂花,該去軍工廠打工就抽出農閑時間帶上行李出發,如果姐姐從遙遠的大西北回來了,就在桂花樹下置辦家宴,和闊別半生的姐姐談笑風生,他會和我聊起很多往事,找出老照片,我們喝老鷹茶擺龍門陣,爐灶里的火紅紅的,臘肉香腸燙燙地出鍋,我們守著爐灶就吃起來。我還想跟著我的舅舅走在田埂上,去看望世上遺留的親人。

命運拒絕給我這些畫面,如果給了我,我會自認人生圓滿。原來我這么在意自己能夠是一個真正的好孩子,而不是后來的于顛沛流離中努力顯現自己的好。很多年了,我很羨慕那些天賦里就是好孩子命運里也是好孩子的人。

母親當年在一個春節帶我回成都,我們躺在綠皮火車的硬臥上,窗外是冰天雪地的西北大戈壁,母親說,你不要怕,我有時間就把很多事寫下來,這些都是你的素材,你總不會沒有寫的東西(你總不至于活不下去)。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忘了她曾經也說過:“不要說,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

母親先是在深秋帶我拜訪了布爾津的幾戶老人家,他們有印尼華僑,有蘇聯僑民,有山東盲流。我努力記住他們說出的一字一句,我不能用一個小本子記下來,這些老人們很忌諱言談被記載,仿佛那是真憑實據。

二十八歲的我停薪留職,離開西北邊陲,前往北京。我不得不從零開始,活下去。要說之前的三年發生了什么不赦的事,以至于我必須離開本土前往曠大世界流浪,那自然是不齒的。多年后我的姐姐問我,如果能夠回到從前你是否能做到規避不該的人和事?我想了想回答,不能夠。為什么呢?因為如果熱愛文學是我的命定,我就命定了要在青年時代遇見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給我文學的啟發和引領,但他不能給我光明的愛護和愛惜,所以結局就是在意料中我遠走他鄉。這是我的恥辱,但文學又是我的榮光。原來矛盾才是人生的常態。

母親在很多年里害怕我非要寫下什么,比如她的父親,她的大伯。但是我所能寫下的一字一句正是她贈予我的。

我的大外公生于上上世紀末,死于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抗日的戰火里他從前線下來雙腿癱瘓,返回仁壽。四十年代末,我們的母親出世,她沒有見過這位光宗耀祖的大伯,她坐在一頂轎子里昏睡,她聽見抱著她的外婆說,到了,到了,好孩子醒醒。

那時候她的外婆還活著,那是一位木匠的女兒、木匠的妻子。多年后我們的母親也成為一名地道的木匠的妻子。

我的母親去送仙橋算命。那里還賣舊書,市場太大了,我蹲下來買書,我竟然還有心思沉著選書,老子的《道德經》我愛不釋手,仿佛活在好日子里的斯文閨秀。母親憂心忡忡站進橋邊一樓的一套舊房子,她的外甥也就是我的表哥說,這一家很靈,老太太算得太準把眼睛都算瞎了,兒子在監獄里。總之神婆太悲慘的人生恰恰是因為她把命算破了。

我的表哥那時候還沒有發胖,他師范畢業自然就進了學校做老師,小平頭,藏藍色拉鏈夾克衫,理想是做一名小學校長。方才他在草堂時一直在給我們講《三國演義》里的人物,不知道這是什么邏輯。

屋子很暗,焚著香,老太太站到窗邊對著窗外唱山歌,某路神仙因歌聲而隨時騰云駕霧來現場指教。老太太掐指一算告訴我,你要走很難的十年路,這十年過去了命才能扳正,但是不用擔心,總會走過去的,這是你的命,你必須要走的,過了就好了,后半生是極好的。

母親眼閃淚花,喃喃自語:“為什么要這樣?”老太太又對我說,你的身后有個小影子,你欠她的,慢慢還吧,還清了自然都好了。

母親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她什么也沒有問,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們后來去望江樓,茶花開得正好,紅色的小花朵,母親俯下身聞了聞。

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場景了。

過去了多少年多少月,有一天我信步走進重慶,來到大禮堂,熟門熟路,像我的前世就是這里的人。嘉陵江邊一套小房子,是重慶水廠八十年代的家屬院,一樓,住在里面的租客說廚房很容易反水,廁所的反水更可怕。這種可怕讓房主愈發堅定哪怕低價也要出手,同時也嚇走了一個又一個看房子的人。

房子正正方方,帶一個小后院,加一個玻璃屋頂就是一間陽光房,臥室很大,客廳和廚房是一間,有面朝小街的窗戶,墻皮脫落得嚴重。衛生間窗戶朝向后院。如果不反水我還是覺得甚好。但是如果不反水也早就賣出去了,或者房東也就不賣了。我踱步出來,站到嘉陵江邊這條小街上,櫻花正在開,若有若無的長長一片粉紅云霧,輕軌呼嘯而過,回看這棟舊樓,它實在太舊了,灰黃色的樓身,樓梯的窗玻璃破損。買下它的話隨時的反水也就意味著心里三百六十五天處于緊繃狀態。那自然是不能買了。又不可能把廚房下水和馬桶全部封死。

我已經決定放棄了,卻看見隔壁人家的窗戶外沿跳上來一只白貓,那里有一碗貓糧和一碗水,貓熟門熟路穿過鐵欄桿站進來篤定地吃起來,它的肚子很大,是快要生產的流浪貓。

我心里想,這是一戶好心人家。我又想,住在這樣的積善之家旁邊總是沒錯的。我對中介說,我要了。

我的母親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用她的弟弟從軍工廠預支的扛大包費買上火車票——成都到烏魯木齊的綠皮火車,到了烏魯木齊她繼續往西北邊陲進發,那一年她二十二歲。她的靈魂里仿佛有鋼筋鐵柱,她憑著兩手兩腳堅定有力地投奔她命定的人生,哪怕她全部的家當不過是一個紙箱裝著的幾件舊衣服,她從搭乘的大卡車駕駛室上跳下來,布爾津的十月中旬正在下一場巨大的風吹雪。如果她的來歷也是她的資本,那么這個資本是一個巨大的負數。她拍一拍劉海上的白雪,眼睫毛上也是雪,我們的父親向她走來,她從那一霎不再是孤兒。

前面我一直在說一個理,那就是命運沒辦法改寫。可是我也總在反駁我自己,命運難道不可以改寫嗎?比如母親投奔的她的初中女同學后來的喪女之痛。

我只要想到這個名叫小茶的女孩,就是她仰躺在自家房頂面朝藍天死去的蒼白小臉龐和烏黑的兩根麻花辮。她二十一歲自盡。腹中空空。之前有一個小小的胎兒。負心漢另娶他人。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在一個小地方發生了這樣的事,似乎只有死路一條——女方原地自盡。母親說,成都有一家很好的服裝學校,你不要總想著死,我送你去。母親那時已經是布爾津著名的裁縫。小茶是一位美麗的山礦寶石化驗員,她請了病假每天在母親的裁縫店里看服裝書,做手工活。母親說,出去讀書,你就會忘記現在所有的事,這些事在將來什么也不是。她似乎信了,點點頭。我的母親也信了,她對自己的女同學說,一定要送小茶去成都,此地不宜久留。

有一天小茶走在大街上看見負心漢的自行車上載著美嬌娘,美嬌娘頭上裹著紅色的紗巾,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過了幾天小茶帶著安眠藥去了屋頂,在那里死去。她的眼睛里留下人間的最后,也是人間的最純凈——布爾津湛藍的長空,一行行大雁那樣凄清地叫著,山巒回應,森林傾聽,小茶也聽了一會兒。然后她永遠地走了。

又一個風吹雪的冬天到來的時候,小茶的墳頭孤零零立在河南岸上。我的母親像祥林嫂一樣常對我們說,如果我們早一點兒動身去成都,小茶就會活得好好的。過幾年就是服裝設計師了。她不會是我這樣的土裁縫,她愛美,會畫畫,她永遠也不會回布爾津當土裁縫的,她就留在成都,成都的茶花多美啊,所以她的名字叫小茶。

所以呢?命運就是無法改寫。小茶收拾好旅行包準備回祖居之地,卻在大街上看見了注定她要死去的一幕。誰也無法把那一幕從小茶的眼睛里屏蔽。那么小茶就要死。

又過了幾年,世事輪回,我的母親怕我死去,一刻也不敢停留,我們在春節乘坐綠皮火車,頂風冒雪去往成都。

在成都過完春節我去往北京。三月的北京沙塵暴和徹骨的寒冷張開懷抱,抱我于懷中,最少我不會死去。而且我不能死。因為曾經我們都希望小茶不要死。小茶其實是可以不死的。命懸一線,她掉下去了。我爬上來了。

如果小茶當年回了成都,那么在她后面長長的一生里她不會愿意回布爾津。我當年離開烏魯木齊,后面的歲月我再也不愿意回去,如果從地窩堡機場飛機懸梯上走下來,我的小腿會發抖,我會面如死灰。

但是我總得去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不是成都,不是北京,不是廣州,不是我供職的城市,它們無法收留我的靈魂,我不愿意把靈魂交給它們。那么是哪里呢?

有時候我會喃喃自語,我的外公的哥哥我應該喊他什么?我腦海會閃出畫面——一位男子站在朝天門碼頭,他見證了重慶大學的建立,他出現在抗日戰場上;他年少的面龐在法國巴黎的街頭,他勤工儉學;學成歸來,上海碼頭上走下來一位我血脈里的祖上。

所以我摸索來到了重慶。我住進老水廠的家屬樓里。夜里做夢,夢見一位穿著旗袍的女子匆忙奔走在老重慶城里。這個女子穿著花紋美麗的旗袍,模樣與我不一樣,更加秀麗端莊。但是我知道她就是我。她所奔跑的重慶城正被轟炸,殘垣斷壁在夢中清晰。

既然那個奔跑的旗袍女子是老重慶人,同時她又是我,那么我就是老重慶人。我醒來,半坐著想,回到重慶原來果然是對的。

老屋徹底收拾好的那天,一前一后來了兩只小幼貓,一只全身都是虱子,一只半身都是老鼠膠。我為它們清潔身子,買來貓糧貓砂。它們夜里鉆進我的懷里睡得香甜,就像天然地按照命運的設定躺在我的柔軟肚腹上。我的肚腹多年來空空蕩蕩,是我的致命傷,那里是一個空谷,傳來令我驚悸的抽搐,多年來我在安靜中感受著抑郁的吞噬力。而現在,重慶老屋里的我,兩只尋我而來的小貓,那位老神婆說,總有一天你會把一切都償還干凈的。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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