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生存拍攝手記

在尼泊爾境內，有一個叫做藍杜魯克的古龍族村子，隱匿在安納布爾納與道拉吉里的深山峽谷之中。每年春秋兩季，古龍人便會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攀援在凌空的軟梯上。他們每割一個蜂巢，堪比闖一次鬼門關。

作為一個流連于東南亞和南亞的攝影師，我（本文作者蘇學）走過了包括尼泊爾、印度、老撾、印尼在內的多個國家。在常年的拍攝過程中，我逐漸接觸到了一些由于生存條件惡劣、經濟落后而從事危險職業的人。喜馬拉雅采蜜人、湄公河漁夫、印度窯工、火山硫磺工人……這些向大自然討生活的人們，生存環境殘酷而真實。

喜馬拉雅山采蜜人：命懸一線的危險職業

喜馬拉雅山南麓生活著世界上最大的蜜蜂，它們的蜂巢都在數百米的高懸崖上，因此得名“喜馬拉雅懸崖蜂”。采集喜馬拉雅山蜂蜜，一直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工作。

在尼泊爾境內，有一個叫做藍杜魯克的古龍族村子，隱匿在安納布爾納與道拉吉里的深山峽谷之中，不為世人所知。每年春秋兩季，古龍人便會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攀援在凌空的軟梯上，頂著無數蜜蜂的圍攻，在懸崖峭壁上采集蜂蜜來維持生計。

千百年來，他們的采蜜方法幾無變化，依然使用著世代傳下來的技術和最簡陋的工具。采蜜用的軟梯，取材于當地的一種竹子。從山頂垂下來的軟梯大約80米，聽族長說最長可超過400米。

安放軟梯極其危險，因為蜂巢都藏在凸起的巖石下方。為接近蜂巢，需要將軟梯蕩到蜂巢下面的樹上固定。這是一個玩命的動作，稍有不慎就會摔下懸崖。對這些采蜜人來說，軟梯是他們唯一的保命“稻草”，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一旦發生意外，采蜜人必死無疑。

固定好軟梯后，采蜜人點燃沾滿油脂的草，用濃煙把蜜蜂趕跑，接著用竹竿將繩套穿過蜂巢并綁住。蜂巢通常直徑在1米以上，最大的3米有余，里面裝著滿滿的蜂蜜，非常重。采蜜人用竹刀將蜂巢切割下來后，懸崖頂上的人再把蜂巢拽上去，收集里面的蜂蜜。每割一個蜂巢，堪比闖一次鬼門關。若切下的蜂巢不慎從繩套脫落，掉入山谷，這一天就白忙活了。

喜馬拉雅山蜜蜂的個頭大約是普通蜜蜂的兩倍，毒性大，頗具攻擊性，如果被蟄7次就有性命之虞。雖然采蜜人的防護裝備極為簡陋，一場采蜜作業下來卻很少被蟄到，令人稱奇。原來他們深諳蜜蜂的習性，只要不惹怒蜂王，就不會受到攻擊。并且，古龍人在割蜂巢的時候，每次都要留一部分，讓蜜蜂能重新筑巢，只有這樣做，才能細水長流，來年有蜜可采。

湄公河漁夫：走鋼絲捕魚

薩釀是一個很有名的漁夫。英國BBC《人類星球》攝制組拍了他走鋼絲捕魚的鏡頭，2011年該片一經播出，“薩釀”的名字就傳遍了世界。

薩釀之所以被BBC看中，是因為他用廢鋼絲繩和木樁在湄公河上方做了一條索道。有了這條索道，他就可以到河對面的小島上，在那里能捕到更多的魚。

昆帕蓬瀑布群位于老撾南部，是亞洲最大的瀑布群。在昆帕蓬瀑布的上游，平靜的湄公河有14公里寬，然而到了昆帕蓬河段地勢陡降，一泄而下形成了綿延數公里的瀑布群。昆帕蓬“收腰”最緊，河面只有幾百米寬，嶙峋山石把瀑布撕扯得猙獰可憎。河岸的原住民一直相信瀑布能捕捉順流而下的鬼魂，所以又把昆帕蓬瀑布稱為“捉魂瀑布”。

昆帕蓬瀑布除了捉魂，也捉魚。上游沖下來的魚群被困在激流和漩渦中，捕魚因此成了村民世代相傳的營生。“生活在湄公河的巨型（淡水）魚類比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多。”世界自然基金會的一名負責人曾這樣說。

以前年景好的時候，薩釀一天能捕幾百斤。但近些年，由于生態破壞，湄公河的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已經很難捕獲大魚了。

來到架設鋼索所在的地方后，薩釀認真檢查了鋼索，然后爬上去。他明白，萬一有什么閃失，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實際上，這條簡陋的鋼索很不靠譜，一頭拴在木樁上，另一頭拴在樹上，而且瀑布的水汽很大，鋼索很滑，走在嶙峋濕滑的礁石上要倍加小心。如果摔倒，湍急的瀑布立馬就會把人卷走，沒有任何施救的辦法。

種姓之役：尼泊爾印度窯工

在尼泊爾，“紅磚”被認為是“國磚”，重要的建筑物上都會有紅磚的元素。2015年尼泊爾大地震之后，窯廠的生意一度興旺，紅磚是平常百姓蓋屋建房的主要建材。加德滿都山谷內有很多磚窯，巴克塔普爾東部比較集中，有十幾座用原始工藝燒磚的窯廠，遠遠地就能看見那些冒著濃煙的大煙囪。

說是窯廠，其實并沒有“窯”。工人們用摻著木屑的煤粉，把磚坯圍著大煙囪壘起來，壘好后覆上土密封，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平頂的大土堆。大土堆里有若干個燃燒室，在燒制過程中，工人們要不斷從土堆上方的洞口往里添煤，直到把磚坯燒成磚。

于是，灰頭土臉的工人們圍著大煙囪不斷壘磚、拆磚，周而復始。窯廠的工人絕大多數是印度低種姓貧民，他們很難融入到本地人的生活當中，無論印度還是尼泊爾，對這些邊緣勞工都諱莫如深，很少提及。

需要注意的是，這些磚窯往往有密密麻麻的煙道，上面的覆土并不厚，一旦踩到被燒塌的地方就會葬身火海。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帶領，千萬不能冒險，即使是已經熄火的窯頂，也需要加倍小心。

地獄淘金：宜珍火山硫磺礦工

與尼泊爾的印度勞工一樣，備受煙塵和有害氣體侵擾的還有在宜珍火山的硫磺工人。

宜珍火山處于印尼爪哇島東部，是一個復合火山群，有青色火山湖，以硫磺藍火而聞名，很容易辨認。作為一座活火山，宜珍火山常年噴發高濃度的硫磺氣體，終日煙霧繚繞，與之輝映的火山湖緊挨著硫磺噴氣口，黃藍之間呈現出魔幻一般的奇異景色。宜珍火山硫磺礦工們在火山口采集硫磺，從事著無異于自殺的工作。

宜珍火山噴出的不是巖漿，而是夾雜著硫磺噴液的高濃度硫磺氣體，簡陋的管道把氣體導流到地上自然冷卻、凝固后，生成純度很高、硬度很高的天然硫磺。礦工們的工作是把附著在地上和導管口的硫磺，用鋼釬撬起、敲碎，然后裝到簍子或編織袋里，挑到火山口外的收購點。因此，礦工們的工作實際上是搬運工，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純以賣苦力謀生。他們身處濃煙當中，多數都沒有防護設備，濕毛巾含在嘴里充當過濾器很常見。

硫化物過量吸入會引起細胞缺氧破壞中樞神經，對肺的傷害更加直接。黑夜當中，周圍不時地傳來咳嗽聲，礦工們長期暴露于劇毒氣體中，很多都活不過50歲。在這人間地獄一般的環境中，他們日復一日地從火山口挑出金黃色硫磺，同時也在消耗著自己的健康。

（《環球人文地理》 蘇學/文）